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遗编》恨逝水

3、伯颜下江南

　　天色阴沉的可怕，水面上轻风拂过，激起刺骨寒意。
　　芜湖前，金箔辎重，舳舻相衔百余里，不可计数的宋军军船飘在这里。
　　其中，一艘装潢华丽的巨大指挥舰搁浅在河滩边。
　　“诶诶！用力！给我使劲拉！！”一个嘶哑的男声吼道。
　　船前，一千多兵士奋力拖纤，可依然纹丝不动。

　　指挥舰上，站着一个身着紫罗袍，腰横玉带的男人，他面容古朴，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睛里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此时，他正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
　　“贾大人。。。。这。。。”
　　他头也不回，悻悻道：“罢了，我乘小船便是！”

　　芜湖

　　蒙军主舰的舰船上。
　　“报————吕师燮求见！”

　　坐在椅子上的人丝毫未动，只冲传令的兵士摆了摆手。

　　吕师燮焦急的等待着回复，见兵士到来，满是笑脸：“嘿嘿，大人，怎么样？伯颜将军同意像在鄂州时那样和解吗？”
　　“将军说了，宋人无信，惟当进兵。”

　　“怎么样？怎么样？!!”贾似道真急了，他比谁都知道彼此实力的差距。
　　“平章大人。。。。。行不通。。。。。”
　　他彻底绝望了。
　　一旁的汪立信惨笑一声，说：“瞎贼今日再说一句，我去寻一片赵家地上死，只要死的分明！”
　　“汪大人要去建康了。。。。平章大人不阻止吗？”
　　苦笑，摇头。
　　“。。。。死矣，惜不光明俊伟尔！！”十年前的话突然响在耳畔，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攻！！”伯颜倏的站起身，走到船头，眼中满是寒光。

　　激烈交锋的战场上，出现一片喊声：“步帅逃跑了！！”贾似道派给孙虎臣的七万精兵顿时混乱，跟着统帅一起逃跑。

　　晚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窗户静静地泻在房间里，将地上点缀得斑驳陆离。
　　尚司瑶睡在孟绾怀里，呼吸均匀，忽略那似恸哭后隐隐发红的眼眶，倒算睡得香甜。
　　孟绾搂着尚司瑶，眼神清明。

　　去年贾似道吃了败仗回廷后向太后建议出逃临安，去海上再建社稷。
　　可笑太后谢道清竟传令天下兵马勤王。
　　应招的，也只有三支队伍，郢州张世杰、湖南提刑李芾、黔州文天祥。

　　广州、滁州、宁国府、岳州等州军皆降，最终连坐镇江陵府的京湖宣抚使、湖北置制副使也都投降，江南一片颓势。
　　整个大江南北，还在苦苦坚持的，就只有扬州的李庭芝、姜才。

　　今年是德佑二年，她带着尚司瑶已在这乱世中逃了三年了。
　　而今她们容身的是一艘去高丽客船。
　　两年前这艘客船被京里一位员外郎整船租下，十来个仆从护送她家小姐去高丽避难。
　　在路上偶然救下了被水贼困住半日的商船上的孟绾和尚司瑶。
　　船主听孟绾讲了原委，便去问过那小姐，那小姐并未露面，只叫船主安排她们住在后面一间空客舱里，并让一个人家送来两套干净衣服。孟绾和尚司瑶向那小姐道过谢后，小姐只笑笑，道：“不必挂怀，好生安歇。”
　　她们便留在了船上。
　　也是运气，孟绾摇头一笑。

　　清晨，晨光射穿海雾，孟绾眯着眼轻轻起身，却发现身边没了尚司瑶的踪迹。
　　她并不着急，穿戴齐整后方才悠悠出门。
　　果见尚司瑶站在船头。
　　尚司瑶并不回头，只是道“绾绾，你看————”
　　孟绾朝她那面望去，只远远能看见一片海滩。

　　高丽到了。

　　伯颜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沉默的人，心中不住的感到困惑。
　　他当日被囚时的话犹在耳边，“我乃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尔，刀锯鼎剑之逼，又有何惧！”
　　这让他不禁正视起他来。
　　这个汉人很特别。
　　他不杀文天祥，也不放他，干脆抓了起来。

　　“二月初五了。”伯颜对着靠坐在地上的文天祥说。
　　“本将军该亲自去取你们太后手里的降表了。”希望你的骨头还一样硬，这是你让我看得起的地方。
　　说罢，转身离开。兵士重新将牢房锁好。
　　在他身后，之前还低着头沉默的坐着的人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狼狈的形容遮不住他的傲气。蓬乱的须发下，眼神沁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