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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自豫沛之战后,已过了二十余年,这期间,大豫用了数年恢复几近被战争拖垮的国库,豫武帝在启德十年的时候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将年号改为长荣,从此开始一心向道,寻求长生不老之法。民间传说他是杀孽造得太多,夜夜难以入眠,因此开始频繁请道士驱鬼避邪,还服食大量丹药,以巩固自己元神不被鬼神所害。又六年,豫武帝驾崩,时年五十有四,正当壮年,于是民间传说便愈加言之凿凿。

      豫武帝死后,太子盛云泫即位,改年号元熙,取万物初始,生机复苏之意。

      经过二十余年的民族冲突、磨合、融合,大豫人和原先的西沛人已渐渐学会和谐相处,两族人民开始尝试通婚,交好,互通有无。

      吉祥镇这个曾经的边陲之地,经过战争的洗礼后,顽强地从硝烟中重新成长起来。虽然还没有恢复原先的繁荣,却也是一番生机蓬勃的景象。镇子上逢五逢十的集市,重新迎来了各方的商人,贩卖各式或稀奇或家常的玩意。

      出了吉祥镇往西南方向,顺风赶上大半天马车,是一片没有名字的山林,山林里有一个山谷倒是有名字,叫千机谷。千机谷里住着数十户人家,过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日子。谷里的人也大多不与外界来往,只偶尔有一个村夫赶着辆驴车,来吉祥镇的集市上,用自家种的蔬果换些盐巴、冰糖之类山谷里生产不出来的东西。这个村夫不爱说话,甚至连别人问他蔬菜怎么卖,也总是支支吾吾地说得含混。所以吉祥镇的人对这个不远不近的邻居,都说不上有多了解。

      起初还有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想要去探一探这千机谷,指望着说不定还能像武陵渔人那样找到处世外桃源,遇到个温柔婉约的小娘子,然而在那片林子里绕了两天也没有找到山谷的入口,只能作罢。

      要说吉祥镇上对千机谷真的有所了解的,恐怕只有陈漱玉一个人。陈漱玉是唯一一个在吉祥镇定居的千机谷中人,那村夫从集市上下来,也往往先到他那里宿一晚,第二日再驾车返回谷里。
      陈漱玉两年前一个人住到了镇上的客栈里,在镇子里慢慢悠悠地转了四五日,最后在小镇的西北角买了处不大的铺子,铺子后面接着座不大的宅子。第二天,他就从客栈里搬了出来,找来雇工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又过了十数日,牌匾挂出来,吉祥镇的人才明白,他是来开药铺的。

      吉祥镇在豫沛之战过后,本是没有药铺的,原先的郎中也因为战争的缘故,带着一家老小跑到东边的城镇去了。居民偶尔生了病,只能到相邻的镇子上找郎中抓几味常用药,若是生了重病,镇上和邻镇的郎中往往也没了办法,只能用驴车拉着病人,到最近的廊守城里找大夫医治,这样做的结果当然是往往耽误了病情。

      陈漱玉来了以后,情况便好了很多。他的药铺虽小,却意外的种类齐全,日常的咳嗽发热,到他的药铺抓几味药,不出三两天也就好了。严重一些,需要去城里找大夫的,也可以到他这里先做些简单的处理,抓两包药在路上稳定病情,让病人不至到大夫面前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及。

      吉祥镇的居民们心中是感激陈漱玉的。按理陈漱玉长身玉立,模样生得也还算俊俏,虽不是家财万贯,总归是吃穿不愁,加之对吉祥镇有恩,恰逢他二十四五岁,正是适婚的年纪。按理,来说媒的人家早该踏破了门槛,可偏偏吉祥镇上的人却没有一家有意把女儿托媒人说给他。

      说到底,原因无怪乎是,他是个瞎子。

      ***
      时间来到了元熙九年,三月的清晨,吉祥镇地处西北偏南,此时还有些倒春寒的余韵。陈漱玉洗过脸后,把遮眼用的白绫仔细地缚好。说来也有些好笑,他明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却还有畏光畏风的毛病,光线稍微强些,或是起点微风,他的眼睛就会止不住地流泪。

      慕容很多次把手伸到他眼前使劲晃,想看他的瞳孔是否还会对光线的变化有所反应,却只是害他的眼睛被手掌带起的风催出眼泪。

      每当这时,慕容就会十分气馁,“当真没办法了?”

      “嗯,没救了。”

      对于眼睛,陈漱玉倒是十分看得开,他摸索地端过一碗茶,掀开盖子慢慢地吹。过了一会才又说了句,“迎风流泪的毛病倒是可以想个法子治一治。”

      慕容也只能叹气。他与陈漱玉相识数年,自然是十分了解他,也十分钦佩他的医术。他说没办法治的,通常便真的没有法子了。可他还是时常无法相信,陈漱玉真的就这么盲了。

      慕容把陈漱玉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到一旁,反手一撑坐了上去,看陈漱玉慢慢地把从晒药的架子上端下来的竹簸箕放到药铺的柜台上,伸手翻了翻,又把其中的草药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转头到要柜子上,从上到下摸索着数了三个格,再从左向右数四个格,拉开抽屉,捡出其中的草药闻了闻。确认是同一种后,陈漱玉将竹簸箕里的草药倒在一张桑皮纸上,再依次掀起桑皮纸的四个角,使药材集中到纸的中央,然后小心地把桑皮纸握出一个角度,把药材倒进刚才打开的抽屉里。

      慕容抖着手里的信,吸吸鼻子,“你的眼睛若是无碍,燕王或许还有救,只是现在,怕是,哎……”

      说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陈漱玉刚好收拾完草药,饶有兴趣地转向慕容的方向,“哦?燕王怎么了?”

      慕容从桌子上跳下来。把手里的信抖出哗啦啦的声响,“我老爹来信说的。你不是也知道吗,他身子从小就不好,你去津平的时候,我不是还想请你去帮他看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你死活不肯。这几个月他的病情忽然加重,太医局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圣上还张榜寻天下能人为其诊病,可有几个敢随意给当今王爷,圣上的亲弟弟诊病的?如今,他怕是时日不多咯。”

      这燕王的事陈漱玉的确有所耳闻。

      燕王出生的那年恰逢大豫发兵攻打西沛,津平城中一片混乱,其时,两岁的四皇子忽染重病,管教的宫女慌乱间竟忘记去请太医来,四皇子未得到及时的医治,当天夜里暴毙身亡。

      四皇子本是豫武帝最疼爱的嫡长子,当时的皇后王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听到这个消息惊痛之下早产生下燕王。燕王一身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即便调养了这许多年,也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慕容看着陈漱玉无意识地把玩着柜台里的铜杵,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能诊病了?”

      陈漱玉放下铜杵,笑了。

      “医者诊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我连这第一项都做不了,又怎么替人诊病呢?”顿了一下,“这燕王,确是个可怜人。”

      慕容沉默,他家老爹其实还在信里催他回去,燕王虽然体弱,却自小聪颖过人,又因得他的体弱多病,不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所以同几个皇子的关系均还融洽。新皇即位后,也对他委以重任,燕王此番若真的撑不过去,朝中必有重大变数。所以要他早日回津平去,以防万一。

      正当慕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完结,准备去街上转转的时候,陈漱玉忽然又说话了。

      “不过这津平城倒是有数年没有去过了,有些想念夫子庙前张大娘的桂花糖藕,也不知涨钱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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