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乐落声息》月落声息

10、幽梦已断

　　“娘，娘，不要丢下我，不要……”菱玥从梦中猛然而起，心悸未定，娘离去时，红衣袂袂样子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里重复，像是不给她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菱玥，什么事？”箫子矜破门而入，衣衫凌乱，显然是听见了她房里异样的动静还未整理好便急着赶了过来。

　　“没有，我说梦话呢，瞧你紧张得，我又不会再一命呜呼了。”露出浅浅的笑，刚痊愈的身体仍有些吃力，使不出什么劲。

　　箫子矜微微惊喜地笑了，如果一场病却换回她真心的笑意，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菱玥一双妙目注视着他异样的笑：“子矜，你越来越常笑了，我头次知道原来仙人也有沾染尘世之日，小心落得仙没仙样之罪。”

　　箫子矜细细回想，确实数日以来他一贯的冷漠在她面前渐渐的改变，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也是头回知道原来仙人不可以笑。”

　　菱玥忍不住低头而笑，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看，连陌尘和我的风格都被你学去了。”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确定屋内再无身影后，才回头继续说：“陌尘他怎么没来？”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不已，这么一来她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似乎一早便去了寨上的桃花林。”箫子矜理了理皱乱的外袍，端坐一旁。

　　菱玥不自然得瞥了一眼，才犹豫地说出了口：“子矜，我要换衣服了，所以…..”

　　箫子矜起身，微笑着离开了屋子，屋里仍残留着淡雅的香气，正如同他一身洁白的长袍清扬。

　　双手抚摸着衣上圣白的曼珠沙华，若有所思，这件衣服和当年忆萱离去时身着的那一件分毫不差。都是出自第一名手红香之手，如今，这也是她最后可以怀念的东西。怜惜地把它穿上，似乎衣上仍留着娘身上特有的香味和残留的体温。

　　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惊醒沉浸于回忆中的菱玥，她一把推开门，阳光直射而入，刺人眼眸，斑驳光影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俊美的脸，菱玥上扬的嘴角，停止在一半，同样的一张脸，却总是少了些什么？

　　“陌尘，你和平常有些不同。”

　　“是吗，有何不妥吗？”没有预料中的答案，出乎意料的冷漠，像是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冰冷的目光刺痛着她每一寸肌肤。

　　菱玥习惯地拉起他衣袖，苏陌尘一脸淡漠，轻巧躲开她手，深幽眼眸不着痕迹，她的手直直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也被不解取而代之。

　　菱玥有些埋怨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他的解释，然，苏陌尘动了动唇，似要说话，最后却依旧不语，拂袖而去。迎上正从厅堂而来的瑶莫夕，匆匆而过。

　　只是一刹那，瑶莫夕眼中掠过一丝快意，但立马收敛起笑意，走向伫在门口的菱玥。

　　“菱玥，苏陌尘怎么了，怎么这么对你？”

　　菱玥只看见瑶莫夕的朱唇不停开合，却没有一句入耳的，脑中一片空白，苏陌尘冰冷的语气就像他身上仅剩的体温一般，侵蚀着她的心。

　　“阿玥，阿玥”瑶莫夕晃了晃她白皙的手，菱玥才缓过神智，带着一张夹杂着太多不安情绪的脸和一双空灵的眼。

　　“莫夕，我困了。”她轻柔太阳穴，用虚弱的语气淡淡说道，她心里清楚这是个太过粗陋的借口，只要是有心之人，必然都道这是个谎言罢了。可是她已不能确定，下一刻她是否还撑得住。

　　瑶莫夕一脸深信不疑，扶住她瘦削的身子，嘘寒问暖。

　　“阿玥，不会又复发了吧，你快进去躺好。”她一手送菱玥进屋，又急急向苏陌尘离去方向走去：“我帮你去把苏陌尘找来。”

　　“不必了，咳….”菱玥咳嗽着挡住了她：“莫夕，让我安静休息一会就好。”说吧，她便合上了门。瑶莫夕关切的神情也在下一刻化为虚有，唯有阴冷的笑久留嘴边。

　　盈盈月光，从窗□□入房内，寒气逼人，菱玥缩在一角，长袍下未见丝履，只是一双如玉的赤足，怔怔地仰望夜空，星辰如雨，却凄冷得很。

　　素白的左手覆上右手，妄图从另一只手中汲取些暖意，传来的是更多的凉意。菱玥穿上月白靴，足尖一点，从屋顶天窗一跃而出，落在一丈以外空地上。伸手，从袖中飞出一根银丝缠住一株高树，轻轻一荡，如秋千一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一个人也不知到处晃了多久，穿过多少小巷和林子，只是漫无目的前行，只是让自己再没有过多余力去思索其他。

　　她明白心里早已被什么前半住了，不管走去哪里，注定要回去，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承认了。

　　阴暗一片竹林里。叶子漫天飞舞，四周了无声音，唯有竹林深处透出几许微弱的光。再走近几步，便有一股淡淡的幽兰香面而来。

　　菱玥哑然失色，又惊又喜，似疑非疑：“不可能是她的，她怎么会来？”

　　话落之时，一朵朱红的曼珠沙华从黑影中飞来，清幽的香气在四周弥散开，菱玥松开手，摊于空中，那一朵花稳落于掌心，微微一吹，曼珠沙华慢慢散开，随风而去，林中施施然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手上提这一盏竹编花灯，青丝只是简单地用玉钗挽起，一双凤眼撩人心魄，烟眉之间是一朵散开的桃花，为其增添几分妩媚。

　　菱玥掩饰不住脸上的欢喜，飞奔而至，一把抱住那女子，将脸深深埋进女子的肩。

　　女子先是一愣，随后轻抚着菱玥的背，笑意点点。

　　“二师父，你怎么会离开紫鸢宫？”良久，菱玥才抬起头，望着眼前女子，语气中带着太多欣喜和疑惑。

　　“丫头，还不是为了来看你。”女子轻点她鼻尖，宠溺地刮了刮她精致小巧的脸，绽颜一笑：“玥儿啊，不如今年就和二师父回紫鸢宫吧！我可是为你这丫头等了很久了。”

　　“二师父，你怎么能一见我，又开始比我回去呢！”嘟着小嘴，一副及不情愿的表情更惹人怜爱。

　　殊不知此事这竹林上方一白一黄两位公子，也正凝视她二人，这二人当然就是箫子矜和苏陌尘了。

　　“那人是谁？”箫子矜仍是一贯冷漠，除了在菱玥之前的笑容，对于他人他仍是那么遥不可及，但现在的他只想知道能让她重展笑颜毫无顾忌的女子是谁？

　　“紫鸢宫宫主月华，我想阿玥的毒术便是她传授的。”苏陌尘一言一态，都未曾遗露笑中的悲和眸中抑制不住的苦涩。转身，向着月光而行，眨眼间便消失在月影之下。

　　箫子矜则轻松靠着一旁的翠竹，脸微侧向菱玥二人，眼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平和宁静，直至她二人走进深处。

　　菱玥轻轻踩着满地的竹叶，“咔嚓”细微的声响交错在一起，像是一首曲子，甚是好听。

　　月华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微笑不语。蓦地，又突然想到什么，急着问道：“阿玥这次南陌老头让你们去办什么大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菱玥止住脚步，一抹略带悲凉的笑浮上她的脸，眼眸投向深远的山中，月色正好，春花烂漫，却无法让心稍稍舒缓，无法让心头暖和些许，无奈长叹，真的是全变了。

　　“师父让我和陌尘还有子矜去风尘谷取回离鸾。”

　　月华怔住了，却并非因为菱玥的话，而是她一身苍凉之感，忍不住将菱玥拥入怀中，拍拍她凉如水的身体。“放心，不管什么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菱玥闭上沉重的双眼，机械似的重复着，神情有些怔痴。

　　“二师父，等玥儿完成师父的任务，我就随你回紫鸢宫好吗？”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月华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她应该好好问一下苏陌尘了。

　　“师父，可你为什么会到竹林里来？”

　　“因为，这里就是你爹娘的竹林小居。”菱玥闻声抬头，只是一座简雅的小屋，门帘上挂着一串竹风铃，叮当作响。

　　菱玥哽咽了，双手抚过小屋，冰凉透骨的寒意直穿她寸寸肌肤。绕过小屋，入眼的便是两座玉墓，近乎艰难地迈着每一步，跪到墓前，娇躯轻耸如花枝微颤，低下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而哭，晶莹的泪珠滑下她的脸颊。

　　月华看在眼里，心万般疼痛，像是锋利刀片来回划着她的心。

　　顷刻之后，菱玥起身，淡淡笑着，笑容温和无比，可月华只觉得那笑容仿佛是透过千年冰峰传来，带着沁人心骨的寒意。

　　“二师父，我们马上可以回家了。” 菱玥拍拍月华的手，笑得空然无绪。

　　月华听得这样的话，看着她那一脸似毫不在意的笑，忽觉得心头沉沉的、酸酸的，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不自觉的便将菱玥揽入怀中：“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