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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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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铁一般的隼鹰向大殿疾飞的时候,宣宗皇帝正在秉烛夜读。王开在外屋坐壶烧水,殿门石檐下几个太监一左一右侍立门旁。
大鹰长啸一声停在殿角瑞兽头顶,也同铁铸铜浇一般,不再动弹。
正是戌时,天早已全黑。屋外扑簌簌仍落着雪片,在地上堆积起来似乎嚓嚓有声。
宣宗看了看桌案旁堆积如山的奏折,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屋内熏香叹了口气。
一大半是参人的折子——这帮言官成天不干活就知道打架,赶明儿全罚俸三月滚去都察院巡城司好好呆着。
宣宗正如此思考,屋中飘起一股异香。
像......檀香?却又不是。
“王开,香炉中的盘香让你换掉了?”
外屋咚地一声响,屋外咚咚几声沉闷声响,合计正是侍候太监的数目。
“砰~”
一颗红色烟花腾空而起,照亮寝殿外人头攒动。丛丛人影手执各色兵器,领头一人面蒙黑纱,靴子急促踏踩在雪地上,吱吱哗哗打破清寂,几乎要踏碎皇家禁苑。
宣宗正欲起身,腿一软歪在床上。面前物件逐渐模糊,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油灯剪灭,倒在桌上。
“......”
门被猛地砸开,映入眼帘的是歪在地上双目紧闭可胸口仍微微起伏的王开。
一顶珠冠双龙翅,身穿金黄衮龙袍。
翼王殿下来在里间,宣宗昏在桌上,纹丝不动。
他拔出腰间宝剑,面色冷酷道:
“再见了,嵇尉楼。”
据韩院使在朝堂上的奏报和宣宗神色,他推断宣宗已是重病缠身,回天乏术。
故点集兵马,将下月三日的造反日期提早到今日——
反正一个废人能对天下有何帮助!
本王如此优秀,那老头子却循着伦理纲常让这个倌儿一样的弟弟做了皇帝!
凭什么!!
他根本就不配!!!
我,将登基!加冕!!
今夜,我将重生!!!!
剑刃贴上昏睡那人肌肤刹那,梁上落下一张带钩大网将屋内兵士尽数裹缠。两个黑影窜下斩杀翼王身后护卫,夺下他长剑制住。窗外一枚绿色烟花亦啸叫着冲上天空,屋外叛军正举刀备战却是一阵□□弦音,密密羽箭如雨点般密,挟万钧之势而来。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是一轮箭雨报到,院内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音惨叫与锋利箭头捅穿□□钝响,殿门被砸开,禁军首领樊期披坚执锐与大内禁军冲杀入内,皇城齐亮火把烧燃半边雪夜天空。
“翼王殿下,臣等候您多时了。”黑影微微一笑,扯下翼王面纱。屋外声响平息,樊期重甲满是鲜血,提起带着碎肉的宝剑与七八名禁军校尉与一个人进入房中,那人亦手握宝剑,身量不高。他将困在网内的叛军随机拎到屋外,再亲手捅个透心凉。
翼王听着部下如困兽般的嗥叫,闭上眼睛。
网内叛军亦知今日便是自己忌日,漠然被那人挨个拎出斩杀。
杀人如砍瓜切菜,令杀惯了人的樊期与校尉也一阵心悸。
那人杀得还剩下三人——那三人枕在同伴的血中半晌,已吓得呆了。
“拖出去,给朕捆在菜市口闹市街。”
“凌迟。”
宣宗轻飘飘把剑插在一具无头死尸背后,慢悠悠背着双手进来。王开与屋内“宣宗”也被救醒,后跟宗人府宗人令,手拿毛笔,握着一卷书册。
屋内各人笔直站立,王开过去把灯点了,一时默然无声。
宣宗和颜悦色揩揩面上血迹,挪动脚步靴下踏血唧唧作响,外屋尸体汩汩淌血,身上龙袍沾满粘稠红液,穿绣金线闪闪发光。
“有劳严卿了。”
严飒脱下龙袍,露出内穿狻猊铠甲,浓烈的血腥味惹得他直恶心。
“臣应当做的。”
“严卿先下去吧,朕不想让家丑被心上人知晓。”
“微臣......告退。”
严飒搬动自己麻的已无知觉的腿,扶着墙一步步向门口蹭去。
宣宗转头对着樊期,面如霜雪冷冰冰道:
“把这帮王八蛋都拖出去,别污了朕的寝殿。”
“核实姓名,夷灭九族。”
“是。”
宣宗踢开脚下一颗人头,那人头滚动一路最后正面撞上炉灶,鼻骨发出一声嘎吱脆响,小皇上抬起沾血俊俏脸蛋看着他。
“皇兄,朕看你早就要反啊。”
嵇尉楼,嵇尉楼。
这个倌儿为什么总是处处要高我一头!!
隐忍几十载,终于等到这一天。
为什么,还是不行!!
明明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这,是朕最后一搏!
“朕对你最后一点仁慈,将你削夺王爵打为庶人——皇兄意下如何?”宣宗拔出樊期腰间宝剑,一剑斜下斩断窗扇,断茬整齐。血液味道直冲院内,严飒正蹭到他身边捂着腿回血——
就算是樊期,在腥味里泡了这么久他也腿软,可小皇帝如无事一般。
真是少年天子,不可小觑啊。
宗人令面无表情,毛笔软尖落在纸上,看着翼王。
“皇兄?”
翼王身影一顿,霍地扑向宣宗,手腕一翻,贴肉两枚小镖飞出直奔宣宗胸口。
侍卫匆忙护驾,一个身影迅速扑到宣宗身前,随后听见破肉声音。屋内总管王开提领禁军兵士疾跑出去,宗人令低头奋笔疾书。
樊期快速低身在镖上一探,勃然变色:
“有毒!”
翼王头撞在桌腿上,已经薨了。
“靖甫!!!!!!!!”
宣宗泪如雨下,抱着严飒身子肩膀剧烈颤抖全然失去天子风范,身体无助地瑟缩着,大声叫嚷:
“太医呢!!!!叫韩院使和全院太医都给朕滚过来!!!!医不好靖甫叫他们提头来见!!!!!”
“这可是朕的......想要相守一生的爱人啊!!!!!”
这可是朕想要相守一生的爱人啊!
“陛下......”
严飒抬起头勉强对宣宗微微一笑,面上已全无血色,唇白如纸。
“臣不敢......僭越皇......”
“给朕闭口!不然杀了你啊!”宣宗哭喊着,涕泗交流。
“臣......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话音刚落,严飒就晕了过去,宣宗扯住他衣领死死掐着他脸。
“给朕好好活着!!不许睡!!!不许睡!!!!听到没有!!!!”
“你若是死了......朕可怎么办呢?......”
你若是死了,朕可怎么办呢?
一国天子守寡一生,是要被人嘲笑的。
可除你之外,无人可再动我心弦了。
朕说。
此后无人。
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