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白云白果

10、010

　　左生跟着研究员到了他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是左生的两倍大，有一个客厅和卧房，房间里落了许多灰。

　　“见笑了，我平时不回来住。”研究员道。

　　说完，他走进里面的卧室，从里面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两个玻璃瓶，他取了其中一罐出来。

　　“试试。这是我自己做的，夫人那的质量不行，乍一看还能糊弄，不能细究，贴近了准露馅儿。”

　　这一点，左生比较认可，在今晚之前，他的确没发现研究员是因利特人。
　　研究员观察了他一下，从一旁的桌子下拿出一个方镜，不怎么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你的瞳色很浅，很好遮掩。”

　　“哦对了，那天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你血清中的抗体滴度很高，能较好中和这次西南方基地的毒株，但是也只能中和这一种毒株。”

　　左生问：“那我是不是以前也产生过抗体？”

　　研究员摇头：“没有检测出还有其他抗体，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年代久远，抗体可能已经消失了。”他开玩笑地说道：“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你可以尝试再次接种病原，从以前的毒株里筛选，如果真的产生过，记忆细胞再次接触到该抗原时会再次分泌出抗体，不过机会可能只有一次，挑错了就会被感染，然后死。”

　　左生直觉，如果自己同意，他一定非常乐意带他做这个实验。
　　果断拒绝：“不必了，我没那么想死。”

　　戴假瞳的时候，左生抬手，领口一偏露出一截锁骨，他没注意，研究员看了个正着。
　　“你这胸骨有点高，这是小时候缺钙啊。”

　　听见小时候这三个字，左生动作倏地停下，冷眼扫向他，他的一只眼睛被假瞳遮住了，另外一只还暴露在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像极地深冬里危险的野狼。

　　研究员被他盯得一哆嗦，连忙摆手：“不好意思，职业病。”

　　左生试完两只假瞳，把玻璃罐装进兜里：“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去夫人那揭发你定期回去偷看女儿，你也没在这里见过我。”

　　“年轻人，你拿我的东西还没付钱呢，白嫖就算了，这是在威胁我吗？”

　　左生冷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研究员：“……”
　　“行吧行吧，你偷东西的事我不会举报的，你赶紧走，别在这杵着，看见你我就觉得亏！”

　　左生也没停留，出门的时候，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谢谢。”

　　短促一声，隐入黑暗的楼道。

　　天再亮起的时候，左生站在楼下看地图，等待徐和。
　　这位爷说是八点，真是多一秒也不肯早，当他在脑子里默画第三遍地图时，身边终于响起车鸣。

　　左生抬头，见一辆熟悉的车迎面驶来，开到路边了还不停，非要继续往前，开到他跟前一米远才踩刹车，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车技高超。
　　车窗摇下来，那张烦人的脸探出头，对着他吹口哨：“上来。”

　　左生折上地图收起来，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迟到了。”

　　看向他的瞬间，左生闪过一丝担忧，徐和见过他的眼睛，而现在他戴了假瞳。

　　不过这点担忧很快消失，徐和好像根本没在意到这件事：“迟到了？我看看——才15分钟，不算迟到。”

　　也对，因利特人伪装自己，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道：“就你这个时间观念，怎么当上队长的？”

　　“那当然是因为，”徐和不要脸地一撩眼皮，扬下巴：“长得帅！”

　　左生眼疼得想杀人。
　　他能忍到现在，完全是因为看在他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

　　发动机轰鸣，徐和踩下了油门，过了几分钟，左生察觉到不对：“这不是三区大门的方向。”

　　“啧，着啥急，先去吃早饭。”

　　说着，他方向盘一打，拐进一个小巷口，踩刹车：“下来吧。”

　　左生只好推车门，他停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前走，是一片极其窄的矮屋群，非常老旧，入眼的第一个门前贴着块石牌：“物质文化遗产，此房建于白星历200年，历史悠久，非常典型的时代建筑特色。”

　　徐和说的吃饭的地方就在第一个窄巷口，老旧的门板前支着一溜小摊，徐和拉着他在一个矮桌前坐下，抬手招呼老板过来。

　　“您要吃点什么？我们这有……”

　　徐和没等他开口，直接开口：“糖醋带鱼。”

　　左生表情僵住。

　　徐和又继续道：“还有，油炸小黄鱼。”

　　“爆炒鱿鱼。”
　　“茄汁沙丁鱼。”

　　徐和还在继续：“清蒸白鲳。”
　　“干煸鱼皮——”

　　左生伸手，默默摸向枪匣的扣子。

　　徐和眼尾瞥着他，嘴角上扬，缓缓地说道：“这些全都不要。”

　　老板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围裙：“您要我们这也没有啊。”

　　徐和：“哈哈开个玩笑，两笼汤包，两碗豆汁，四根油条。”

　　“好嘞，您稍等！”

　　“我跟你说，别看这里老破，东方港最地道的东西，就在这破巷子里。”他下巴往左生身后指：“看见那个飘旗的屋了没，那是澡堂，他们家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搓澡的技艺非常好，有空可以来试试。”

　　左生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面布旗，在风里飘摇。
　　他皱了皱眉：“这个，还有什么讲究？”

　　“当然”，徐和手搭在矮桌上，刚好这时包子上来了，他顺势往左生面前一推，替他掀开笼屉，滚烫的蒸汽下，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包子，皮薄的像纸一样，里面流动着汤汁。
　　“小心烫。”徐和道：“正所谓，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衣食住行，这都有讲究。”

　　左生有点没明白，徐和假装咳嗽两声，清嗓子，拿腔拿调地一挺胸：“这皮包水，就是说，早上吃的包子里带汤，水包/皮，意思是晚上洗澡，泡在水里，东方港自古以来都有这种习俗，搓澡按摩敲背，舒经活络，这叫养生，人呐，得会享受！”
　　他越讲越起劲：“不是我吹，我们这儿的搓澡历史，细究起来得从……”

　　又来了。
　　左生拿筷子，选择性屏蔽他的声音。吃个饭洗个澡，还那么多事。

　　直到他吃完所有东西，对面的徐和还在喋喋不休，左生用力搓了搓脑门，十分头大。

　　终于忍无可忍，咬牙疾声打断：“能给我讲讲基地的情况吗？”

　　徐和还在滔滔，突然被打断，“啊”了一声：“哦哦，差点忘了。”
　　“你不是有地图吗，拿出来。”

　　左生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摊在桌子上。
　　徐和食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看，这是我们在的地方，叫做三区。”

　　“东方港基地一共分为五个区，形成一个环绕的圆形，防止交叉感染，”他手指往旁边挪了挪：“这里是一区，在最中心的位置，二区三区四区五区都包围着一区，政府和军区都设在一区，一区拥有最好的设施，地下避难所、机场等疏散通道，其余的四个区都是居民区，设有围墙。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灰区脏区净区吗？”

　　左生点头。

　　徐和说道：“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是说基地外面就是脏区里面就是净区，而是要比较看待、相对而言，基地里是无污染所以是净区，但对比居民区而言，居民区外的环境也是脏区，而对于个人，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都是脏区，所以，对于每个居民区而言，其他的区域都是脏区，要严格划分，每个居民区往来都要消毒。”

　　他的手指还在一区的位置上：“一区的每个建筑下都有前往地下避难所的通道，方便撤离避难，其他四个区域，分别设有两个以上前往一区避难所的地下通道。”
　　“也就是说，在基地的地下还有着一个小型基地。”

　　左生看向他：“地下通道？地图上为什么没有这些？”
　　瞥向桌子上的地图，他接着说道：“这是我在军区要到的地图。”

　　徐和笑了：“部署划分是单独的地图，你要地图的时候说你要避难通道地图了吗？”

　　“我怎么知道有这个。”

　　“现在知道也不晚，”他折起地图还给左生：“走吧，这就是咱们今天的目的，去每个区的撤离地道踩点。”

　　左生把地图收起来，见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往巷子里面走了。
　　他道：“不开车吗？”

　　徐和：“抄近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没开车离开三区。
　　左生语调冷了一点：“所以你根本不是要过来吃什么包子，是故意耍我，好玩吗？”

　　徐和一脸坦然地大笑：“那怎么能叫耍人呢，吃饭就不重要了吗？”

　　他这幅欠揍的语气，还真是，让人想不出话反驳。

　　穿过这条矮屋巷子，前面就是开阔的街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耸的巨大建筑，建筑后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大到望不到边。

　　左生顿时信了他真的是过来吃饭的。
　　因为这里是三区行政中心，离他住的地方只有一条街，刚刚开车绕了一圈根本就是跑远了。

　　“这就是你说的近道？”左生语气十分玩味。

　　“嗐，”徐和凑上来，一把揽上他肩膀：“说了没骗你，非不信，吃完饭这不就是近道了嘛。”

　　左生站着不动，从鼻子里呼出口气，冰冷地道：“松开。”

　　徐和见好就收，识相地抬起手：“不碰就不碰，生什么气啊。”

　　“……”
　　左生闭了闭眼，才继续说下去：“这里就是三区的撤离通道？”

　　徐和伸手一指：“喏，看见对面的绿色通道标了吗，地下一层有扇门，打开就是地道，三区建筑密集，只有两个通道，另外一个在地下交易城。”

　　他转身往回走：“走吧，去四区。”

　　左生道：“就这样？”

　　徐和两手枕着后脑勺，头也不回：“你还想进去看看？算了吧，遇到熟人还得聊两句，怪麻烦的。”

　　左生目光从对面收回来，冷淡地哼了一声。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