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木子安Ann

14、第 14 章

　　***

　　五月，临近十点的雨夜。

　　丁翎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下有雨滴降落的踪迹，她拿着钥匙串在手中无意识地摇晃着。

　　小区楼下的门禁，延伸出一个小小的屋檐，一个男人站在这儿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在等人还是在避雨。

　　脚步放缓，在看清那个身影是谁之后，她在雨中踌躇不前。

　　雨更大了。

　　雨滴砸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竭尽全力地放轻脚步声。

　　小小房檐下的男人却直接跨出一步，倾斜而落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盲杖划乱了地上的积水。

　　“你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吗？”
　　雨声中夹杂着凌以昀的质问。

　　赶忙走到他的身边，将自己手中的伞高高举起，
　　“你怎么在这？”丁翎垫脚，伸手拂掉他发梢上的雨水。

　　拍开她的手，“你说呢？”
　　凌以昀带着赌气的语气，“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你平时也经常一整天才回我啊，怎么了吗？我必须要看见你的微信马上就回复吗？”

　　“……”无言以对，一肚子的闷气。

　　一把伞，将两人隔绝成独立的世界，丁翎有些吃力才能将他的肩头全部遮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自己身侧。
　　“找我有事吗？”她故作冷漠。

　　“你的回答。”

　　他的脸近在咫尺，丁翎抑制住喜悦的语气，淡淡接话，
　　“哦，看不懂你的话。”

　　似乎在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凌以昀深吸一口气，他稍微试探便抓住伞柄，顺势向下。
　　猛地抓住丁翎撑伞的手！

　　“干嘛？”她的身体向后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头，狠狠地将丁翎禁锢在伞下。

　　她骨架真的小极了，凌以昀就这样一边攥着她的手，另一边掐住她的肩，他克制着自己的力道，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她捏碎。

　　“丁翎！”低吼着她的名字，愤怒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乞求，
　　“你到底要把我逼成什么样才满意？”

　　雨下得更大了。
　　雨声也更大了。

　　雨滴从伞外随风飘下，打湿了两人的身体。

　　她提高了几分音量，“我要你亲口说出，你选择的那句话。”

　　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他的手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没有一丝停顿。

　　风雨中，凌以昀的这句话格外清晰。

　　两手用力将她揽入怀中，顺势接过伞柄，一手举着雨伞，一手轻拍她的后背，
　　“我们在一起吧。”

　　在他的怀中蠕动着，丁翎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还没有答应你。”

　　凌以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你当然可以拒绝。”

　　猛地仰起小脑袋，鼻尖划过他的面颊，“电视剧和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不是这样的，”
　　丁翎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时候男主角应该说，‘你就是我的！’”

　　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认真地说，
　　“你现在还有拒绝的机会。”

　　双臂环绕过他的腰，丁翎斩钉截铁，
　　“我们在一起吧！”

　　她轻垫脚尖，在凌以昀的唇上，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夜雨微凉，打湿了两人的身体，雨后的晚风让寒意更甚。

　　从包中拿出纸巾，丁翎在凌以昀的身上轻轻擦拭着，雨水很快将纸巾沁透，
　　“你衣服都打湿了，要不要上去弄干再走。”

　　“为什么你家会有男人的衣服？”

　　奇怪的关注点，丁翎翻了一个白眼，
　　“我家没有男人的衣服，但是我家有毛巾和吹风机。”

　　听罢，他看起来心情大好，牵住丁翎的手，
　　“走吧。”

　　丁翎住在一个不算新的小区里，她走着前面，拽着凌以昀在狭窄的楼梯里向上。

　　昏黄的灯光下，淅淅沥沥的雨声，狭窄的楼梯间，被雨水打湿身体的两人。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

　　站在家门口低着头，一只手拉着他，另一手不停地翻找自己的包，丁翎从耳根处便涌上火烧火燎的感觉，自言自语，
　　“我的钥匙呢？”

　　在她的后方俯身，他对着耳边呢喃着，
　　“在你的手上吧，叮呤咣啷了一路。”

　　果然，拿着钥匙找钥匙。

　　插到锁匙内，轻转，发出两下咔哒声。

　　丁翎却没有拉开门，她定定地站在原地。
　　“我反悔了，我不想带你回家了。”扭头，带着撒娇的语气。

　　“好啊，”凌以昀点点头，退回一步，甩掉她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满脸故作可怜的神情，
　　“那我赶紧回家了，我从六点就在你家楼下等你，又饿，又下雨，现在身上湿了还冷……”

　　丁翎赶忙拉回他的手，“走了走了，”
　　安抚着，“给你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跟着她的脚步，凌以昀掩盖不住的笑，计谋见效，以退为进。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欢乐轻快的脚步突然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猛地一个踉跄。

　　连忙回身扶住他，“对不起对不起，”丁翎借力撑住他的身体，慌乱解释，“走太急，忘了跟你说有个门槛。”

　　回过神，他摆摆手，宽慰道，“没关系，常有的事。”

　　站在门口的鞋柜旁，丁翎晃晃他的手，
　　“平时没人来，没有你能穿的拖鞋。”

　　他喜笑颜开，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凌以昀打着赤脚站在门口，在陌生的环境中因为看不见无比拘束，他刚刚迈出脚步，就听见丁翎的嚷嚷。

　　“等等等等！”

　　来不及了，原以为平坦的室内，他已经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去，在她的劝阻声中，不知为何又被绊了一脚，结结实实地跌了一屁墩。

　　“对不起，”丁翎看着坐在地上的凌以昀，赶忙走到他身边，把散落在门口的鞋子七手八脚地收进鞋柜，
　　“我每天回家都是把鞋随便脱在这里就进屋了。”

　　“你从来不把鞋放进鞋柜吗？”
　　他没有起身，索性坐在地上。

　　“每天出门看着一地的鞋，有种选妃的感觉。”
　　丁翎嬉笑着解释。

　　拉起凌以昀，挽住他的胳膊，在屋内一点点挪动着步伐，耐心地介绍，
　　“我一个人住，租的房子不大，”两人一起用脚步丈量着这套小公寓。

　　握住他的手，带他感受每一个家具的摆放。

　　“会觉得麻烦吗？”凌以昀突兀地开口，
　　“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一起。”

　　“不会。”果断地脱口而出。

　　“你如果跟一个正常人在一起，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带着他满屋子走。”
　　凌以昀的声音低垂下去。

　　“如果这样的话，我不会带他来的，”丁翎欢快地补充，
　　“没叠被子，没收拾屋子，所以只有你才是最适合带回家的。”

　　她总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能将一切令他敏感的小问题轻松化解。

　　丁翎踮起脚，把一条大大的浴巾盖在凌以昀的头上，
　　“擦擦吧。”

　　他低下头，把脑袋伸到她的面前，学着丁翎的语气，
　　“擦擦吧。”

　　同样的一句话，却表达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意。

　　索性搬了一把椅子给他，凌以昀乖巧地坐着，手里捧着丁翎倒给他的热水杯，一动不动。

　　她轻柔地搓揉着他的头发，细细地擦干每一根被打湿的发梢，很短的头发，甚至不需要吹风机就能认真擦干。

　　隔着浴巾，凌以昀倚靠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温和地在自己的头顶打圈。

　　快要睡着了。

　　两人都没有讲话，阳台的门开着，栀子花已然过了盛开的花期，夹杂着雨水的气味，香气更加清冽。

　　有一种来自心底的平静升腾而上。

　　在无数个被焦虑，烦躁，不安与痛苦狂袭的夜晚，凌以昀无数次地渴求能够拥有片刻的宁静。

　　闭目，就这样靠着她。

　　“坐好，”丁翎拍拍他的肩头，
　　“我要去拿吹风机了。”

　　无人回应。

　　把浴巾揭下，随手丢到一边，清爽的头发带着雨露的气息，丁翎轻推倚靠着自己的男人，
　　“乖一点，把你衣服吹干一点就该回去了，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话音刚落，凌以昀便坐直身体，下一秒，丁翎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他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黑衬衫扣子。
　　反手一扯，将衬衫拿在手上。

　　赤裸着上身，举起手，把衣服递给丁翎。

　　“你你你，”她吓得结巴起来，“你干嘛？”

　　依旧举着手没有放下，不以为然地反问，
　　“不是说吹干吗？难道我穿着吹？”

　　丁翎用手指捂住眼睛，却偷偷把手指缝分开，从指缝里张大眼睛看向凌以昀。

　　他很瘦，比想象中更瘦。
　　生得一副模特一样的骨架，宽阔的肩胛骨，挺拔的身高，平日穿着衣服，一点也看不出他过于瘦削的身材。

　　瘦的惊人，肩膀处能清晰看见的骨骼的印记。

　　半晌没听见她的动静，凌以昀放下举着衬衫的手臂，
　　“别看了，我从来都不健身，估计也不怎么好看。”

　　丁翎也放开故作羞涩捂住眼睛的双手，
　　“那还是挺好看的。”带着意犹未尽的语气，拉长尾音。

　　“别贫嘴了，”凌以昀再次伸长手臂，朝着她的方向举起衬衫，
　　“吹一下我就走了，你早点睡。”

　　走到他的身边，接过衣服，视线定格在凌以昀的手臂上。

　　左臂上印刻着粗细各异的伤疤。

　　丁翎俯身近看，指腹轻轻摸过，不敢用一丝力气，似乎还是害怕碰疼他早已愈合的伤口，
　　“你这里怎么了？被小刀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