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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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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泽感觉怎么样?”姜泓溜溜达达地走进来,撑着江泽的电竞椅闲闲地问。
江泽腼腆地笑,点点头说特别好。
姜泓看了看四周挑眉道:“你们没有欺负人家吧?”
“哪敢,”方墨刚刚跟小孩排了一把,对小孩的全图意识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对所有能跟得上他思维的人都挺随和,顺道开了个玩笑,“就是有的人自不量力拿了惩戒结果还不是得乖乖去打中。”
洛非伸手掏了掏耳朵:“是哪个狗疯狂给我点信号,在自家野区都差点被对面吊起来锤,谁来着?”
方墨摆摆手说你别给我提这一场,现在我心里都是mmp。
其实现在大多数所谓的大师王者都是灵排上去的,灵活排位和只能单双排的单双不同,它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从根源上杜绝被演的可能性。他们那一把打的小号,钻一钻二的单双排——国服现在的钻一钻二单双排就是演员遍地,不是菜,就是真的对面派来的演员。
一上来就抢打野的红然后上线送给对面的adc那种。
为什么方墨会知道这些呢,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抢了红又被频频暴露位置的苦逼打野。他皇子打野,一个e旗子还没落地,就被一群大汉扑上来轮了一遍又一遍。他双手离开键盘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放大悲咒,我是谁眼在哪我是不是杀了队友全家以至于他成了孤儿。
弱小,无助,且掉分,但是能喷。
最后方墨干脆挂机在泉水里和演员对喷起来。洛非独木难支,不一会也在泉水里安静挂机泡jio看戏起来。毫无疑问这一把他们输了,方墨倒不是气这一二十点,国服里演员满地走,真要计较就算有几十个肝都不够炸的,就是被恶心的够呛。
“路人也挺好玩的,”洛非明着安慰实际炫耀道,“上次我们几个连跪的四排,亚索,雪人,刀妹,机器人,四倍的快乐,路人被打到自闭,死了就点投降,活了就说‘不要着急慢慢打’,特别真实——对面水晶爆炸的那一刻我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
方墨懒得跟他计较,摆摆手,带了点口音的话尾拖得特长:“您呐——这嘴就别说话。”
他是京城人,语气又懒又痞,听着就一口被阳光照过的胡同味,洛非没去过北京,就单纯地觉得方墨的语气——欠揍,真的欠揍。但也挺好奇,就凑到方墨身边道:“你会说方言?”方墨挑眉看他:“咋,你不会?”
洛非还真不会,他从小就被教育说普通话,家里也不怎么用方言交流,十四岁不到就出来打职业了,对于武汉话只是能听得懂的水平。于是他摇摇头,推了方墨一把道:“快,多说几句我听听。”
方墨也拉的下脸,顺势摆了个葛优瘫,看上去半死不活混不吝兮兮的:“凭啥呀,说相声那都是艺术来着,人民大剧院里买票才能听的。我这艺术家算不上,也不能平白给您逗乐儿啊。就是鹦鹉那也得给个三瓜两枣当个甜头吧。”
这几句普通话里夹着脆生生京片子,他架子摆的又好,眉眼流转净是戏,一番普通的话硬是叫他说出了搞笑的意味。洛非笑着拍了拍他:“继续继续,还有什么啊?”
这是真把自己当逗乐的了。方墨看着洛非在眼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头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冒出,话还没从脑子里过过就从嘴里冒了出来:“不是说了要报酬嘛。”
洛非很配合:“你要啥?”
方墨哈哈一笑,很自然就接上去:“我这缺啥啊?啥都不缺!实不相瞒就缺个傍身儿!”
洛非就那么傻乎乎地上套了:“啥叫傍身儿啊?”
“就是身边的人!俗话就叫傍身儿!您看我这脸,哎哟,三里屯夜店小王子不过分吧,这技术,一区王者一千点呢!不得找个既会打游戏又长得好看的?”
“卧槽这个意思啊!”洛非笑着锤了他一拳,“大家都是单身狗,谁他妈顾得上你?”
方墨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滑下去落在洛非随意撑在扶手上的胳膊,手腕细的好像只有骨架,五指纤长白皙,骨节圆润得好像打磨过的玉石,少年人一样柔软灵活。方墨脑子逐渐一片空白,只剩下嗓子眼在不停往外冒字。
“那可不一定,长得好又会打游戏的,我还真认识一个。”
洛非还在挖苦他:“谁啊这么倒霉,不知道你这个万年野是个老阴逼?”
“关键吧,他天天跟我双排,特有默契,我往哪路走他就知道我是去打野还是去gank——哎呀,就是不太喜欢报miss,脾气还有点驴。”
洛非这下是真的好奇了,此时他还停留在“是个妹子”这个固有思维上。
“到底谁啊,说得这么邪乎,我也没看到你跟哪个妹子天天甜蜜双飞啊?”
旁边的人都快笑晕过去了。
萧冉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他说的是你。”
洛非原地怔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大叫一声“我`操`你妈”就扑了上去。方墨平时习惯带惩戒点燃,此时也不得不一个闪现躲到安全位置,大笑道:“洛非,你这个人,么得良心,我天天给你抗塔打蓝的,你还要操`我妈,按照正常程序你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许个鸡掰!”
“可以,我收下了。要我还礼吗?保证比你的更大更好更持久。”
洛非脸上红得都要出血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燥的。他不会说方言,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偏偏方墨普通话北京话轮番上阵,又黄又暴说的他哑口无言。洛非怎么都说不过他,急得上火,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血管砰砰跳动的声音,一时口不择言道:
“老子要许也是许给高午!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方墨一下就被哽住了,好像被人照着心窝子捅了一刀,许许多多调笑的话尽数堵在喉咙,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咽。他看了洛非一眼,但很快就把头埋了下去,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想说合着老子伺候你这么久原来丫就是个白眼狼。
又想大度点摆高姿态说爷才不稀罕你这没滋没味前不突后不翘的辣鸡中单。
或者轻轻松松骂一句操,笑着说老子以后再给你打蓝老子是狗。
不管是什么都好,别让气氛一直这么僵着。
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头一次感到如此深重的委屈与挫败,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着流出酸涩疼痛的血液,以至于在那一瞬间真的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洛非其实早就后悔了,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可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可服软道歉就像要了他的命,他只能死死咬着牙盯着地面。
满室寂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LG中野不合的消息很快就席卷了贴吧知乎微博,有细心的粉丝po上了比赛时的照片,洛非和方墨全程没有交流,眼神都不旁边瞟,同框出现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同时LG的实力也是大跳水,中路率先炸穿,打野也各种梦游,相较而言下路辅助萧冉和江泽的轮换上场反而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微博上一片唱衰声,贴吧大兄弟们各种担心,从中野不合节奏崩盘分析到辅助轮换萧冉捞逼,言辞间一副信誓旦旦LG马上就要去打保级赛的样子。
队里气氛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好,原流和何封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活跃气氛,奈何风暴中心的两人压根不理会,完全是绕着对方走,训练室里也自顾自地打rank。萧冉虽然和江泽轮换着上场,训练却一点都没落下,反而是后者战战兢兢生怕萧冉觉得自己挡了他的路,每次看见萧冉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显然是被贴吧带节奏的给洗脑了,搞得萧冉颇为哭笑不得。
LG就这么一路起伏伏伏伏地走到了春季赛的末尾,战绩是真的高开低走,哪怕前期再顺风也抵不过一个莫名其妙就去送的中单和老是在野区迷路的打野。更讽刺的是这两人状态的起伏就像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猛的一批,另一个就各种低迷,要不是不论在基地还是在比赛两个人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众人简直要怀疑这两人是商量好要演他们的。
大家都是职业选手,自然知道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去越过,旁人说的再多也没用。到后来原流和何封也懒得再去圆场,基地彻底进入冰河期。
春季赛最后一战,LG对上的是老对手DN。
如果这一把他们还输,积分就彻底进不去前五了。除非夏季赛他们状态突飞猛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拿下第一,否则就可以直接休息到明年了——但就目前这个情况看,还不如回家做梦现实。赛前主持人在热场,众人在休息室里做准备,彼此脸上都沉沉一片,也没人聊天,真的是坟墓一般的寂静。
洛非和方墨坐的最远,是整个房间的对角线,一个神经质般将键帽拔下又按上,一个抿着唇一脸司马的玩手机。
姜泓无奈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心里一片小白菜地里黄的苍凉。他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话我也不多说了,这一把,尽力打吧。”
“这是你们的比赛,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门外,舞台明亮,灯光熠熠,欢呼声震耳欲聋。
LG和DN的旗帜已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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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非从选手通道走出来,手机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他伸手去掏,却忽视了前方的门槛,身体不稳一个趔趄就往前面倒去,何封伸手没捞住,手机也被甩了出去。就在洛非大叫一声闭上眼接受命运的制裁的时候,他一头撞在了另一个人坚硬的胸膛上,腰也被人顺势搂住。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几个人穿的都不多。洛非清晰地听到那人被他撞得闷哼一声,却等他站稳之后才松开手,一声不吭转头地往前快步走去。
那一瞬间洛非突然想起了很多,深夜朝他蹲下背着他走进宾馆的队友,帮他抗塔时横死当场的打野,训练室里笑意吟吟看着他的男人,全都融合在了这个迎着光往前走的背影里。
洛非终于发现了自己有多过分。
他不是现在才察觉,只是终于敢承认。这份深埋于心的愧疚和他高傲的自尊缠斗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不能开口,却也发酵得愈发苦涩难忍。
洛非仰着脸,从舞台射出来的狂乱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明明以前都没有那么刺眼的。视线里方墨穿着队服沉默的背影似乎远去,又似乎渐渐模糊,好像要逐渐离开了他的世界,连同过往所有欢笑的碎片,都一并打包带走。
他突然几步上前,死死攥住那人的衣襟,阻止他的行动,哑声道:“对不起。”
“方墨,我错了,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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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身,洛非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目光深远暗沉,陌生得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洛非不敢去看方墨的眼睛,几秒后他感到自己扯着那人衣襟的手被一点点掰开,力道决绝得令人恐惧。那一刹洛非委屈得想哭,又不肯放弃,只死死用力想要抓紧,却依然被人一点点地撬开。
洛非在抓空的那一瞬间落下泪来。
他好像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才会拼命去追寻弥补,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最终全都离开了他。他就像一只刺猬一样伤人伤己,高傲又自卑,伤害完别人又把哭着刀捅进自己身体里——可是已经没有人会心疼他了。
洛非哭的无声无息,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后一点尊严让他深深地低着头,不想再让这个男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了,反正都已恩断义绝,何必还让人徒看笑话。可大脑又不受控制得回想起那人在守在床边为自己掖被角的低语。
为什么总要在他面前哭?洛非狠狠唾弃着自己,却止不住地惶恐于被抛弃的未来。
混乱中一只手强行抬起了他的下巴,力道依然那么不容置喙,洛非哭得近乎脱力,眼前一片朦胧水光,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光怪陆离的光线。有人看似粗暴地一点点擦干了他的泪水,落在他脸上的力道却分外轻柔。
洛非近乎怔楞地站在原地任方墨摆弄,眼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冀。
口袋突然被人塞进来的冰凉金属让洛非清醒过来,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人就握住了他的手,火热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像是冬日里的烤炉,灼热得几乎让人落泪。
方墨微微弯腰,拇指重重地从洛非绯红的眼眶上擦过:“哭包,别哭了,跟我走。”
洛非呼吸粗重,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去哪?”
那人笑了笑,抚过洛非纤长的睫毛,拭去上面碎落的水珠,俯身轻轻吻在洛非额上:“去召唤师峡谷,带你躺。”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却有着蛊惑人沉沦的温暖。
一如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