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成三》蓝莲花

2、第 2 章

　　我把Samantha震住了。对，就是这个词，震住了。
　　Orlando得意地想。
　　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冰淇淋，斜着眼睛看Samantha。
　　后者在他的注视下惶恐不安，小心地抬头看了他几次，最后，终於扁着嘴把自己的半份推过来。
　　哈哈，那两个吊坠儿果然可以给人带来好运！现在连平时很强大的坏蛋Sanmantha 都怕了自己。
　　Orlando得意地张嘴笑，口水差点掉进冰淇淋里，Samantha却快要哭了，她从自己的椅子上弹起来，跑出了餐厅。
　　“ Orli！” 妈妈叹了口气。
　　“什么，妈妈？” Orlando抬头，胖脸蛋上大眼睛无辜地闪，眼睫毛象厚厚的小刷子。
　　这破小孩真知道装蒜 ， Bloom太太好笑又好气地想 。
　　“只有坏孩子才欺负别人。”
　　“我知道啊，Orli就很乖。” Orlando毫不犹豫地说。
　　Bloom太太气得说不出话，刚从伦敦回来的Bloom 先生却大笑起来：“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很能气弟弟的Samantha 现在看来倒是很怕Orli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象是昨天晚上他们俩争两条项链，Orli抢不过，就尖叫得整条街都以为我们家出了凶杀案。Samantha也被他吓着了。”
　　“才不是，”Orlando 气乎乎地丢下勺子，“那些本来就是我的。我们也没有争。”
　　“好了，Orli，跟妈妈讲话要有礼貌，” Bloom 先生安抚了一下正要发作的Bloom 太太，走过去把 Orlando 一把抱起来。
　　“是什么东西？我能看看吗？” 他温和地笑着说。
　　Orlando 用胖胖的小手从衣服领子里把两个吊坠儿拽出来。爸爸对他最好 ，那么他也得耐心点儿对他的爸爸 。
　　“很漂亮，从哪儿弄的？”
　　Orlando 犹豫了一下 ： “我拣的，在小树林儿里。 ” 他说完脸就红了 ，自己也有点奇怪为什么没说实话 。
　　Blooom先生仔细看 了看 ，回头对妻子说： “可能是什么人野餐时候丢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概没有人会回来找。”
　　他帮Orlando把那两个吊坠儿塞回领子里，笑着说 ： “好了，留着玩儿吧。”
　　
　　那天晚上给Orlando洗澡，妈妈帮他把那两个吊坠儿摘下来放在水池边上。洗完澡，给他换上睡衣，两个人都忘了再戴上。
　　可是半夜的时候，Orlando翻了一个身，觉得什么东西ge着他。他闭着眼睛拉出来摸了摸，是那两个吊坠儿。於是他的手指紧了紧，握着那两个吊坠儿，他睡得更加香了。
　　… …
　　Orlando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地方，那地方的阳光就象融化的黄油，金黄色的香喷喷的。天空蓝得让人不能盯着看，看多了眼睛就化了，再没法拿来看别的。
　　草地的颜色象最鲜嫩的莴苣叶，又细又长的草叶非常柔软，就跟妈妈那条丝绒裙子一样，顺着摸就光滑得象水，倒着摸又痒痒得有趣。草里面开满小朵小朵的鲜花，每朵都象从燃烧的蜡烛里叭地一声开出来的，成千上万种颜色，全都亮着，在太阳地里它们的光芒软得象烛火。
　　草地的那边是一片大森林，那可真是一片大森林，完全不象Orlando家后面稀稀拉拉的小树林。每一棵树都跟伦敦几十层的大楼一样高，也许还更高。叶子在空中连成一片，就象一大块美丽的绿云浮在半空里。远远看去，那片森林就是一道爬不过去的山岭，但是风吹的时候会动，又仿佛是活的。
　　Orlando朝着那片森林走，但是草地好象会自动延伸一样，他走了很久，森林仍然象起初看到的那样那么远。他觉得累了，於是他在草地上躺下来。阳光这么好，周围是好闻的草味和花香，他快活得都开始犯困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个人在唱歌。
　　那歌声真是好听极了，以至于Orlando最初听到的时候都不能肯定那是歌声，而是什么奇妙的他从没听见过的乐器。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正背朝着自己朝森林走。那是个大人，打扮得很奇怪，穿着长长的灰褐色的袍子，他的头发挺长，颜色……是金的，可又要浅一些，反正是一种说不清的，但很漂亮的颜色。他明明在草丛间走，却让人觉得他好象是在飘，他的衣服，他的头发，都那么好看地飘着。Orlando盯着他看了一阵，总觉得他身上缺了什么，后来他才想起来原来他一直在找他的翅膀。
　　他想要叫他，可他拿不准该怎么叫那个人。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歌声忽然停了，那个人忽然站住，朝Orlando转过身来……
　　不过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一阵大风，Orlando一下被吹得东倒西歪，站也站不住了。他不得不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哼哼唧唧。
　　然后他就听见Samantha的声音：“ Orli，快醒醒。Orli !”
　　… …
　　Orlando沮丧之极地睁开眼睛，但是看见Samantha 红肿的眼睛时他吓了一跳。
　　在他还没能找出一句刻薄话来讽刺她时，他已经听见Samantha哭兮兮地说：
　　“ Orli，爸爸生病了，他们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然后她就整个人爬上床来，紧紧地抱住了Orlando的脖子。她软软的脸热乎乎湿漉漉的，眼泪和鼻涕一下子就弄脏了Orlando的睡衣。
　　Orlando呆呆地让她抱着，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没明白。然后他忽然就开始哆嗦，也不知道心里那种又黑又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就是觉得全身一下子都没劲了，连手都攥不紧……后来当他终於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时候，他也抬起胳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姐姐。
　　再然后他也哭了。
　　留下来照顾他们的邻居Smith太太走到门口，看见两个孩子抱成一团，毛扎扎的头发在早晨的阳光里象两个小天使的光圈，她看了一会儿，就轻轻叹了口气。
　　
　　三个月以后，镇上的人参加了Harry Bloom 的葬礼。
　　那天Orlando穿着一身小黑西服，被Bloom太太牵着手站在最前面。他一直盯着那个黑盒子，那个一头大一头小的黑盒子。他知道爸爸就在那盒子里，头在大的那边，脚在小的那边。他就躺在那里面，想要翻个身都不可能，现在，他们要把那盒子放进坑里，再填实了土，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着爸爸了。
　　他听见Samantha一直在哭，他也很害怕很难受，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哭不出来，他的眼珠干得眨一下就要碎。
　　葬礼结束的时候，妈妈抱着哭累了的Samantha。另一双手臂伸过来把Orlando抱起来。Orlando认得那手臂的主人，那是爸爸的好朋友Colin 叔叔。
　　他们走出去十几步，Orlando在Colin叔叔的肩膀上回头去看，意识到他的爸爸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墓碑。
　　就在这个时候，就好象脑袋里打了一个雷，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疯老头说过的话：“小家伙，你会有一个不错的人生，但你很快会失去一个你很爱的人。”
　　他猛地挣了一下，张着嘴呆呆地喘气，然后他一下子把那两个吊坠儿从脖子上揪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Colin 叔叔站住了一下，看看地上扔着的东西。
　　“ Orli？” 他很小声地叫他。
　　Orlando没有理他，小脸憋得红通通的，浑身哆嗦。
　　Colin以为这孩子终於快哭了，这使他自己的鼻子也酸起来。
　　他把Orlando又往上托了托，腾出一只手把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 Oh，宝贝儿，” 他说，“ 要哭就哭吧。”
　　然后他自己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葬礼这天晚上，Bloom太太带着Orlando和Samantha一起睡。Orlando睡得不踏实，老是踢人。后半夜他忽然安静了，Bloom太太不放心地开灯看了看，看见他紧闭的眼睛里不停地流出泪水，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两个吊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