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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入V三合一 ...

  •   小山城五月的晚上,风还很凉。佳禾跑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衣,抱着手臂在深夜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踱步,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不知不觉中就又走到了少年宫,佳禾站在职工宿舍楼下,仰起头,静静望着那扇漆黑一片的窗口。
      她下意识摸了摸校服裤子的口袋,幸好,带了手机出来。
      左右也是无事可做,她坐在楼下的篮球场边,将自己与江清明从前的短信记录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二十次,然后终于再也忍不住,还是拨出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嘟声响了十几次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佳禾正在为难开场白要说点什么,江清明先开了口。

      “稍等。”
      他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吵,然后逐渐慢慢安静下来,显然是换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好了,你说吧。”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从电话里传过来。
      佳禾心情激动,但张了张嘴巴,有些语塞。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电话给他,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气氛在沉默中一点一点地越来越尴尬,佳禾甚至觉得,下一秒钟,江清明很可能会直接把电话挂掉。

      倍感煎熬中,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发给你点东西。”然后,没等她回答,电话果然很快被挂断了。
      佳禾在夜风中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等得有些焦虑。
      大约五分钟后,手机终于又有了动静。
      江清明发来的是一段录音,文件稍微有些大,也难怪需要等这么久。
      她迫不及待地选中文件,下载,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百分比的进度条。刚一下载完成,就立刻打开了录音。

      佳禾原本以为,江清明给她发过来的会是一段话,或者是舞蹈比赛时的录音之类的。可是在将近五分钟的录音里,除了一种单调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听上去有些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声音。
      佳禾有些没听清,于是将进度条重新拉回零分零秒,调大了手机的声音,堵住另一只耳朵,仔细去听录音。

      是风声。

      她终于分辨出来,很大的风声,摧枯拉朽,近乎悲鸣。

      下一秒,手机收到了江清明发来的一张照片。
      一棵看上去十分瘦小脆弱的树,在狂风里被吹弯了腰。
      它周围其他的树都因为生长得太茂密强壮而被修剪掉了枝叶,只有它,在风里伸展着手臂腰肢,拼尽全力抵抗着狂风的侵袭。
      照片下面附了两个字:像你。

      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字,一瞬间被眼睛里忽然泛起的潮意模糊了视线。
      然后,江清明打来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他的声音里有些许倦意。
      “在下关的时候录下来的,当时就想发给你,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一整天的担心、害怕,在这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眼泪从眼眶里再也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佳禾听着江清明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和她说着这句很长的话,整个人都仿佛得到了解救和重生。
      佳禾努力忍着声音里的哽咽,紧紧握着电话,仿佛握得再紧些就能触碰到他一样:“我还以为,你愿意不理我了。”

      江清明听着电话那头她委屈得不行的语气,还有声音里掺杂着的一点小娇嗔,胸口充斥起许多复杂的感情,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沉默了。
      身后的宴会厅方向传来一阵欢呼,舞团的学生们热闹得正起劲。
      他们的团队最终在决赛中拿到了团体第二名的奖项,虽然仍留有遗憾,但亦是全力以赴,做到了无怨无悔。
      学生们见庆功宴的主角迟迟不回来,派了几个人出来寻江清明。
      他站在黑暗处,远远望见几个人影从走廊那边走过来,拿着手机又走到了更偏僻些的地方。

      大风虽然已经快要停了,但卷起的沙尘拍打在面颊上仍旧有些刺痛,那几个学生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很快放弃了。
      江清明坐在酒店外面停车场附近的一条长椅上,望着天上昏黄的月亮,忍着咳嗽,握着电话对她说:“不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理你。”

      刚刚发那张树的照片给佳禾,打下“像你”那两个字时,手机的输入法自动识别成了“想你”。
      当时他其实很想就这样直接将照片发过去,但碍于身份,最终还是改了回来。
      他看着那两个字沉默了很久,突然明白,为什么夏目漱石会把“我爱你”翻译成“今夜月色真美”。
      可能爱,正是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一次次的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仿佛有所感应,那天晚上,“00212”开头的电话忽然打来时,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不想去接起来。然后,很快就收到了母亲从卡萨布兰卡发来的短信。
      “淮走了。突发心梗,没受什么痛苦。走时有妻陪着他。”
      那天晚上,他维持着同个姿势,一只手攥着回程的机票,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垂眸盯着那条短信,在空荡无人的昆明机场独自坐了一整夜。

      两天后,他从未谋面的父亲在法律上的新妻子,以及他的母亲,将一同带着父亲的骨灰从加拿大回到故里,为父亲举办葬礼。
      从父母在他十岁那年离婚,他从美国被送回中国交由奶奶抚养后,到现在为止的这将近二十年时间里,其实他很少有机会和父母见过面,就连越洋电话也很少打。
      母亲每一年的圣诞节还会从国外给他寄来衣物、香水、巧克力一类的礼物,而父亲那边,在奶奶过世后几乎就是销声匿迹。
      上一次收到父亲的消息,还是三年前他执意要在加拿大和一个华裔女孩结婚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传来他去世的噩耗。

      原以为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在一起生活相处过,那点原本就稀薄得如同高原氧气的亲情,早就已经淡得形同路人。
      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心里还是沉得发堵。
      他没法以这样的状态上飞机,按照原本的计划回去为佳禾提前庆祝生日。
      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会吓坏她。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忘了那一晚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大理,接下去的几天又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家里的事他没跟舞团的任何一个人说,怕影响学生们接下来决赛的状态,他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曾经一个人迎着狂风去过昆明。

      万幸还有决赛的那根绳子牵着他。
      没日没夜地指导学生们排练,无数次汗水滴落在舞台的木地板上……直到近乎完美无缺地完成了决赛的演出,他整个人终于像彻底散了架一样倒下,大病了两天两夜。
      学生们都以为他只是累坏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受到的磨难。

      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手机看日期,然后所有的事情,父亲的离世,葬礼,母亲,继母……所有的一切,很快又像潮汐一样重新钻进脑子里。
      最终有一件事渐渐的越来越清晰。佳禾的生日,他赶不上了。
      这么多天都没有联系过她,小姑娘一定急坏了。
      还没有病倒之前,比赛刚刚结束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见她。
      可另一方面,又怕一回去就会看到父亲冷冰冰的骨灰盒……
      被两种强烈而复杂的感情拉扯着,他一度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或许正是如此,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系统,强制关机了两天。

      江清明将情绪掩饰得实在太好,除了疲惫,佳禾在电话里完全没听出他有什么其他的不对劲。
      听见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不理自己,佳禾瞬间破涕为笑,似乎一下子连刚刚在家里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都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和他相比,一切都无关紧要。
      佳禾握着手机,心里甜甜的,问他:“江老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竖着耳朵,听见他在电话那边回答说:“明天早上的火车,后天晚上到北京。”

      作为独子,因为要处理父亲的后事,其实他订了明早的机票。
      但江清明很清楚,如果告诉了佳禾自己会提前回去的话,她一定没法再专心上课。而自己处理的事情又过于沉重,不想影响到她的心情,于是他只得瞒着她,编了个谎话。

      佳禾毫不知情,其实当听到再过两天就能见到他的消息时,她就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
      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不愿意就这样挂了电话,她又找了个话题,问他:“我们这里已经快要入夏了,云南那边的天气好吗?”
      其实她很想问他们在比赛中有没有拿到名次,但听他声音里隐隐泛着疲惫,又怕万一他们发挥失常,自己这样问又触碰他心里难过的地方,于是犹豫了半天,最终试探着换了个问题。
      电话里,他轻轻笑了笑:“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佳禾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他问:“今天过生日,开心吗?”
      她稍微有些慌乱地顿了下,然后用力牵起还泛着疼的嘴角,也笑着说:“很开心,家里做了许多菜,有生日礼物,还有一个大蛋糕。”
      江清明坐在从大理洱海吹来的风里,握着电话,笑得很温柔。
      他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年,当时正独自一个人在北京上学,就只有奶奶还记得他的生日,坐着轮椅专程从家里坐绿皮火车,千辛万苦地来到北京,只为在那一天给他包顿饺子。
      他听她这么说,放心了许多,想着她的父母还不算太糟,至少还知道帮女儿庆祝十八岁的成人生日。

      夜里的风又大了些,江清明被扑面而来的一阵夜风吹得偏过脸去。怕被识破“风和日丽”的鬼话,他将手机拿远了些,捂住话筒的位置,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弯着腰剧烈咳嗽。
      佳禾听他那边一时没了动静,以为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于是忍着喉咙里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地说:“江老师,太晚啦,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江清明看了看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明天她还要上课。
      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之后却没立刻挂电话,似乎是想等她先挂断。
      眼睛里的温热瞬间又快要涌出来,佳禾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对着他哭出来,终于还是狠下心,先切断了通话。
      此时此刻,两个备受重创,却又都假装没事、互相安慰的人,同时握着手机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晦月,两颗心都久久无法平静。

      ***
      那晚,佳禾在江清明的宿舍楼下一直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搭早班公车回家。
      那个王副厂长已经走了,父母还睡着。她换了身衣服拿上书包,又匆匆出了门。

      之后的两三天,每天下晚自习以后,她都故意在楼下的院子里待很久,一直等到父母快要入睡的时间才回家,所以基本上也没有怎么和他们打过照面。
      父母依旧每天庸庸碌碌地在工厂上班混日子,对她的态度也依旧不温不热,交流甚少。谁都没有再提起她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就好像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周六这天,算算时间,应该刚好是江清明带舞团回来的第二天。
      佳禾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一方面也是有意在周末避开父母,于是早早背着书包去了少年宫。
      天上有点飘毛毛雨,空气中带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她步子走得又很急,有些喘。
      正准备从少年宫小广场附近的林荫路穿到职工宿舍楼时,佳禾忽然看见一条长椅边有两个眼熟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她第一次来找江清明还手机时,帮忙接了她电话的那个女生。
      另一个是曾经替江清明代课的年轻女老师,应该是叫君如,她记得曾经听江清明提起过。
      佳禾并没打算偷听她们的对话,但那个叫君如的女生情绪十分激动,于是夹杂着抽泣声的哭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钻进她的耳朵。

      “我不相信,江老师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有了女朋友呢?”君如抬手用力擦了擦眼泪:“你说,江老师是不是为了拒绝我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就别多想了,要是江老师有了女朋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要是没有,江老师那么说也是出于好心,怕你尴尬。”
      君如小声抽泣:“可是我不甘心。”
      坐在君如旁边的女生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其实这样也好,大多数师生恋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滴雨滴砸落在了鼻尖上。
      听到这一句时,佳禾的心下意识抽动了下,下意识渐渐停下了脚步。

      “在江老师眼里,我们都是他的学生而已,你再这样继续钻牛角尖,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说,不是白白给江老师增加烦恼吗?之前那个张学姐闹自杀,说江老师是负心汉的流言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

      女生犹豫地停顿了下,似乎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君如有些急了,推搡着催促她:“你快说,况且什么?”
      女生有些不忍地看着君如:“况且,江老师很可能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就在庆功宴那天晚上,中间江老师不是忽然拿着手机出去了吗?后来我听那几个出去找他的人说,亲眼看见江老师一个人坐在酒店外边的长椅上打电话,神情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特别特别温柔……”

      佳禾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们所说的,那天晚上和江老师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她脑子里很乱,尝试着想去捋清事情的先后顺序,然后听见君如不敢置信的声音说:“这怎么可能呢,前一段时间江老师没日没夜地忙着舞蹈比赛的事,哪可能还有时间交女朋友,恐怕连遇见女人的机会都很少吧?除非……”
      “除非什么?”女伴也被她分析得开始八卦心痒。

      毛毛雨越飘越大,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除非江老师的女朋友,就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君如语气十分笃定。

      另一个女生明显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摇头:“应该不会吧?庆功宴那天晚上我们可是每一个人都在场的,要是江老师真的和我们其中一个人恋爱了,那天晚上他又出去和谁打电话?”
      君如没有反驳,坐在长椅边的两个女生都低头沉默思索着。
      佳禾的心砰砰狂跳,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压低了脚步声匆匆逃走。

      她一路疾奔,江清明那些往日里注视着她的眼神,笑着对她说过的话,一些微乎其微的小动作,都在脑海中越渐清晰起来。
      雨丝已经从一开始的细线渐渐密密地织成了网。
      无名的喜悦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慌乱和不确定,她走到江清明的宿舍楼下却迟迟不敢上去,坐在篮球场旁边又开始望着他的窗口发呆。

      好像做梦一样……前两天她还沉浸在“江老师不理我了”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今天就意外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是江清明传说中的“女朋友”。
      江老师的女朋友……
      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甜蜜的称谓,自己都觉得实在太招人嫉妒招人恨了……

      正出神,宿舍楼的单元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佳禾看着江清明从黑洞洞的楼道口走出来,下意识噌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有种莫名的心事被人撞见的心虚感。尤其出现的,还是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

      江清明撑了把黑色男士长柄雨伞,所以一时没看见她。即使隔了些距离,佳禾也能清楚看见他的眉心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
      她发觉他今天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佳禾仔细地上下打量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的样子。
      半个多月不见,江清明清瘦了许多,黑色的西服西裤将身材勾勒得更加挺拔修长,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有些无精打采。
      他穿着一双黑色漆皮鞋,心不在焉地踩进了地上的一汪水洼里,一时间水花四溅。
      江清明从楼道里走出来,佳禾正想过去打招呼,忽然看见他又转过身,将黑色长柄雨伞伸向身后。

      佳禾在不远处看着一个身材姣好容貌秀丽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色衣裙,踩着一双高跟鞋出现在他的伞下。
      这个漂亮的女人和佳禾之前在这座小城所见过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不仅仅是着装打扮,还有某种她说不上来的气质。

      女人抬眸的瞬间,很明显也看见了佳禾。她微微偏过莹白的面颊,附在江清明耳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佳禾看着江清明伞下的年轻女人,想起刚刚在林荫小路无意间听到的话,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原来江老师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而且那个人,并不是她臆想中的自己……

      江清明终于抬眸注意到了她,愣了愣,然后将雨伞交给身后那个漂亮女人,朝她走过来。
      佳禾仰头看着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百感交集。
      江清明用西装袖子轻轻掸了掸她头发上的雨珠,语气有些责备:“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一个人在外面淋着?”
      她忍不住望向站在楼道口的那女人,那人也正静静看着他们。
      佳禾脑子里乱糟糟的,对于江清明的责问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先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佳禾原本也快要待不下去了,飞快点点头,有些慌乱地转过身立刻要走,然后忽然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她转头看向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白裙女人。
      女人撑着伞,步履轻盈地踩着高跟鞋朝她走过来,笑容友善,举止落落大方:“我是清明的妈妈,请问你今天是否有空,愿不愿意和清明陪我一起出去走一走?”

      佳禾倍感意外地看向江清明。
      江老师的妈妈,好漂亮,好年轻……
      他本来就已经属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岁的那类人了,他妈妈这么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所以刚刚佳禾才会误以为她是江老师的女朋友。

      如果只看外表,江老师的母亲和二十几岁的女人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别,可声音骗不了人。
      她一开口,佳禾就知道,岁月已经在眼前这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身上多多少少留下了些许痕迹。
      江清明皱眉,将他母亲挡在身后,语气有些生硬地嘱咐佳禾:“快回家去。”
      她愣愣地抬头看他,又看了看他母亲。
      杨烨之绕过江清明,动作非常自然地牵起佳禾的手,抬眸对儿子颇具深意地笑了笑。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愿意。”

      她的确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那可是江老师的妈妈诶!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未来,她可是会决定江老师和自己的关系能否得到进展的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佳禾隐隐感觉到这母子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她心虚地抬眸偷偷看了江清明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江清明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相当复杂。

      很快,一部黑色的轿车从不远处的停车场驶过来,佳禾被杨慧迪牵着上了后车厢。
      江清明看了一眼坐在驾驶位的男人,紧跟着坐上了副驾驶位。

      上车后,杨烨之轻轻松开了牵着佳禾的那只手,两只纤瘦洁白的手,优雅地交叠着静静放在膝上。
      佳禾无意间垂眸看了眼杨烨之放在最上面的左手,她的无名指上有一圈很浅很浅的痕迹,那个位置上却没有戴戒指。
      车子缓缓发动,佳禾时不时偷偷观察江清明的神色。她坐在他的斜后方,只能勉强看到他的侧脸,他的下颌绷得很紧,更显得五官棱角分明。
      轿车在快速公路上疾驰,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近乎诡异,只有雨刷摩擦挡风玻璃发出的“吱嘎吱嘎”的轻响。

      约莫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城郊的一座山脚下停下来。
      山上有一座佛寺,是他们城市挺有名的一处旅游景点,据说那里风水好,供奉的佛非常灵验,所以有不少外地游客路过时都会专程止步参拜。
      佳禾听杨烨之说“陪她走走”,见又停在了这里,还以为是陪她来拜佛。
      等走进了一个种满松柏的院子,看见山上那一排排整整齐齐、折射着阳光的石碑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里是一座陵园。
      她之前从没来过这,一是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没事来陵园闲转,二是听说这里是有钱人和那些从北京退下来的老干部才能长眠的地方。
      像她家这样的平头老板姓家庭,就算是扫墓都不会来这里。

      即将上山前,江清明皱着眉对佳禾说:“你不要跟着我们上去了,就在这等着我。”
      见她的脸色被雨水打得有些发白,又放柔了声音问她:“一个人怕不怕?”
      佳禾摇摇头。
      江清明无意识地舒了口气,对她点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她隐隐猜到些他们要去探望的人是谁,忽然拉住他的衣袖:“我是说,我不想留在这,我想和你一起去。”
      杨烨之撑着黑色雨伞站在不远处,声音随着雨丝飘过来:“让她一起上去吧,我看她没怕,在怕的人倒像是你。”
      佳禾仰头看着江清明。他的脚步顿了顿,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上山的路上,佳禾想起经常给他们煲汤的李奶奶曾经对她说的话,想来在这佛寺下深山中长眠的,应该就是江清明的奶奶。
      自从听了那段黑暗的历史和祖辈的故事后,她就一直对那位无缘谋面的老人心怀敬佩。
      那时她在楼道里问李奶奶,江老师他奶奶老人家是否康健时,对话刚好被江清明的出现打断了。当时李奶奶面有难色,她就想到老人家很有可能已经作古了。

      佳禾满心想着,这次终于能有机会见一见江老师的奶奶,祈求她若在冥冥中有灵,能够保佑江老师平安健康,有朝一日可以接替她,去实现舞蹈的理想。
      等停在一座大理石墓碑前,看清了石碑上新刻的字时,她才大大吃了一惊。
      石碑上,黑白照片中的男人,眉眼和江清明有几分相似。
      “江淮,文学家。一九四一年生人,享年六十一岁。”

      杨烨之看了看佳禾疑惑的神情,然后转过头,凝视着照片上的男人悠悠开口:“他就是清明的父亲。”
      佳禾转过头看着杨烨之姣好的面容,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男人。坦白讲,即便说两人是父女其实都不为过。
      不知是解释给佳禾听,或者只是自言自语,杨烨之很平静地淡淡说:“我十八岁那年和清明的父亲在美国登记结婚,随后生下清明,他比我大了整整十五岁。”

      佳禾看了看不远处站在树下阴影中的江清明,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她和他母亲的谈话,他始终都像旁观者一样保持着沉默,目光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看了看杨烨之:“那您一定很爱叔叔。”

      “叔叔?他的年纪可是做你爷爷都说得过去的。”杨烨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微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皓齿:“那么年轻就嫁给他,怎么可能不爱呢?我会讲的第一句法语就是他父亲教给我的。”
      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杨烨之暂时停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清明十岁时我们就离婚了,三年前,他在加拿大娶了位新太太。那个女孩,和清明同龄,甚至比他还要小几个月。”

      佳禾从没听江清明说起过家里的事,此时听到这里,有些惊讶。
      说这话时,杨烨之转过头直视着佳禾的眼睛,虽然微笑着,声音却冷静得近乎残酷:“男人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这并没有错。但你要知道,他们永远都只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他们江家的男人,更是如此。”

      佳禾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她有些想不通江老师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话,甚至故意选在了江老师也同时在场的时候。
      她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江清明,一时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应杨烨之,于是心乱如麻地咬了咬下唇,对杨烨之说:“阿姨,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间。”
      杨烨之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出了些,眼神中恢复了平静,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看着佳禾的身影走远了,江清明才低声开了口:“多此一举,你吓到她了。”
      杨烨之转头看着他:“真的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还病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江清明不答反问:“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都不觉得奇怪或是冒昧么?”
      被儿子这样指责,杨烨之没有恼怒生气,只是静静看着他:“清明,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去走你爷爷和你爸爸的老路,去过正常人的生活,组建一个正常些的家庭,不好吗?”

      听到“家庭”两个字,江清明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一瞬间所有的耐心都消耗殆尽,有些烦躁地迫切想结束这场对话。
      他没去看杨烨之,语气明显敷衍疏离起来:“你想多了。”
      杨烨之近乎绝望地看着他笑了笑:“你是我儿子,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爱那个女孩,不是吗?”
      江清明终于转头看向她,也笑了笑,淡淡说:“可是你已经有多久没再看过我一眼了?”
      杨烨之在他的眼神中,身体下意识颤了颤。
      江清明别开目光,语气笃定:“你没说错,我是爱她,但我绝不会走任何人的老路。”

      一刹那的抬眸间,他才忽然看见,佳禾正站在不远处,向着他站着的方向静静望过来,神情有着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早熟。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顶的古寺中,传来悠悠远远的早课罄钟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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