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兔子成精啦》南冥有木

6、拨云见雾相见欢

　　凌乱地垂着头颅，那株花歪倒在草丛中。它的叶子少了两片，茎干上有两排浅浅的牙印，渗出少许青汁。

　　这一片草丛都是一副被我肆虐过的痕迹，刚才只顾着埋头大吃，根本没抬头瞧上面的景象。

　　“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兔子的？”蝴蝶指着牙印，委委屈屈地问我。

　　哑口无言，我只好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它是一株花，我只是埋头吃草，不小心误伤它的。”

　　道了歉，蝴蝶没理我。

　　“你看，这朵花的根茎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恢复几日，它还是会按时开花的，不要难过了。”

　　蝴蝶还是一动不动。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说的太有道理，蝴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才变得这么沉默的。

　　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我还是打道回府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刚迈了几步，那只蝴蝶暴躁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你这只坏兔子！怎么一点兔情味都没有？我还没原谅你，你就要走？”

　　好嘛，死兔子、蠢兔子、傻兔子、坏兔子，各种兔子称号我算是在这只蝴蝶口中占全了。

　　墨迹了这么久，我也烦躁起来。没错，我是破坏了那朵花。但其实，这并不是兔子的错啊？兔子吃草是天性，任何动物都不应该因此指责我。况且，我又认不出什么花宝宝草宝宝的。低声下气向这只兔子道歉，不过是因为看它实在难受，它却得理不饶人，在这里胡搅蛮缠。

　　我决定不做纠缠，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回头，我加快马力往前走。可惜最近酗草酗得有点厉害，身型肥胖，导致本兔行动迟缓。那只粗鲁的蝴蝶见我不理它，竟然死皮赖脸地跟上来，气急败坏地嚷了一路。

　　“你这只兔子，怎么这么不尊重人？说了道歉了不起啊？”

　　“这花平白无故被你咬了一口，你说还能活就能活呀？这肯定有影响的呀，它万一不能开得和预期那么美丽，你能负责吗？”

　　“哎哎哎，你怎么不理蝴蝶？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别，你别走啊。你给我回来！”

　　……

　　咚！

　　喋喋不休的蝴蝶声音终于消失了。

　　不是它良心发现改邪归正，而是我使劲儿一跳进了兔窝，并用洞口的草把家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世界终于清静。

　　叼着一根草，我心满意足地往洞穴深处走去。今天真是疲惫的一天，不如睡一觉去去晦气。

　　我渐渐进入梦乡……

　　再次睁眼，一只蝴蝶出现在我正前方。

　　啊，一定是梦。

　　我选择换一个睁开眼睛的方式。

　　先睁左眼，视野里出现了七分之三只蝴蝶。

　　再睁右眼，视野里又出现了另外七分之三只蝴蝶。

　　剩下的七分之一只蝴蝶，屏蔽在我的视线盲区内。

　　“你醒了。”那只蝴蝶闷闷地出声，提醒着我这一切并不是梦。

　　我那逐渐恢复思考功能的大脑开始疯狂分析目前的状况。

　　这只蝴蝶的形象比记忆中那个的狼狈了很多，它身上沾满了碎草屑，翅膀边缘似乎也破了一点点，只有没变的嗓音让我确信和之前的蝴蝶是同一只。奇怪的是，不知道自己睡觉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它看起来突然变得非常友好。

　　当然，除了它私闯兔宅。

　　“我不是堵住了洞口吗？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乖乖，自己的窝能被别的动物随便闯入，这可是很可怕的。

　　“你另一个洞口忘记堵住了。”蝴蝶满脸单纯。

　　沉默扶额。

　　好吧，作为一只非常年长的老人，我承认自己败在这只小蝴蝶手上了。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地方可是有很多岔路口。”

　　“你的呼噜声太响了。我顺着声音寻过来的。”蝴蝶继续满脸单纯。

　　什么？这是在嘲讽我睡觉打呼噜吗？私闯兔宅也就算了，居然还诽谤洞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兔可忍。

　　我忍了。

　　因为蝴蝶居然接着说：“对不起。”

　　这还是那个气势汹汹得理不饶兔的蝴蝶吗？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昼夜颠倒了？夏天下雪了？

　　蝴蝶停在我的右侧，面容哀伤。

　　“我知道你一点错都没有，花是我单方面暗恋的，草是你本来就要吃掉的。就算是你全把它吃到肚子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太孤独了，才想去喜欢一只花。毕竟，它们不会躲开我。”

　　孤独？它也会孤独吗？一直以来，我结交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能理解孤独的意义。它们从不思考，只是按照自然之道忙忙碌碌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等到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它们也就到了离开凡间的时候。

　　从热衷交友到不交朋友，除了不愿意看着朋友死去，还有一个原因：同一物种的生物，每个动物的个性都差不多。

　　干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遵守着物种基本法。

　　虽说结交的新朋友，可它们和曾经的朋友没什么区别。

　　我有点恍惚。此刻，我跟这只蝴蝶之间，好像多了一丝共鸣。

　　“我常常在思考，一只蝴蝶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疯狂地寻找配偶，然后就算完成使命了吗？”

　　“是谁告诉我们，蝴蝶的生活，就应该这样度过呢？”

　　那只蝴蝶开始碎碎念，眼中尽是迷茫。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脱口而出。

　　我想，我是中邪了，居然主动和一只坏脾气的蝴蝶做朋友。是它落寞的眼神打动了我吗，还是当它说着对生活的疑惑时，我从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朋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

　　距离上一次交朋友，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呢？

　　我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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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蛋儿斜靠在床檐上，左腿搭在榻上，右腿自然垂落，怀里还抱着只睡熟的兔子。有农活要忙，狗蛋儿爹无法久留。他见兔子不再尖叫，便先行离去，只叮嘱狗蛋儿好好照看它。

　　狗蛋儿娘今日去邻村卖布，家里只剩狗蛋儿一人。

　　风从屋外飘来，夹杂着花香，吹动门帘。狗蛋儿怕吵醒兔子，只是安静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目光微转，落在熟睡的兔子身上，眼神中分明透露出安心与满足，连嘴角也上扬。

　　见到兔子，是狗蛋儿人生的一个偶然；救了兔子，是出于孩子天真的怜悯；带它回家，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进行医治。狗蛋儿知晓，它是生活在山林里的野兔，并不是那种娇弱的、经不起风雨的屋檐下的花朵。他本来只打算养它一些时日，等兔子伤好便放归山林。可如今，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兔子，狗蛋儿心中就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酸。

　　原本，狗蛋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这些隐秘的想法和困扰隐藏在狗蛋儿内心深处，不甚明晰。狗蛋儿只是觉得，每次看到兔子可爱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开心，可开心之余又总带些莫名其妙的伤感。

　　直到今日兔子突发异常，他摔了碗狂奔过去时，狗蛋儿才突然意识到：无形之中，兔子已经变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的一举一动，牵挂着狗蛋儿的心。一想到回到山林的兔子很快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狗蛋儿的心就像被什么扯着。

　　狗蛋儿有了私心。

　　他想一直养着它。

　　但是，习惯了在山林里自在遨游的生物，真的会愿意乖乖呆在人类狭窄而无趣的家里吗？腿伤好了的兔子，真的不会立刻打洞逃跑吗？

　　狗蛋儿无法回答。

　　他决定做点什么，在兔子能够活蹦乱跳之前，让它记住自己。

　　时候不早了，狗蛋儿轻轻地把兔子放回窝里，确保它没被惊醒以后走出家门。身为独子，他必须得去农田里帮忙了。

　　狗蛋儿甩甩有些酸麻的手臂，感受着兔子躺过留下的余温。

　　他不知道的是，隐藏在暗处许久的辣鸡粑粑终于扑棱翅膀，飞向熟睡的兔子。“熟睡”的兔子睁开双眼，委屈而沉默地看着由远及近的辣鸡粑粑。

　　长时间的等待消磨了辣鸡粑粑的暴脾气。这几个时辰，它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兔子的质问。那天它贪图花蜜的香甜，多饮了几杯，及至午后，却坐等右等仍等不来兔子按时回窝。

　　开始，它还安慰自己兔子准时贪玩在哪儿睡着了，后来便急得发疯，连夜把这片山林搜了三遍，却仍不见兔子踪影。

　　那是辣鸡粑粑蝴蝶人生最惶恐的一次，它一直觉得，一只已经活了千万年的兔子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等兔子真的不见了，辣鸡粑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心慌和害怕。

　　一连几日，辣鸡粑粑都失了魂般漫无目的地寻找，却没有什么进展。它原是对人类避而不急的，如今也顾不上许多，竟一头撞进一个上山的人类的身上。

　　触角接触的瞬间，辣鸡粑粑嗅到兔子身上的味道。

　　警铃大作，辣鸡粑粑感到贯穿全身的冷意。一个人类，人类身上为什么会有兔子的味道？兔子怎么了？它被人类抓走了吗？它还活着吗？它被吃掉了吗？

　　辣鸡粑粑选择停在它最讨厌的动物——人类身上，一探究竟。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舒舒服服躺在窝里兔子。

　　有草吃，有人陪，亏我苦苦寻觅，原来你竟然在人类家里甘愿为奴，自甘堕落！

　　又是伤心，又是委屈。情绪失控的辣鸡粑粑才会在见到兔子的瞬间，那么暴躁而愤怒。直到被迫藏匿，它才发现兔子右腿的伤口，和兔子明显无力的状态。看着兔子的眼泪，辣鸡粑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蝴蝶。

　　现在，蝴蝶和兔子都各自平静，这里只剩它们二动物。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

　　“兔子，你的右腿伤的严重吗？”

　　兔子报以天真的微笑：“没关系。”

　　“是我不好，我是想找你你的，但是……”兔子微微动一下右腿，示意自己无法行动。

　　“你没事就好。”辣鸡粑粑笑了笑，飞到兔子耳朵边，以极其轻微的力度碰碰兔子的毛发。

　　力度之轻，连兔子自己都没察觉到。

　　如果蝴蝶也有眼圈的话，辣鸡粑粑的眼圈一定很红。它慌忙错开视线，所以没有看到，同样眼圈红红的兔子。

　　“蠢兔子，让你受苦了。”辣鸡粑粑在心里默默地说。

　　“辣鸡粑粑，让你担心了。”兔子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