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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通缉令145 ...


  •   海贼与最后的信(8)

      白胡子海贼团终于要东山再起了。
      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重振海贼团的威名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零开始重新建立海贼团旗下产业,涉足黑市交易,同其他海贼争夺地盘,造船,敛财,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堆在一起,比往些年要忙碌不少,小酒馆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连止水先生和罗西南迪都震惊于我们居然能如此安静。资深老海贼罗杰老爸调侃说,平时在外扬风乍毛的海贼们一旦消停下来,绝对就在暗中作案。
      资深老海军文森特点点头,嘬了一口七十度的红茶,不可置否。
      作为白胡子海贼团资深老船员的乔纳森一时间感慨万分。年轻时,作为实习海贼的他,连同同样为实习生的马尔科一起,就是这样看着白胡子海贼团一步步扩张起来的。
      “又在怀旧了。不过这次居然没有艾米丽出场。”我看着抱起吉他的乔纳森吐槽说。
      “闭嘴,小毛头,”乔纳森冲我冷哼一声,顺势用方巾擦擦含泪的双眼,“你不懂中年人的感伤。”
      吐槽归吐槽,其实我背地里比乔纳森还要激动,每天晚上入睡前一想到老爹的计划,就忍不住地傻乐出声,搞得飞段以为他用枕头把我给拍傻了,瞎紧张好半天。
      而我,这个全员公认的“跟屁虫”和“大傻瓜”,终于有一天也接到了只有老船员才能接触到的活计——指导实习生。而且被塞到我手下的实习生一下就有三位。
      芙,妓夫太郎,还有梅,昨天晚上新入伙的三个航海新手。
      一大早老爹把我喊到办公室,就将此事嘱托于我。他说我航海术一流,完全不亚于他自己的程度,所以把他们三个交给我,他放心得很。听完,我都飘飘然了。
      其实大海上归根结底最重要的还是安全问题,特别是身处气候和海流都错综复杂的这片海域,即使是普通船员,没点基本的水手常识都无异于自/杀。“旱鸭子”一词在普通群众中指的是不会游泳的人。但对海员来说,这一词还能泛指“没有出航经验,也没有航海常识的新手”,没有常识和不会游泳在航海途中并没有多大差别,反正都是作死。这三人也确实都是实打实的“旱鸭子”,更何况梅真的连游泳也不会。
      即使神经大条如路飞,他也知道如何驾驶船只,至少只要有艘船这家伙就能活得下来。所以,我对这三人的要求也就停留在会驾驶船,会分辨船的状况如何,以及如何掌舵。
      其他和海流相关的,见得多了,也就慢慢记住了。毕竟经验也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嘛。
      不过,我个人认为梅最好是能学会游泳,至少是能在海上浮起来,不至于把自己憋坏就好。毕竟曾经作为恶魔果实能力者,没法游泳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要是加尔再晚来几秒钟,我人都要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且梅的肺活量也比较小,我能憋气二十分钟,她则顶多二十秒。

      带实习生的第一天,我先把梅的游泳问题抛开不管,因为妓夫太郎也表示了同样的担忧,有哥哥看着,花魁大人即便再不情愿,应该还是会稍稍努力一下的。我从商业街淘来了一块黑板,挂在了小酒馆的墙上,还弄来一盒粉笔,搞得也是有模有样。
      三人中靠谱的依然只有妓夫太郎。作为实习生的芙激动得根本坐不住,上蹿下跳的同时还拼命和梅搭话,然而高傲美女丝毫不想搭理她,全然一副放空的神情听我讲安全须知,估计也没怎么听进去。
      我在上面写写画画,试图用激动到发颤的声音解释清楚这边乱七八糟的气候和磁场,海王类和海兽,表示方位的行话。当讲到以及如何使用指针时,我猛然间发现除了那三人外又多了好几个听众,其中包括老爷子,文森特,鬼鲛还有带土。
      前三人看我的眼神,震惊中带着感慨,仿佛在说皮猴居然也有为人师表的那一天。
      而带土那副纠结无比的表情仿佛在说,又到了他平生最讨厌的理论课时间。
      我估摸着,这一幕也许让这个刺猬头回忆起了学生时期的种种不快,比如说那个藏在发小家地板下的十五分考卷。
      其实我也不喜欢琐碎的理论,跟优等生文森特比起来我更倾向于实践派。眼看梅就要双眼一合,脑袋一歪,光明正大地打起盹,我决定还是带三人出海小转一圈算了,正好学学掌舵和操控船帆。
      船当然是我们出海做生意用的三桅帆船,这是小船修葺好之后第一次扬帆起航。我不打算带那三人去很远的地方,就在附近小岛转转,在船上小住上一两晚的程度。上了船后,芙高兴地恨不得一飞冲天,三两下窜到瞭望台上,伸了个懒腰,向看不见彼岸的远方振臂高呼,惊起正在海湾边的屋檐上歇息的海鸟。
      这一切对三个实习生来说都很新奇。小船驶离港口后,梅终于也按捺不住愈演愈烈的好奇心,不甘示弱地抓住缆绳,笨手笨脚地向瞭望台爬去。我本以为娇生惯养的花魁大人会紧张会害怕,谁知她疯起来一点都不亚于芙和梅丽。恐惧是什么?在花魁大人的词典里压根就找不到。
      其实这一出也在妓夫太郎的预料之外。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妹妹晃晃悠悠地爬上接近二十米的高空,生怕她有一个闪失摔下来。万幸的是,花魁大人好端端地登上了瞭望台,站在上面满是不屑地向下俯视,同时还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我感觉妓夫太郎在心底对出航也是期待得不得了,以至于临近中午,我用望远镜在附近发现了鱼群时,他二话没说直接一头扎进海里,速度快得我们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午饭我们吃的海带杂鱼汤和烤海鱼。妓夫太郎做的饭虽然清淡又简单,除了盐基本什么都没放,但是真的很好吃,有一种海带的清甜,和海鱼的油脂香。
      吃饭时,一堆人不知道怎么着闲扯到我把面团糊上天花板的黑历史,梅和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被鱼汤呛到。我的好胜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见那三人都没吃过拉面,便脑子一热,一口答应下来晚上我给他们做拉面吃。其实我也只能做简易版的,毕竟我不会做叉烧,只好用火腿代替,就连吊高汤都是按照萨奇留在船上的菜谱勉强做出来的。
      就当我觉得虽然简易,但是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的时候,我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面又一次甩到了天花板上。而这一幕正好被妓夫太郎撞见,他沉默了。
      段暂的沉默后,他迸发出的爆笑让我很慌。
      出航的第一天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吃饱后的几人在甲板上吹着晚风,一直发呆到日落。梅和芙住在之前梅丽的小房间,先前因芙的加入,萨奇又多去购置了一张床,正好无论是谁都不用睡地板。我和妓夫太郎则在大寝室里,我还睡我原来的下铺,他则睡在老爷子让给童磨先生的位置,熄灯后,两人还是难以平息振奋过头的心绪,隔着黑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直到上下眼皮粘到一起,在迷迷糊糊之际陷入了梦乡。

      出航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第二天,我寻思着,反正都把他们带出来了,不如顺路抢抢其他海贼,卷走点值钱的东西也不错。抱着这种想法,我们比预期地又多在海上漂了两三天,以科贝尔特为中心,跑到各个临近小岛附近上蹲点。只要有小岛就一定有海贼,只要有海贼就一定有金银珠宝。
      最重要点是,告诉三个实习生白胡子海贼团一贯的处事准则:绝不抛弃同伴,绝不对平民动手。
      这些天来,我们差不多遇上了三四艘船,几经混战后搜刮来的财宝堆满了船长室的角落,金光闪闪,让人心情大好。芙的水遁和风遁比我预想中还要好得多,虽然在陆地上,芙的水遁不似鬼鲛的那般威力巨大,但海面上这简直是芙的主场,水遁配合着风遁掀起层层浪涛,或形成让人避闪不及的庞大漩涡,有时甚至不用我和妓夫太郎出手,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满载而归。梅的胆子也不小,却不怎么会用武器,妓夫太郎和我琢磨着要不让人教教她用枪好了,至少可以在有危险的时候自保。
      几天的航行中,白天是心潮澎湃的大冒险,黄昏后是令人放松的休憩时间。我抽出时间把锅炉房给扫了一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柜,把七七八八的杂物归纳好,有一些小玩意干脆送给了芙。比如说一个用鲨鱼牙制成的背包挂件,我买回来后才发现我的背包没有可以挂挂件的地方,还有一些傻里傻气的纪念品,连自己都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要买这个,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看起来好傻,所以才买的。
      芙也是因为这些看起来好傻,所以才特别喜欢的。
      也许是此前从未被人接纳过,我发现,即使比我年长一百二十多岁的妓夫太郎实则和我一样是崇拜老爹的狂热分子。熄灯后,困意浓浓的两个人本来打算唠几句就睡下,谁知一扯到老爹的光辉历史,两个人能感动得整整一晚睡不着,第二天只能借助咖啡和茶叶提神。
      短途旅行结束,回到出发地时,小船上满载金银珠宝。整趟旅行让人愉快,除了娇气鬼和芙之间有几次小矛盾,其实基本上是娇气鬼单方面怄气,一向乐天的芙在察觉到对方不高兴后,不出十分钟就能把对方逗得咯咯笑,先前的不快也如烟消散。
      我们把财宝交给接手起海贼团财政工作的老爷子,还有帮老爷子打下手的罗德里克。老爷子大致用眼睛一瞥,给了个粗略的估价:“一亿贝利左右。”
      “一亿——???!”
      一辈子都缩衣节食的妓夫太郎第一次见如此巨款,惊讶中,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出身贫寒的罗德也一下子傻了眼,颤巍巍地问老爷子是不是搞错了。
      老爷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说身为黑市一大巨头和地下钱庄老板的他从不会看走眼。
      我一边吃着贝尔梅尔小姐送来的橘子,一边嬉笑说:“安啦,毕竟白胡子海贼团是个大型海贼团,以前的主船莫比迪克号听乔伊说当时都花了六七亿呢。”
      “……这倒也对。”罗德想了想,顺手从一旁的篮子里捞出一个橘子,企图通过吃橘子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还顺手也给目瞪口呆的芙拿了一个。
      贝尔梅尔小姐靠墙站在一旁,点燃了一根香烟,徐徐道:“运营得各种产业说不定需要上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金哦。一亿贝利和总共所需的比起来其实不算多。”
      “……天啊,这也太恐怖了。”妓夫太郎闻言,抓抓脸,趁自己再度陷入熟悉的经济焦虑之前,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也吃起了橘子。贝尔梅尔小姐家的橘子仍然这么甜,像是含了一嘴的蜜糖,带着微微的酸头,总能让人一下子幸福起来。
      我们继续吃橘子,老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珠宝商专用的显微镜,拿起一条项链,将上面的宝石对着灯光欣赏起来。“不愧是绿幽灵。”他赞叹说。
      我问:“那是什么?”
      “水晶的一种,”老爷子掂着手中的宝石,“这颗品相特别好,差不多能卖上一百万贝利。果然,海贼对亮闪闪的值钱东西总是格外执着,眼光也出奇地好,跟喜鹊一样。”
      罗德里克慢腾腾地咀嚼着橘子瓣,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爷子手中的水晶,像是在晃神。片刻后,他才开口说:“好像妹妹啊。”
      “什么妹妹?”
      “……啊,我是说太郎的妹妹,”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配色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梅了哈哈哈,不好意思,是画家职业病犯了。”
      我转过头,往酒馆的另一边张望。梅又缠上了杰波,趴在毛茸茸大白熊的后背上不肯撒手,杰波正和佩德罗吃着黄昏六点半的早饭,时不时憨厚地笑着问梅要不要一起吃炸虾。洁白的长发末梢带着俏皮的绿,高傲冷艳的气质,无一不像极了这被命名为“绿幽灵”的水晶。
      老爷子和妓夫太郎也看向那个和白熊一起吃炸虾的少女,估计和我深有同感。
      “拿去。”老爷子把项链抛给妓夫太郎。
      “……啊?”
      “给你妹。”
      妓夫太郎眨了眨眼,立刻反驳说一百万太贵了,他们不能收。
      “一百万和一亿比什么都算不了。”
      妓夫太郎没吭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子翻开一个崭新的账本,封面上用毛笔板板正正地写下了“纽盖特的傻儿子们”这几个字,似乎是为了和他平时用的账本分开。他先是嘱咐罗德明天的时候去珠宝行一趟,开个支票,低于一亿一千万的出价一律不予接受,再去银行兑换现金。老爷子又嘀咕了两句,本来这些金银珠宝存放起来会增值,但现在正处于急需用钱的时候,虽然心痛,但还是都兑现比较好。说罢,他在账本上写下了日期。
      按照海贼团的规定,参与行动的人每人最多可以领到总收入2%的提成。我和芙想了想,平时虽然手头也不算十分宽裕,但已经足够平日的生活所需,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要这笔辛苦费。妓夫太郎看着手里紧握着的水晶,迟疑了一会,最终也拒绝了数目不菲的提成。
      老爷子抬起头,盯着太郎看了一会,旋即一面在账本上记下五十万的支出,一面又让罗德去老爹的办公室那边要来五十万现金。
      他说:“拨给你五十万,先把你和你妹的家搞好。能用多少用多少,剩下的好好存起来。”
      “……这五十万都是我们的?”
      “不是你们的,难道是我的吗。”
      直到被老爷子不耐烦地凶了一句后,忧郁海藻头才稍微冷静下来。此时,贝尔梅尔小姐慢悠悠地吐出个烟圈,她把一个橘子塞进太郎的手中,转身接住梅丽飞扑而来的大抱抱,留下太郎在一旁愣神。贝尔梅尔小姐在小女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烟味呛得对方一边笑着,一边咳嗽了两下。
      后来,芙,梅丽,顺便捎上被芙连拉带扯叫过去的梅,跟着这个踢着拖鞋,还叼着烟的女不良回了家,贝尔梅尔小姐说要给姑娘们做她最拿手的蛋包饭,冰箱里还有她前几天做的橘子果酱,不知道和蛋包饭一起吃会是什么滋味。
      芙不在的这几天可把梅丽无聊坏了,橡皮筋玩儿厌后,她和阿伊莎小姐去沙滩抓小螃蟹,又去找飞段,两人在山里疯跑一整天,还在小溪边埋下了陷阱,等待鹿上钩。小女孩之后跑到了小南姐和佩恩老大他们住的民宿,看着小南姐折纸花。梅丽并不是能安静下来的主,小家伙也有模有样学了起来,只不过不出半小时便昏睡不醒,鼻涕泡吹得像是气球,随时都能带着小女孩起飞升空。她又去找了老爷子和罗德,奈何这两人也不喜喧闹,一整天都窝在公寓里,老爷子除了喝茶就是看书,罗德则忙于画画赶稿。
      其实,梅丽还在酒馆里问了一圈有没有人陪她玩一千块的拼图,但所有人一瞬间就变得忙碌起来,本来在看报的人突然拼命吃起了早饭,本来在望天发呆的人突然表示自己想体会一下小鸟自由自在飞翔的感觉,于是借机爬到了屋顶。
      这可把梅丽气坏了,小宝贝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于是她暗自敲定不再和其他人说话,要让大家感受一下失去她的滋味。于是,她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角落里,拨弄着她收集起来的彩色回形针,直到萨奇的呼唤声从厨房门口响起。萨奇说,晚上的甜点有布丁,她可以在吃饭前就吃一个,饭后也可以吃一个。
      梅丽欢呼着跳下座位,此次怄气在三分钟后彻底告终。
      贝尔梅尔小姐像是一个身兼数职的管理员,在她跟前,这群闹腾的小猫尖叫着,横七竖八地满街乱窜,特别是芙,她一边将梅丽扛起,一边去追赶被惹得东躲西藏的梅。贝尔梅尔小姐在出门前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她有两个活像是小疯子的女儿,所以看孩子她在行得很,有小屁孩急需处理的时候,找她准没错。
      “哈,一百四十岁的老太婆也是小屁孩!”飞大傻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起哄道。
      “没错,”贝尔梅尔小姐弹弹烟灰,“跟人家比起来,二十二岁的你顶多就是个屁,连小屁孩都不是。”
      在我们的哄笑声中,大背头恼羞成怒,冲着对方大声嚷嚷起来,对方则满不在乎地吸了一口香烟,临走前留下了一句简短的“屁”。

      因为白胡子海贼团又忙碌了起来,萨奇在出航前的日子里也重回厨师长之位,整天和一群吃不饱还挑食的家伙们斗智斗勇,而且贪吃鬼之中少了个我,对萨奇来说已经能轻松了一大半。在厨师长忙得不可开交时,我和妓夫太郎去了一趟外婆的裁缝店。两人帮外婆打理完店面后,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两人沿着商业街走着,路过了弗兰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只见狮子脸一脸不自在地站在窗户边,面对墙上挂着的写满点心名称的小黑板,也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进来转转,还是在帮被他称为“大懒蛋”的弗兰跑腿。
      我和太郎两人沿着石板小路走到山脚,还不等我们敲响外婆家的门,门便吱呀呀地开了,矮小的老婆婆站在门口,戴着老花镜,裹着披着羊毛披肩,笑着对我们说:“刚刚就在猜你们是不是这个时候回来。给你们炖了排骨哦。”
      我一直怀疑萨奇是继承了外婆的手艺,并将其发扬光大。有一次我这么问过萨奇,萨奇想了想,也没完全赞同,但也没完全否认,他说他一开始学习料理确实是因为外婆过世后,模仿着外婆所做的饭菜和甜点的味道,一点点自己学习摸索出的,但并不是外婆教的。我敢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分”,就像是虽然罗德的家里没有人欣赏美术,但却丝毫不妨碍他无师自通,称为世界级画家那样。
      外婆炖的排骨,汤底永远是浓浓的奶白色,里面还有土豆块,洋葱,芦笋以及胡萝卜。她给我们一人盛了一大碗,往我们两人面前使劲推了推。“外婆知道艾斯喜欢吃肉,太郎有什么喜欢吃的吗?下次来外婆给你做。”
      被外婆这么一问,太郎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什么都可以,他不挑嘴。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也许是因为排骨太好吃,所以所有人都忘了说话。吃到一半的时候,烤箱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外婆一路小跑进厨房,过了没一会便抱来了一个盛满面包的小筐,里面的面包被烤得焦香酥脆,闪着诱人的光泽。等到面包稍微晾凉,外婆把面包篮往我们面前推了推,嘟哝说:“在外婆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也要好好吃饭呐。”
      我刚高声回答一声“好”,坐在我边上的太郎突然抽了一下鼻子。
      “……没事吧?你在哭吗?”我问。
      太郎没回答,只是大口吃起了面包。
      晚饭后,太郎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和被寂静吞噬的山林发着呆,我和外婆聊起了我们这次为期六天的短途航程,其中也包括了太郎做的鱼汤,以及我那块又飞上天花板的面团。我坚信面团到了我手里一定就有了自我意识,有了自己的想法,为了避免被吃掉的命运,只能竭尽所能地逃跑,要不然不这么想,只会显得我厨艺这么些年都没有长进,而且还有点缺心眼。
      我这一套歪理听得外婆咯咯笑,我喋喋不休地和外婆说着,等到指针指向八点一刻的时候就打起了哈欠,太郎也紧随其后,我一个哈欠,他一个哈欠,接二连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在搞什么奇怪的合唱。也许是今天一整天都过于激动,不管是因为那一亿贝利,还是单纯地因为令人愉快的旅途,而且晚饭吃得太饱,两个人这个时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我和太郎还在来外婆家的路上还一直在聊刺青的事,他也想搞一个白胡子海贼团的刺青,但奈何他浑身黑色的斑点状胎记实在是太多,纹了估计也看不出来。
      外婆在一旁织毛衣,轻声哼着歌。落地灯的灯光暖暖的,客厅的沙发软绵绵的,让人昏昏欲睡。
      在我完全被困意包围住时,太郎迷迷糊糊地和小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所以总是忍不住想哭。
      我也迷迷糊糊地小小声回答,那他可要赶紧适应,不然在整船人面前,一天必须变成二十五小时才够他哭个遍。

      我和太郎本想只在沙发上打个盹,谁知醒来后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身上还多了条毯子,毛茸茸的,很暖和。二楼的厨房里飘来烤吐司和培根的香气,冒着蒸汽的水壶吵闹着将清晨唤醒。萨奇站在灶台前,和我们优哉游哉打了个招呼。
      我本以为萨奇从小酒馆忙回来时,睡在离门口不远处的我们俩听见声音后能醒过来。在别人家霸占着沙发,还擅自东倒西歪地睡起了大头觉,这种仿佛只有童磨先生才干得出的行当,让我和太郎未免有些尴尬。想起上次童磨先生鸠占鹊巢,被挤到沙发上睡午觉的弗兰恨不得把对方用被子卷起来丢到大街上的僵硬表情,我老老实实站好,等待厨师长的下文。
      看我一下子变得乖巧起来,萨奇忍不住吐槽说:“……你是没睡醒还是睡多了?怎么一大早就傻乎乎的。”
      被人说傻,我不太高兴,就撅了撅嘴。
      厨师长不理我,还一拍我的脑袋。萨奇转身告诉跟太郎,他妹妹昨天打电话说要在贝尔梅尔小姐家过夜,不用担心。然后,便催促太郎去洗漱,马上就要吃早饭了。
      早餐比较清淡,却很丰富,厨师长最见不得有人饿肚子,就像是外婆最见不得我们照顾不好自己。吃着吃着,我忍不住问外婆,萨奇小时候也说梦话吗。在得到老人家肯定的回答后,我掐着鼻子,压着嗓子,模仿起了睡梦中的萨奇:“乌龟卡在坑里出不来,我要去帮马尔科唱歌,带上手电筒,不然太空仓鼠的冰箱里会有艾斯……”
      话还没说完,我的板凳就被萨奇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霎时间向前磕去,下巴重重砸上了桌子,发出一声洪亮的闷响。
      我和萨奇陪着太郎去贝尔梅尔小姐家,银白色长发的美少女从小阁楼望见哥哥的身影,迅速跑下了楼,送给来接自己的哥哥一个大熊抱,一日不见,如别三年。萨奇跟我说,今天Dr.希尔尔克要过来一趟,老爷子和罗德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小酒馆。虽然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Dr.希尔尔克在我们归航前一天,一本正经地这么通知他们。萨奇的话音还没落下,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阁楼飞跃而出,落在房屋边的树梢上,一路大笑着冲我们冲了过来。
      “小梅丽!快点啦!”芙对窗口的羊角小姑娘这么喊。
      梅丽站在窗口,望着站在橘子园前的芙,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大海贼不敢跳窗户吗?哈哈!”芙在一边起哄,笑得越来越欢。
      梅丽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海贼,见过大风大浪的海贼才不会中激将法。羊角小女孩踌躇了片刻,冲某个小疯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和梅一样老老实实走了楼梯。梅丽说,大海贼都会主动开辟新的航路,旧航路不一定适合每一个大海贼。
      “可是,小梅也是从楼梯下来的。”
      “梅是跑下来的,梅丽是走下来的。大海贼不光会选择适合自己的航路,还会选择适合自己的行船方式。”羊角小女孩心虚无比地挪开目光,不敢直视芙的双眼,避而不谈其实是因为自己腿短,下楼梯时疯跑容易摔倒。

      平日里,Dr.希尔尔克在周末的一大早就光临小酒馆一般是为了蹭一顿香喷喷的早饭,顺便找人聊聊天。但今天,他是为正经事而来,他甚至提着那个贴着通缉令的公文包,通缉令的赏金还是50。老爷子,飞段,带土,罗德,和童磨先生已经到了,他们正和Dr.希尔尔克在酒馆的角落里围着桌子坐了一圈,乍一看,气氛简直严肃地让人压抑。
      这群人怎么回事。
      我们其他人在这莫名其妙的气氛中就坐后,Dr.希尔尔克开门见山,说我们应该都知道他是心理医生,开了一家和人事部合作的心疗诊所。见我们点点头,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次来,我是想和各位说一下我这里一位特殊病人的情况——也就是童磨。”
      听到童磨先生的名字时,我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童磨先生和我们解释说,两三周前,修好相机后的那几天他因为没有什么事做,就去粘着弗兰,弗兰去哪他就去哪,弗兰干什么他也跟着弗兰干什么。在他占着人家的被窝睡了两个小时后的某一天,童磨先生好奇问起弗兰去心疗诊所开什么药。聊着聊着,当他听说失忆原来可以由精神创伤导致,也算是一种疾病时,他问弗兰,会不会失去了情感其实也是一种病。闻言,仿佛无所不知的公务员挠了挠头,思考了片刻,回答说,可能也是吧。
      情感缺失可能是一种病,这个想法简直给了童磨先生无尽希望。只要是病,就一定有相应的治疗措施。
      自从出了玛丽乔亚便成为心疗内科老病号的弗兰表示,心理疾病不能光靠吃药来解决,还需要心理干预。而心理干预往往会特别痛苦,治疗过程中总会把自己内心中永远都不想触及的部分暴露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刀把肌肉和身体组织一点点划开,将骨骼翻出来,而且没有麻药来缓冲。
      弗兰还告诉他,这就是自己为什么一直吃药,但没有勇气进行心理干预的原因。
      她宁愿那些潜意识里那些她所恐惧的东西烂在心里,演化成病症,也不愿意再多看它一眼。她只想逃跑,离那些越远越好,但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随着剂量逐渐加大,吃药也永远是治标不治本。
      听对方这么说,童磨先生也犹豫了。从小到大,被人当成神明转世而大倒苦水的童磨先生也有许多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东西。比如说,小时候的那个面对众人的哭泣与哀求而手足无措的自己。
      “虽然没有情感,但每当想起来时都会有那种……窒息感,像是喉咙被人斩断,头掉在地上那样……我也说不上来怎么一回事,反正很‘讨厌’就对了。如果再也不想回忆起这些事就是所谓的‘讨厌’的话,”他耸耸肩,卸下了往日里的那副刻意的笑颜,疲惫无比般,解释说,“那么我可能从小就很讨厌我的父母,也讨厌那个教会,更讨厌没法满足信徒愿望,只能编造谎言的自己。只不过‘讨厌’这两个字是不被允许说出口的,本该普度众生的‘神的发言人’怎么能夹带私情呢。”
      童磨先生在人生二百余年后,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
      可是,即使再像以前那般,每天怀抱着‘说不定过一阵子就能找回感情’的投机想法,在空洞中百无聊赖地过日子,童磨先生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二百年来消磨了。而弗兰也是如此,空缺的记忆,无法停止的噩梦,还有必须依靠各种镇静剂来缓解的精神病症,这些仍会伴随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于是,童磨先生和弗兰约定,要治一起治,谁都不可以半途而废,毕竟人生已经不会再给他们留有后路和时间。
      而童磨先生还想要感受人间冷暖,想要发自内心欢笑,弗兰也还想要摆脱镇静剂,真真正正地让在恐惧和悲伤之间挣扎的内心,回归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平静。
      于是,互为病友的教主和长官踏入了Dr.希尔尔克的诊所,脸上带着仿佛英勇就义一般的决然。这也成了Dr.希尔尔克因公事造访这里的起因。
      Dr.希尔尔克说,这两个人早在两周前就已经开始正规治疗,只不过治疗还没那么深入。“童磨,还有弗兰,这两人算是我见过病情最复杂的患者了吧,”Dr.希尔尔克把病例递给我们,“理论上,情感是每个人,甚至是动物,与生俱来的东西,但是有一些难以对别人的情感产生共情的例外,比如说反社会人格障碍和冷血精神病。但是根据这两星期的初步判定,童磨哪一种都不是,他连基本的喜怒哀乐的感知都有明显的障碍。经过几次催眠疗法,从他说到的一些事情来判断,很有可能是内心的自我防御机制把情感给过滤掉了,先是从内疚和负罪感开始,甚至罕见地把几乎所有强烈的情感全都屏蔽了。”
      这乱世中,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心病,只不过程度不一。童磨先生与其说是没有情感,不如说是情感被屏蔽掉了。
      即使我,萨奇,还有罗德里克,和Dr.希尔尔克相识多年,但基本上也对心疗内科和心理医生的工作毫无概念,为了让所有人听懂,他尽量避开繁复的专业用语,和我们解释起童磨先生的病因,历时两周,每天两小时的治疗,还有一些他接手过的病例。比方说弗兰,有隐私保护协议在,很多事Dr.希尔尔克说得十分笼统。从玛丽乔亚出来后,就被诊断为PTSD,并且一直服用药物的弗兰所经历的失忆和童磨先生的情感屏蔽差不多,都是归因于防御机制,大脑主动把不想回忆的,甚至连同想回忆的记忆全盘封住了。Dr.希尔尔克说,后来因为一些事,弗兰已经稳定下来的病情开始恶化,我猜是她提过的回玛丽乔亚参加葬礼的事情,噩梦,闪回,接踵而至,精神症状甚至体现在了躯体上。
      其实,弗兰也不是和海马体损伤那般失去了记忆,而是大脑选择性将其无视掉了,连同那个挨了揍,浑身缠满纱布的惶恐小孩。
      和众多重罪犯一样屏蔽了情感的童磨先生,在无人加以引导的窘境中,毫不自知地朝着草菅人命的冷血食人鬼的方向上飞驰而去,也确实成为了重罪犯之中的一员,直到在地狱里被烘烤了三十余年才开始反思人生的无耻家伙。
      混球般所作所为的背后却是令人窒息的无奈和自我禁锢,受害者后来成为加害者的桥段在现实中屡见不鲜。
      Dr.希尔尔克和我们交代完就离开了,他待会还有会诊,病人就是弗兰。临走之前,他着重嘱咐我们一定要看好童磨先生,我们的启程近在眼前,而精神病症通常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疏导和认知重建,而按照童磨先生的意愿,将面对面的治疗改为一周一次,以书信为媒介的远程治疗,引发人格障碍或者心境障碍的风险会加大,甚至会导致轻生。所以,每当他有反常言论或者举动的时候,同伴们就该及时提供支持与帮助,Dr.希尔尔克相信,“相互理解”与“共情”向来是白胡子海贼团船员中最不缺少的优秀品质。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所见过的病人的亲友中,能这么平静且理智地接纳这些的,几乎从未有过。
      Dr.希尔尔克刚走,童磨先生就恢复了往常那股子有点欠揍的精神劲儿,嬉皮笑脸地保证说他会按时吃药,按时治疗,严格遵循医嘱,绝对不吵不闹,不撒泼不打滚。他絮絮叨叨地立下保证,然后一颠一颠地走到门口,说他要去诊所的候诊室等弗兰。“以防小弗兰在会诊完,看不见我会想我想到哭出来~”
      “……你怎么就这么自觉呢。”带土嗤之以鼻。
      童磨先生才不管刺猬头的话,他那奇怪的自信心能把所有吐槽归结为某个刺猬头的醋意。他认为,一定是因为他有了新的朋友,惹得老伙计有点不高兴,还顺势安慰对方,即使有了弗兰,他也不会忘了带土。这一席话听下来,刺猬头脸上的困惑只增不减。
      望着童磨先生的背影,大背头不知道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不甘示弱地问我:“你会想本大爷吗?”
      “……啊?我为什么想你?”
      这个答案让飞段很不满,他又凑过去问带土和罗德:“你们想本大爷吗?”
      罗德含蓄地表示,现在不想。带土则比较直接,立刻脱口而出:“你配吗?”
      大背头也不想和带土计较,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逻辑把这一切归因于刺猬头的嫉妒。大背头的自尊心一直在膨胀,直到他在整个酒馆中放声大喊“今天有人想本大爷吗”,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后,才像气球一样,迅速萎缩成皱皱巴巴的委屈。
      今天也是没有人会想念飞段大爷的一天呢。
      午饭前,在我和老爷子的不屑努力下,那碎裂成一千块的世界地图终于完成了。我的眼睛累到发酸,当看见老爷子将西海的最后一角嵌好时,我激动到恨不得站起来,大声欢呼。老爷子说的没错,越是困难的事情在完成后才越有成就感,虽然完成的过程太熬人,在稳坐如山的老爷子面前,我简直像是一只被火燎到屁股的猴。
      就在我高兴地差点变身成陀螺,在椅子上连转三圈时,梅丽已经靠在老爷子的身边,睡得天昏地暗。小孩子的精神头总是这么难以捉摸,说不准上一秒还在吱哇乱叫,下一秒就困得哈欠连天。等到她一觉睡醒时,就能收到我们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整个世界。
      “对了,”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当时为什么加入白胡子海贼团。”
      我想了想,回答说是打架输掉了,连同加尔和以前同行的其他人被强拉上了船。“一开始我还想着,只要打败了白胡子老爹,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厉害,也不用待在这艘船上了。但最后还是算了,这样也挺好的。好像萨奇当年加入的时候也差不多,我俩在上船后有段时间天天闹事,只不过我比他还能耍脾气。以前马尔科跟我说过,他很久之前就在老爹这里当实习海贼,大大小小的事全部一清二楚。”
      “为什么你们最后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嗯……可能是在这里都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吧。我想要被别人认可,想要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加尔想要摆脱处处设限的无趣生活……他的爸妈都是上流阶级的,总强迫自己的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好让外人看来无限风光。四个兄弟姐妹中只有加尔和父母闹翻了,加尔逃出家门后就在游轮上打工,后来遇到了把食物吃完后,不得已靠着小木筏上长出的蘑菇来填饱肚子的我。而萨奇呢,他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外婆过世后他一直很孤单。可能因为他太能为别人着想了吧,以至于故乡的朋友察觉不到他的悲伤,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萨奇就会振作起来。可是,外婆对萨奇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失去至亲的痛苦即使在未来也会一直把人带回葬礼的当天,好像时间就此停滞不前。‘开心一点’,‘别难过了’,这种安慰听起来实则轻飘飘得很。”
      老爷子琢磨了一会,没吭声。我见到训练完的罗德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在我身侧的椅子上就坐,刚想和他炫耀一番我们完成了这愁死人的世界地图时,老爷子冒出一句:“什么啊,原来以前的你们也是这样的。”
      我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老爷子在感叹什么。当我反应过来时,老爷子已经把梅丽叫醒了。小女孩在睡眼朦胧间,看着完成的整个世界,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这么想来,在不经意间回首过去,不知不觉间被温暖了的我们已然与曾经那个忧郁的自己相隔好远好远。

      童磨先生带来了一封信,用毛笔写的,整整齐齐地叠在信封里。萨奇和温斯顿去贝尔梅尔小姐的杂货铺订货去了,留下带土帮忙看灶台,炉灶上面支着一口大铁锅,炖着红酒烧肉,一来是让带土在锅里的水烧干时帮忙添水,二来是防止某些小混球来偷吃。萨奇临走前还答应带土教他做巧克力挞这样复杂点的点心,刺猬头就乐呵呵地担起厨房小帮手的重任,还喜滋滋地趴在料理台上给琳写起了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傻笑。
      这些都是我经过十分钟的观察总结来的,只要带土一直傻乐下去,我偷偷溜进厨房,顺走中午没吃完的烤肉应该不算难。
      当我准备实施烤肉行窃计划时,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萨奇回来了,吓得我一激灵。我胆战心惊地扭过头,入眼的是童磨先生的笑颜。他挥挥手中的信件,说他喜欢的女孩终于来信了。
      准确的说,来信的不是那个女孩,而是那个女孩的姐姐,香奈惠小姐。
      我对这对姐妹的印象全来自于童磨先生的描述。姐妹俩都是猎鬼人,姐姐在任务中差点被童磨先生杀死,但之后没能抢救回来,于晨光中在妹妹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之后,妹妹为了给姐姐报仇,将象征太阳,同样为食人鬼克星的紫藤花进行提炼,每天都将紫藤花的毒素注射进血液里,至少自己阵亡时还能拉上一个鬼来垫背。虽然最终实力不敌童磨先生,但身体内积累的紫藤花毒素却发挥了作用,童磨先生的身体开始渐渐融化,腐败,才被后援削掉了脑袋。
      这些恩怨我是知道的,至于姐妹两人的性格究竟怎样,我却始终不甚了解,因为童磨先生的描述总是充满矛盾,例如,比姐姐还要理智温柔,总是笑眯眯的妹妹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报仇方式,我总觉得不太可能,感觉妹妹本质上应该更为暴躁。
      不过毕竟是童磨先生,对喜怒哀乐的理解完全和理论题里只要改几个字就不会做了的带土一样,也好比文森特的方向感,转个身就东西南北又分不清了,不靠谱得很,可能他连“恋爱”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所以,看到来信的落款并非自己心心念的,名为“小忍”的女孩时,我,太郎,梅,芙,甚至还有老爷子都稍显疑惑,童磨先生却并不是很在意,还要把整封信念给我们听。
      香奈惠小姐的信开篇是非常普通的问候语,谈谈逐渐转暖的气候,家人朋友,还有屋檐下的小燕子。香奈惠小姐在信中提到,童磨先生寄来的信件虽然她妹妹会让她直接丢掉,但她每次还是会拆开来看一看。一开始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童磨先生如何如何想香奈惠小姐的妹妹,自己已经按照妹妹的要求滚得越远越好,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多么多么不容易。但后来,就从去年十二月中旬到如今二月中旬的这两个月来,童磨先生仍然是每周都写信,但是信的内容变了。
      虽然每封信的结尾都会加上“今天也想小忍哦”,但信的重心不再是令人尴尬,行文空洞的爱意,反而被一群人的打打闹闹所占领,也不乏稀奇古怪的小事。今天的加尔和泰勒又打起来了,明天飞段就吃进去了马蜂,后天带土被鬼故事吓得跳脚,大后天文森特在家门口迷了路,他家的狗狗杰克被迫出门寻找,之后便喜提“金毛巡回犬”的荣誉称号。有时候信封里还塞满了彩色照片,有山坡上的花田,有海港的日落,还有钟楼顶端的漫天流星。
      这样的转变让香奈惠小姐有些困惑,但又安了心。
      先前她一方面害怕童磨先生持续骗财杀/人的老本行,又害怕即使在亡者的世界中,感受不到人情冷暖的童磨先生仍然找不到人生意义,直到给可悲又可恨的人生画上句号。
      她从童磨先生的笔墨中仿佛认识了我们大家,长着雀斑又格外热心的贪吃鬼,咋咋唬唬意外频出的大背头,想要成为英雄的腼腆小画家,见到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忍不住上前摸几把的厨师长,被人称为“怪物”,梦想着环游世界的少女,即使孩子气也想要成为大海贼的船精灵,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就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刺猬头,还有看起来讨厌所有人,但是默默关心着所有人的财务主管。
      香奈惠小姐很欣慰童磨先生的身边能有我们这些人,在看到流星的照片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便写了第一封回信。
      “这些人都是不错的人,请在他们的监督下尽可能去弥补吧,学会与人相处,学会怎么去爱这个世界。”香奈惠小姐在来信的结尾写道。
      “希望地狱之苦能让你有所感悟,并引以为戒。当然,也请和我保持联络,我期待看到你找回情感的那一天。顺便一说,‘洗了衣服没晾干’真的太好笑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笑得停不下来,虽然小忍她觉得我的笑点有点奇怪,但真的很好笑。上次你写的饼干配方我也试一下,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这种叫‘黄油’的东西,西洋的点心真的好贵哦,帮我问问其他的油可不可以。蝴蝶香奈惠。”
      整篇回信比较严肃,但语气中又不乏温柔。当我和芙听童磨先生念到“洗完衣服没晾干”时差点笑出声。我敢说,厨房里的带土肯定不知道他此时已经凭着这一句话已经红到了异世界。
      读完信,童磨先生不禁感慨万分。“Dr.希尔尔克也说了相似的话呢。”他说。
      芙问:“说了什么?”
      “有一天我问Dr.希尔尔克:‘像我这种吃掉这么多人,而且没有情感的家伙值得去治疗吗?’他回答说,只要我想要康复,只要我接受了应有的处罚,只要我确实真心实意地去悔过,那就是有必要的,因为心理医生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助有精神病症的犯人回归社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听罗德说,Dr.希尔尔克来自一个政权极度腐败的国家,他想要拯救他的祖国,拯救国民在高压下麻木的心,奈何医术糟糕透顶。他别出心裁设计出一种能在极寒之地绽放的‘樱花’,希望这样能让人们久违地感觉到希望与幸福,可是他始终没能等到‘樱花’盛开的那天。我觉得,假如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大概就是这样公正且慈悲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说着,童磨先生低头看了看信纸。
      “其实不管是身为医师的Dr.希尔尔克也好,还是和我一起治病的弗兰也好,我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弗兰和我说,她其实还得了一种病,叫‘纤维肌痛’,常年都要忍受身体上的疼痛,但这些疼痛却是由精神上导致的,身体完好无损,所有的疼痛都来自她的脑海。平时的懒散也好,嗜睡也好,全都是镇静剂的副作用。为了不影响工作,擅自停了药,虽然不再嗜睡,疼痛却如影随形。大概就是这样,所以肚子里长了了肿瘤也毫不自知吧,就算恶化到疼到发昏,也以为是躯体化了的精神症状吧……
      “太了不起了。他们两个都太了不起了。我见过的人几乎都一遇到困难便一蹶不振,撇清自己所有的责任,祈求神明的垂怜。看到Dr.希尔尔克和弗兰即使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也在坚持,我似乎明白了香奈惠和小忍即使也是鬼的受害者,却成为猎鬼人,发誓为民斩除恶鬼的信念了。”
      “所以,”童磨先生正色道,“我想成为一个心理医生,成为Dr.希尔尔克那样毫无保留去帮助他人的人。我想要找回感情,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洗了衣服没晾干’会让人觉得好笑。”
      闻言,太郎抓了抓脸,慢慢举起了手:“……说起来,‘洗了衣服没晾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好像你们总是在说这个。”
      提起这一茬,飞段就来了劲:“嗨,要是本大爷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海藻头和老太婆来到科贝尔特的第一天。有所不知也正常。”说罢,他连忙招呼罗杰老爸过来,只是对了个眼神,两个人就一拍即合,在小酒馆的中心清出场地,两人一左一右并排站好。
      飞段清了清嗓子:“从前呢,在遥远的火之国的木叶村,有一个叫宇智波带土的小孩,成绩不好,脾气还臭,总是迟到,还总是说大话,没有人喜欢他。对,就和现在一样。就是这样狗见狗也嫌的小带土呢,有一个青梅竹马,是个可爱又温柔的女孩子,叫琳。”
      罗杰老爸立马会意地捏着嗓子,做出一个娇羞的动作:“早上好呀,带土!今天也要加油哦!”
      飞段眉飞色舞地接着说:“小带土非常喜欢琳。他最讨厌的人呢,是被称为‘天才少年’的卡卡西,三个人不仅同班,而且同组,好家伙。卡卡西是天才,小带土呢,是个吊车尾,全村有名的。而且啊,不仅是因为两人性格合不来,更重要的是全班女生好像都喜欢卡卡西,就连琳也时常用崇拜的眼神看对方,所以小带土生气极了,总是和卡卡西吵架。但是呢,这个卡卡西啊,从来都不把小带土放在眼里,这啊,你说说,简直让小带土气、上、加、气。”
      飞段话音刚落,在一旁看热闹的止水先生站起来,把领口扯上鼻梁,压低声音,用不屑地语气模仿说:“哼。不管多少年之后笨蛋还是笨蛋。”
      “你听听!这多伤人啊!这该是小带土能听的话吗!”
      “哼,关我什么事。麻烦待回别拖我的后腿,吊车尾。”
      “你们两个不要吵架啦!真是的!我生气了哦!”
      三个喜剧演员一台戏,就某个刺猬头的八卦史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看得众人不亦乐乎。估计是有止水先生的爆料,有一些事我从来都没有听到带土提过,像是整个房间都贴着琳的照片什么的,他自己肯定也不好意思说。小剧场的巅峰在飞段那一声响彻云霄的“洗了衣服没晾干”时,于众人的爆笑与欢呼声中走向了尾声。
      还没等三人鞠躬致谢,突然厨房的门被踹开。见到气急败坏的带土,三人惊恐不已地冲向酒馆门口。
      “靠!刺猬头怎么在这!”
      “不要以为我不在!我随时都在!”
      “带土哥太小气了!我们只是把你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而已!”止水先生狡辩道。
      “为什么飞段和罗杰知道得那么详细?!是不是你说的?!臭小子!给我站住!”
      “带土生气了!快跑啊啊啊啊——!”
      “我先收拾完那两个狗屎,再来收拾你!罗杰!你给我记住——!”
      三人冲了出去,刺猬头紧随其后。按平时来说,一个梗笑过很多次后渐渐就笑不动了,但有那三个人的添油加醋,“洗了衣服没晾干”的桥段仍然百听不厌。乔纳森见带土走后,从角落里搬来吉他,拨弄着琴弦,即兴演奏起来:“有一个小孩,他叫带土,干啥啥不行,考试还考十五——”
      还没等乔纳森唱两句,带土突然折了回来,吓得乔纳森原地起跳,甩开吉他后撤三步。带土莫名其妙地看了乔纳森一眼,便冲进厨房,拿上眼药水,嘱咐加尔看好锅后,骂骂咧咧地又冲了出去。
      童磨先生,仍然攥着信纸,看看因为“洗了衣服没晾干”而差点笑岔气的太郎,一面狂笑一面捶桌子的梅,我和芙已经乐得快从椅子上翻了过去,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爷子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站在人群中央,童磨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大家如此格格不入,越发迫切想要知道究竟为什么“洗了衣服没晾干”会为大家带来狂风骤雨般的快乐。

      虽然我不知道童磨先生究竟是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当心理医生,还是像平时他那跳跃的思维一样属于一时兴起,无论如何,把Dr.希尔尔克那样正直温柔的人当作榜样,香奈惠小姐也能放心了吧。
      假如童磨先生是认真的,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天带土把厨房全权委托给加尔后,我觉得我进厨房偷吃是希望渺茫了。因为加尔只会毫不留情地用猎/枪/杆抵住我的后脖颈,把我像是小破猫一样叉出去。
      很多时候,即使有的事情早已成为定局,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的,就像是童磨先生在漫长的二百年岁月后本以为会麻木度过余生,却无意间寻到了重新得到情感的希望。世间大多数事,无论什么时候盖棺定论都为时过早,与“现在”相比,“未来”总是显得那么飘渺,那么捉摸不定。
      等一等,再等一等,事情总会慢慢变好,人也不可能一直倒霉下去,对吧?
      一开始我都放弃了进厨房都吃的想法,谁知泰勒叔和加尔就谁去教梅使用/枪一事打了起来。梅希望言行举止斯文绅士的加尔教她,在花魁大人的眼里,即使叫梅过来吃点心的时候,不修边幅的泰勒叔也像是随时要把小姑娘拐走的可疑人物。泰勒叔和加尔打架拌嘴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没有人想管,甚至有人不嫌事大地开始起哄,毕竟这两人打到中途实在累了,还能面对面坐下来吃个饭,中场休息后接着打。
      趁着两人打架之际,厨师长和副厨师长还没回来,追着三人殴打的带土也不知身在何方,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狼吞虎咽地吃下午饭剩下的火腿,还顺便撬开冰箱上的锁,吃了个布丁。正欲溜之大吉之际,我猛然想起来炉灶的锅子里正炖着东西,掀开锅盖一看,果真水快烧干,隐约都能看见锅底。于是,我顺手又给锅里的炖肉续上水,盖上锅盖后迅速从后门撤离现场。
      连添个水都这么深藏功与名,谁让我是长着雀斑的贪吃鬼呢,当然热心得不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通缉令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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