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我不高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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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扑面而来。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关系，平日里那种都闻惯的海腥味淡去不少，我试探地迎风吸了口气，被那股几乎称得上沁人心脾的鲜冽冰得一个激灵。
乌云尽散的夜空，再度呈现出一种深邃而辽远的墨蓝，淡清如白纱的月光洒落下来，映得周遭的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几个小时前的模样。
俨然刚刚那一场不知死了多少人的恶战，从未发生过一般。
“塞西小姐，”书翁淡声提醒我，“不要往下看。”
我当然没傻到会故意往下看，倒不如说，事后冷静下来想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下去狗刨过。
但不相信归不相信，以为我会后悔吗？
……我当然后悔啊！我非常后悔！我特别后悔！我都要后悔死了！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嘴欠非逞一时之快地揽下这么个活？要是没揽的话，我现在还好好地在船上待着呢，再怎么也沦落不到突然就要和暗恋对象的老家长独处了这个地步啊？
好吧，严格来说也不能称之为独处，毕竟还有只恶魔在托着我们飞呢，蒂姆也还在我的头顶趴着——但它俩压根就不顶用好吗？完全感觉不到这无比尴尬的气氛有任何缓解啊？
而且一路上，飞在我身侧的格雷姆还时不时就嗞啦嗞啦地叫唤两声。
“找……找到了吗？”
叫唤完，里面就会传出拉比带着些忐忑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在海上的关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像是很急切，而急切中又夹着一丝说不出的小心。
我特别尊老，想都没想就把格雷姆拍向书翁那边：“您请。”
书翁：“……”
书翁：“还没有，给我闭嘴等着！”
“那你们……”却不想拉比等了还不到两秒，就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伤口、伤口有出现吗？”
这问题你都原封不动地连续问八遍了朋友……
这回书翁没再惯着他，抬手，切断了格雷姆的通讯信号。
我顿时心领神会——这绝不是简单的被问烦了，书翁恐怕是有话想对我说，又不想被船那边的人听到。
那么问题来了，他想对我说什么？他能对我说什么？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只有拉比啊？
……该不会就是和拉比有关吧？
“塞西小姐此番，”老人家果然问出口了，“是为了拉比吗？”
出现了！直球！一点弯都没拐的直球！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问得这么光明正大，是想得到什么回答呢——说是的没错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哈哈哈我确实一直都对您家的孩子图谋不轨吗？
“关于这个……”
然而我连个开头都还没“关于”完，身下就冷不丁插进了一道欢快的声音。
“欸——拉比是谁？那个Jr.吗？原来金发小矮子你和Jr.是那种关系啊啾！”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啊？抢答之前请先看清楚我旁边的这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好吗？是你口中那个Jr.的老家长啊！监护人啊！我要命的大兄弟！
“当然——是为了拉比没错，”我心念急转，忙不迭地接过话，“就是、就是冲着我们之间这份感天动地坚不可摧催人泪下的同·伴·爱，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犯险啊。”
“Nonono，玛利安说过，不想对方犯险是一回事，代替对方犯险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啾。”
可去你的吧！师父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玩意啊？
好在书翁看上去并未把改造恶魔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似乎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十几秒后，忽然问了个和前面那些毫不相关的问题。
“冒昧问一句，塞西小姐是什么时候被库洛斯元帅收养的？”
……您这话题与话题间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好像是……9岁？”
“此前生活在哪里呢？”
“不记得了。”
“不记得？”
我不知第几次地跟人解释这件事：“我没有被师父收养前的记忆。”
书翁默然，顿了顿，又问：“库洛斯元帅从未提及你的过去吗？”
“这个倒说过一点点，”关于这段，我都快倒背如流了，“师父说我出生在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富贵之家，童年过得特别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师父从我家门前路过，无意中发现我是个还未被上报的适格者，就把我给带走了。”
书翁闻言，表情不见丝毫变化，只把目光重新转回前方：“……这样吗。”
他没再开口，而是抬手打开了格雷姆的通讯开关。
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书翁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问这些，他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呢？
难道是打算通过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来推测我这人的心理是否健康？从而决定要不要干涉我和拉比接下来的交往？
那我这是合格，还是没合格啊？
正当我认真复盘，努力回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脑袋忽地一懵，我下意识抬手去按，却发现有温热的液体透过层层纱布渗了出来。
改造恶魔的声音随之传来：“找到了！就在这下面啾！”
*
李娜莉还活着——活着是活着，却失去了意识，还呈倒立姿态地被封进了一块巨大的莹绿晶体中。
我第一反应就是破开救人，被改造恶魔告知那东西竟然是圣洁所化，才打消念头，转而化血为绳，和书翁两个人合力，直接把这一整块原封不动地拖回到了船上。
“老头！塞西！”
我们这边刚被改造恶魔托上甲板，那边的克劳利就颤颤巍巍地解开了捆着拉比的绳子。拉比扯下身上的束缚，当即朝我迎了过来。目光触及纱布上渗出的血迹，还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急救箱中翻出一卷新的，想要帮我重新包扎。
我：“……”
醒醒朋友，这都回到刻盘的治疗范围内了，伤口可能还裂着吗？
……不对，不能理他，我可还记着刚才的那点不愉快呢。
于是我故意把脑袋一偏，躲开了拉比伸过来的手，一反常态地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去了阿妮塔小姐那里。
“这是……李娜莉？”望着被搬上甲板的巨大晶体，阿妮塔小姐喃喃一声，下意识就想上前。
“等等，”书翁拦下她，顺带告诫众人，“从现在开始，除驱魔师外，任何人不得靠近，以免被圣洁周身的气灼伤。”
“老头，你是说，这东西……是李娜莉的圣洁？”
拉比也走了过来，我偷偷瞄了眼，没发现他手上拿着纱布，应该是也意识到伤口肯定早就恢复了，根本没有包扎的必要。
“那已经不是重点了，”书翁说，“重点是它竟能凭借自身的意志解除武器化，并成功保护了身为主人的适格者——这在黑色教团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以前从没有过吗？”米兰达问。
“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
不，还是有过一次的，虽说没亲眼看见，但亚连的圣洁确实也曾凭借自身的意志，在已然崩散为粒子的状态下救过他一命。
“可是，”克劳利愣愣开口，“为什么只有李娜莉的圣洁会这样呢？”
这恐怕也是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拉比神色微敛，看向书翁：“老头，难道说……”
“——难道说这女孩的圣洁就是伯爵大人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心’吗啾？”
一道欢快的声音忽然相当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到了那只以一种异常懒散的姿态躺在半空的黄色恶魔身上。
“之前忘了问，”书翁拢袖转向它，“元帅他平安无事吗？”
“当然啦，玛利安都已经抵达江户了啾！”
它话音刚落，我便听到身侧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侧头看去，才发现是阿妮塔小姐放心之余，整个人都瘫坐到了地上。
这个面对漫天炮火尚能镇定自若的女人，终是在这一刻，露出了自己脆弱而无助的一面。泪水断了线一般划破脸颊，嘴唇也剧烈地颤抖着，好半天，才哽咽出一声“太好了”。
我看得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这到底……是有多喜欢师父啊。
所以这些好女人怎么就不能、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擦亮眼睛呢？
另一边，拉比犹豫再三，到底按捺不住好奇：“话说回来，库洛斯元帅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江户啊？是那里有什么吗？”
“那里有个箱子，”改造恶魔有问必答似的点头，“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箱子。”
“箱子？”我疑惑地接过话，“什么箱子？”
“‘箱子’只是个比喻啦，事实上，是生成我们恶魔的魔导工厂就藏在那里，玛利安此行的任务就是去破坏它的。”
所以一意孤行地前往日本其实是为了去做任务？这说的谁？我师父？
“那里可是很恐怖的啾！”无视众人或震惊或不信的表情，改造恶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连玛利安现在都很难自由行动了，只能一直在江户的外围打转，无法深入其核心——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得到消息，说自己的护卫在朝日本这边赶来，于是就派我来找你们了啾。”
“啊，我知道了，”拉比故作轻松地猜测，“就算是库洛斯元帅，一天24小时地被诺亚和恶魔盯着，肯定也很困扰的吧？所以就需要我们这些护卫来帮忙了对不对？”
“不，玛利安是派我来警告你们的，”改造恶魔的声音异常冰冷，“‘知道这个后，就变得碍手碍脚的话，就趁早给我滚回去。’——他是这么说的。”
船上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再度降至冰点，死水般的寂静骤然以改造恶魔为圆心扩散开来。
还是书翁打破沉默：“元帅说的‘这个’，是指什么？”
“玛利安让我告诉你们，日本和其他国家不同，99%以上的国民都是恶魔，可以说彻底沦为了伯爵大人的国度。帝都江户更是其中枢，那里栖息着的……无一不是LV.3以上的高位恶魔。”
“你是说，像刚才的那种LV.3，在日本还有很多？”克劳利本就因贫血而发青的脸色愈发不好了。
“没错啾，”改造恶魔一脸沉重地点头，“那里算是我们的大本营，一旦踏入，能活着回去的几率几乎没……”
它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李娜莉那边突然有了异动。
随着一声巨响，晶莹剔透的莹绿光柱直冲天际，接着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渐次收拢，消于无形。
与此同时，双目紧闭，一头长发也随之不见的李娜莉就这样出现在了洒满月光的甲板上。
“李娜莉！”米兰达第一时间跑了过去。
我回过神来，也跟着跑过去。先是火急火燎地脱下风衣帮李娜莉盖住光裸的胸口，又小心地扶起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肯定比硬邦邦甲板好躺的腿上。
“米兰达……塞西……大家……”
李娜莉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我们，含在眼里的泪水瞬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意味，落了下来。
“我……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吗……”
米兰达闻言，眼圈一下就红了，连忙点头。站在一旁的克劳利见状，也唰地掉了眼泪。
我瞄了几眼，刚想也跟着调整下自己的表情，却忽地想到什么，整个人一顿，过了几秒，才慢慢回头，去看拉比。
夜凉如水，月色溶溶，有那么一瞬间，我竟好像在他眼中……也看到了水光。
他这是……哭了？
他哭了？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那股形容不出的憋闷卷土重来，虽然依旧蒙着层水，却比先前要猛烈得多。
我忽然觉得不舒服。
上次亚连失踪，生死不明的时候，你都没哭呢。
那次你都没哭呢，怎么换了个人就哭了？
也不带……这么双标的啊。
不带这么不一碗水端平的。
我觉得不舒服，不舒服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就把李娜莉的脑袋转移到米兰达的腿上，大大方方地给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拉比腾了位置。
“不好，我好像有点贫血了，”我听到自己这样说，“可能得先去休息一下了。”
“塞西……”拉比下意识叫了我一声，声音听上去倒是挺正常的，不带丝毫哭腔，只透着一丝奇异的、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我不高兴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