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崩面瘫仙君》老亁爹

61、火化

　　张恒之听见阴阳千玉和他说痛，紧紧搂住怀里开始失去温度的人，瞪着眼睛不敢让泪水流出来。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张恒之只看见阴阳千玉指尖那殷红的液体，魔症了一般把那指尖含进嘴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止住血似的。

　　“千玉，千玉，不疼了，我帮你吹吹，你以前和我说过的，吹一吹就不痛了，是不是不痛了？”张恒之手足无措的拉着阴阳千玉的手指拼命的吹气，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阴阳千玉轻轻笑了，“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

　　张挽澜因为刚刚回魂，瞬间昏了过去，墨流痕抱着人，不知此刻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一向运筹帷幄的他，也慌乱了。

　　“你先带大哥去休息，我和千玉说说话。”张恒之抹掉眼泪，倔强的仰起头，企图控制住眼泪，抱着阴阳千玉慢慢走出院子。

　　墨流痕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也不敢多问，只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做梦。

　　六芒镇有一个听雪坡，传闻那里住着一个雪神，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违时令降雪，只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谁也不曾见过那个雪神，而听雪坡，从古至今也只有在某年的秋季下过一场大雪，其余的年份，冬季都不会落雪。

　　张恒之还记得阴阳千玉要看雪，以他的能力，绝不可能一晚上就赶到白家，更何况，阴阳千玉的时间也撑不过今晚了，他心里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所以变得异常平静。

　　“我们去听雪坡看雪，今晚一定会下雪的。”张恒之抱着人一路走向听雪坡，晚间路上少有人，这个季节坡上也不会有人，更深露重的夜间，山坡倒是落了不少露珠，两个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一片枯树林。

　　秋天，万物枯死，如今连一点绿色都难见到。

　　阴阳千玉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了下去，忽略指尖翻涌的鲜血，眼眸半阖，盯着夜空的星星。

　　“我走后，把尸体火化了，然后带回沉眠镇，撒在我们第一次决斗的地方，然后去找洛九云，让她接任家主之位，还有，以后不许再绷着脸，煜儿年纪还小，看看这些年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要多笑笑，这样才会有女孩子喜欢，以后要是娶了娘子，一定要好好对她，不能总是惹她生气，女孩子是要宠的。”

　　“千玉，我们不说了好不好？马上就要下雪了。”张恒之看阴阳千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忍继续听下去，握着那渐渐发凉的手，吻住了还在说话的阴阳千玉。

　　虽然只是轻轻的贴上去，阴阳千玉还是笑弯了眉眼，回握住张恒之的手，慢慢合上眼。

　　“恒之，雪，看不到了，陪你一起走遍千山万水，做不到了，你恨我吧，这种不守信用的女人，记得也没用。”

　　张恒之没回答，她便继续往下说。

　　“不要怪灵虚君，阴阳家本来就是为张家所用。”

　　“蓝海之滨可以没有阴阳千玉，但是不能没有张挽澜。”

　　“傻瓜！！”张恒之突然怒吼出声，一双猩红的眼睛愤怒的盯着阴阳千玉，“那你知不知道，张恒之可以没有蓝海之滨，但是不能没有阴阳千玉！”

　　阴阳千玉闻言睁开眼，带着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浅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张恒之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只能抱着人无声的哭泣。

　　“为什么？”阴阳千玉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嘴巴张合的越来越慢，“谁知道，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想要变强，成为你最好的助力，可以为你排忧解难，可以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给你铲除一切不平，可以分担一点你肩上的担子，因为知道你视蓝海之滨如命，所以我也把蓝海之滨当做命。

　　恒之，所以为什么呢？阴阳千玉爱你已经爱到失去自我了吗？

　　阴阳千玉又想起了那年张恒之住在阴阳家的场景，明明看起来个头不大，可是整天上蹿下跳，从来不消停，自己学画画，他就在一边拿墨汁往自己脸上抹，自己学刺绣，他就拿丝线把自己绕住，自己学弹琴，他就在一旁胡乱的拉二胡。

　　这样一个人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到活成他的样子。

　　张恒之盯着晴空，他心里明白，这种天气，除非是神仙显灵，否则怎么可能会下雪，说来说去，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当真要火化？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张恒之捏着阴阳千玉的胳膊。

　　“嗯。”

　　“你真狠！”

　　阴阳千玉笑得咳出声，“恒之，你拿着我的尸体又要做什么呢？想把我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张恒之似乎有种想法被戳穿的窘迫，抱着人不说话。

　　他是想过，与其让人永远消失在眼前，他宁愿违反家规，也要把阴阳千玉炼制成不死不灭的走尸，至少，他还会陪着自己。

　　“我讨厌变丑，也不想自己变的臭臭的，你要是不想我死不瞑目的话，就把我好好火化了，然后好好过日子。”

　　张恒之感觉手里的指尖停止了冒血，低头再看，那人带着一抹安宁的笑，乖乖的睡着，而心口处，停止了跳动。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到脸上，张恒之抬头，不知何时，天空竟然落起了片片雪花，飞絮一般撒落，一滴水珠砸在阴阳千玉安详的脸上，接着一滴一滴，张恒之仰着头，闭着眼。

　　雪花落满了整片山坡，张恒之抱着人坐在那里，覆盖了一层白雪。

　　“千玉，落雪了，你看见了吗？是不是很漂亮？你不是要来看雪的吗？睁开眼睛啊，周围都变白了，你再不睁开眼，雪就要化了。”张恒之自言自语，任由泪水糊了满脸。

　　一个大男人，此刻憋着气，哭的犹如三岁的孩童，仿佛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糖果一般。

　　那个喜欢雪的女子，最终也没看到雪花，第一片雪，反而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悄然落下，阴阳千玉的这一辈子，便是求而不得，哪怕一切都在赶来的路上，她最终也会擦肩而过。

　　张挽澜坐在床边，听墨流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完全之后，重重地叹息一声，握住墨流痕紧绷的拳头。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你不必自责，全是我的错。”

　　墨流痕勉强笑笑，抱住了眼前人，庆幸道：“还好你回来了，否则，千玉就是走了也不会安心的，现在的问题是，张恒之怎么办？”

　　张挽澜抚着墨流痕还在发颤的后背，露出惋惜的表情，“张家，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张恒之了。”

　　墨流痕捏着张挽澜腰封的手一紧，往那脖颈处用力蹭了蹭，张挽澜抱着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天刚破晓的时候，张恒之抱着人回来了，两人满身是雪，脸色苍白，阴阳千玉的手随着张恒之的步子晃来晃去，了无生气。

　　张恒之面无表情的走到张挽澜面前，跪了下去，张挽澜不动，墨流痕躲到了一边，看着已经僵硬的人，难过的移开眼。

　　“大哥，一会找个地，我要把千玉火化了。”张恒之深吸一口气，说完之后如释重负，眼底也闪过一丝悲恸，而后却再无波澜。

　　张挽澜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蹲下身子放在阴阳千玉怀里，“恒之，这是我欠你们的，送走千玉，你是去是留，自行决定吧，蓝海之滨，永远等着你回来。”

　　张恒之紧紧咬住下唇，憋着泪，摸着那盒胭脂，又看了看怀里不施粉黛的女子，瞬间泣不成声，“千玉，最，喜欢胭脂水粉，可，可是为了修行，她从来不用这些东西，最后走了，都没机会打开过一盒。”

　　墨流痕阴郁的靠在树上，耳边尽是张恒之的哭声，张挽澜拍拍张恒之的发顶，恍惚间想起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豆丁，明明就是小孩子，可是顽劣的似野猴子，性子也是倔强的不行，跌着摔着从不哭不闹，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从小到大都是默默忍受痛苦的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张挽澜本来就有些愧疚的心被放大到了极致，白绫上开始渗出血丝。

　　“千玉的命数已定，你就别再伤心了，她不喜欢脏，还是赶紧火化了吧。”张挽澜站起身子，转身匆匆离开，墨流痕立刻跟上。

　　站在后院外的树下，张挽澜斜靠在树上，捂住眼睛，身子弯的似一张拉满的弓，因为离魂的缘故，这些日子张挽澜的身体瘦了很多，一眼望过去，墨流痕似乎都能看到那一节一节脊椎骨。

　　“泷哥哥，别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当初她决定接任这个家主之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这个结局了，泷哥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墨流痕抱住那瘦削的身子，却发现张挽澜的体温变的异常低。

　　“仙儿，去准备一下，一会帮着恒之进行火化。”张挽澜捂着脸，将墨流痕支开，等人走了之后才慢慢松开手，两条血痕顺着眼睛一直流到下巴，最后汇聚成一滩血，慢慢流下去。

　　墨流痕觉得刚刚的张挽澜有些反常，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白张挽澜心里自责，所以留他一个人静一静，正巧张恒之肿着一双眼从对面走过来。

　　墨流痕有些尴尬的不知怎么打招呼，张恒之坦然的和墨流痕点头，然后问道：“大哥呢，我们可以走了。”

　　“不要准备什么吗？”

　　张恒之摇头，“千玉不喜欢脏，也不喜欢臭臭的味道，再拖下去，尸体该有味道了。”

　　张恒之的语气平淡如常，墨流痕担心的看着他，害怕这人想不开就随着阴阳千玉一起走了，那张挽澜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傻，还要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呢。”张恒之似乎是注意到了墨流痕的眼神，释然一笑，“走吧。”

　　墨流痕再遇到张挽澜的时候，张挽澜已经换了一身白裳，出于礼貌，墨流痕也换上了一件黑衣，两人陪着张恒之一起来到郊外。

　　张恒之将阴阳千玉摆在一堆木柴之上，然后退到一边，和那两个人在一边默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