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你繁花似锦》蔷漠

1、上

　　程似锦懊悔了。
　　眼看考试铃声快要响起，笔袋翻来覆去，仍然找不到橡皮。
　　掀开眼皮装作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心中咬牙切齿。
　　——喵的都是别班学生，自己一个都不认识，这让爷怎么办？！

　　想他程似锦平日里也是个人物，因为自己是体育生的缘故也不怎么上课。但只要露面，哪儿哪儿都是女生尖叫。偏他小时候听多了冰山冷酷男的故事，那是相当的痴迷，于是从小就励志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酷酷的男生，继而总结出三不原则：
　　不回应
　　不搭理
　　不乐意

　　——收情书？爷不回应
　　——被告白？爷不搭理
　　——借橡皮？爷不乐意

　　得了，心里猫爪挠似的，面上还得摆出云淡风轻。巴巴找陌生人借橡皮这事儿，丢面儿，这辈子做不出来！

　　面上冷淡心里烧成浆糊的程似锦，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戳了几下。回过头，看到一个斜刘海大眼睛的女生正一眼不眨的注视着自己。
　　——唉，又一个搭讪的，都怪自己帅的天怒人怨，罪过罪过。
　　心里美美哒，面上还是得绷着，于是程似锦悄悄清了清嗓子，压低声线，确认自己发出的是低沉冷漠的声音
　　“干什么？”
　　看到对面女生眼神里有些惊艳，程似锦了然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个v。
　　“你能趴下来一点么？”
　　“嘎？”
　　程似锦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嘴巴微张，傻傻看着对面女生。
　　女生容颜生的淡雅精致，却也是个不苟言笑的，此时她轻轻搁下钢笔，葱白的手指随意指了指前方的黑板，语气淡淡：
　　“你个子太大，挡到黑板了，我看不到学号。”
　　“噢....噢”
　　莫名就有些瑟缩，程似锦反射般转过头趴下，好一会儿才回神，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让爷趴下就趴下，当你家二哈啊！而且这姿势太丢份儿了，这一身冷酷行头还怎么搞？

　　程似锦瞬间就挺直了脊背转过头，墨黑的眼眸里堆砌起冰山。
　　女生刚填完学号和名字，字迹很有些风韵，淡淡一扫，程似锦开口了：
　　“柳繁花是吧？"冷冷地，无波无澜。
　　春日，梨花瓣从窗外飘落，空气里浮动着淡淡馨香。阳光拂洒在课桌上，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光环。环外，是神情慵懒目光灼热的少年郎；环内，是端坐一方气质如兰的娇美少女。
　　眼前人抬起头，额前柔顺的发丝微微划过一个弧度，有些扫到少年的侧脸，酥麻麻的。少女疑惑，却也礼貌的点点头。
　　——恩，态度尚好。
　　少年唇角微抬，眼底有幼稚的倨傲：
　　“你...你要不要借我橡皮？”
　　额？明明不是要说这个的呀口胡！程似锦冷汗都出来了，在少女秋水般的澄澈的水眸下，心神一荡，莫名其妙就说出来当前最困扰自己的问题。
　　——难道被诱惑了么？竟然被诱惑了？！这这这，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冷酷的修炼！
　　——人！设！不！能！崩！
　　程似锦心荡神驰，牙齿一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柳繁花突然笑了，礼貌中又夹杂着忍俊不禁，脸颊绽开两朵小梨花窝：
　　“行。”
　　拿了橡皮，考试也开始了，程似锦写卷子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注意到手里兔子形状的橡皮，在手心里左捏捏右捏捏，心里有说不清楚的莫名滋味。

　　考完试，程似锦还在纠结心里那点不知名的感觉，这么一迷瞪，再缓过神来，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大半，后座那个少女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程似锦站起身，缓缓放好钢笔，缓缓收拾好书包，再缓缓把小兔子橡皮镇定地...放进了兜里。
　　时间自然又和又平平顺顺的开始过，和平常没什么大不同，橡皮擦事件就像个小石子投在大海里，丝毫没有点波澜。
　　并！没！有！
　　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按道理说，他们学校三个年级，每年级十二个班，学生数量是很大的，每天来来往往，不说异班的，就是同班的在偌大的校园里三天都指不定能遇到一次。
　　然而！！
　　他遇到柳繁花这倒霉孩子的次数最近也太多了！！
　　早上的食堂无疑是拥挤的，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能在那么多个一样校服的学生里一眼就看到那个女生。看到她纤细的身子在人潮里被推推挤挤，努力保持稳定和教养，前进的脚步稳重而小心翼翼，却也勇往直前，还真摆脱了前后好几个壮硕的男生买到了早餐。
　　他课间的时候在篮球场打着打着篮球，就会不由自主瞥到球场旁绿荫里的那个小身影。端正的坐在石板上低头，任由微风吹起鬓发露出白皙的脸庞。这时候她手里通常有一份试卷，纤长的手指握住钢笔的姿势很标准，合着日光泛出白玉般的光华。
　　她不太喜欢吃午饭，自己多次在走廊上看到她抱着一杯泡面，步伐匆匆，黑长顺直的马尾辫轻轻在空中晃荡出小涟漪，面无表情就进了教室。
　　后来他知道，柳繁花不是不爱吃午饭，而是没时间。面临升学，必须争分夺秒的学习，不一边吃饭一边背书就不错了，哪儿能还让你细嚼慢咽慢慢品味？随便吃点儿吧！
　　自己分明不是故意的，但总能邪门的碰到她，楼梯口、拐角处、食堂里。看得多了，发现她应该就是那种很传统的好学生，刻板又规律，跟机器人似的，每天每时刻做什么都是规定好了的。
　　——他就纳闷了，学校里这种人也不是没有，放在实验班里一抓一大把，自己怎么就每天每天眼珠子转她那儿去了？她到底哪儿特别了？
　　程似锦真挺郁闷，这也有俩星期了吧，自己总能不小心就看到那个人，那死孩子却一次都没看到过自己。
　　——爷有那么差么？！瞧瞧爷这身材！这相貌！这浑身的气度！
　　——说好的霸道校草爱上我呢！不说一见倾心，一见难忘总有吧！怎么能就视若无睹？！
　　也不知怎么，心头的火气就蹭蹭蹭，一天比一天高的冒起来了。

　　这天，柳繁花因为熬夜起晚了，跑到学校就气喘吁吁的，自然没时间买早餐。好在她也不在意，饿一顿没多大事儿，于是径直拿出了英语单词，开始了她一如往常的早自习。
　　第二节课之后是大课间，但是对于她们这个年级来说有也算没有了，为了成绩，自然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呆在教室里埋头学习。但是校方那里过不去，说是为了学生的体格健康，强制要求全年级去操场活动。
　　班主任这时候笑了，大手一挥——强制活动？那就带张卷子带纸笔去活动活动手吧。
　　于是换了个景色继续学习，也没所谓。
　　在篮球场边的树下做了半张卷子，上课铃就响了。于是柳繁花慢吞吞收拾好试卷，慢吞吞上楼，慢吞吞拉开椅子坐下，慢吞吞在抽屉里摸索出了——一袋面包。
　　哪儿来的面包？看着手里自己最爱的菠萝包，柳繁花少见的挑高了眉梢。
　　问了问周遭的同学，得到不知道的回复，再摸摸自己空瘪的小腹，柳繁花决定....把面包吃掉。
　　透过窗户看见教室里吃的有些急促导致嘴角都粘上金黄色残渣，吃相意外很娇憨的少女，窗外的人“噗嗤”笑了。

　　都说，好奇心是一切的开始。程似锦觉得这句话还真能好好琢磨琢磨。
　　这天早上他正在绕着校园做长跑训练，远远就看到背着书包急匆匆跑步的少女。清晨的阳光朦朦胧胧就追在她身后，有种纯粹的活力。她白皙的脸蛋儿红彤彤的，一张棱形小口粉粉润润，呼哧呼哧喘着气，看来跑的有一会儿了。
　　眼见着那人跑着经过食堂，望向那招牌，脚步暂缓了一瞬。但纠结也就一秒，少女接着就摆回头，目不斜视的跑进了楼梯口。
　　程似锦放缓了步子，心中暗暗有了思忖，没有发现自己深深蹙起了眉。
　　后来，鬼使神差的，自己跑进了小卖部，买过自己的早餐。再逛逛，再逛逛，脚步不受控制的走向食品柜，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袋菠萝包。
　　吃完早餐，再甩甩那完好的面包袋。
　　——吃不下，没办法，爷只好送人了！

　　这些天看到的少女表情都很木然，跟小大人似的，程似锦还真没发现她吃东西的时候竟然这么可爱，像个小仓鼠。回到家，他扑到床上滚了滚，摸出口袋里的小兔子橡皮，摸摸它的小耳朵，笑的傻乎乎。
　　“砰砰。”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程似锦反射性弹身而起，快速把床单弄出的褶皱铺平，橡皮藏在手心里，以一种非常矜持的姿态坐到椅子上。
　　“进来。”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大她三岁的姐姐程似沐。他们家模样都不差，但他姐姐很爱笑，就比他活泼许多。
　　“锦儿，干嘛呢？”他姐姐笑的很狡黠。
　　“说了不要这样叫我。”程似锦心里都咆哮开了，这名字男不男女不女的，哪儿配得上自己酷酷的身份！他是酷哥是酷哥！！
　　程似锦拧眉，决定让声音更低沉威严一点，“有事么？没事我要休息一下。”
　　“没事呀~”程似沐作伤心状，“只是我亲爱的弟弟好久都没和我这个姐姐撒娇了，姐姐甚是想念呢~”
　　无视对方吃人的眼神，程似沐语气委屈，嘟唇掰起手指，“想当年我的弟弟是多么软~是多么粘人的小尾巴啊~在姐姐后面迈着小短腿要糖吃真是不要太萌哦~~可惜姐姐就不应该给你讲冰山男的故事，要不...."
　　“说够了么。”
　　程似锦真是出离愤怒了。愤懑到极点反倒冷静，他冷冷地看着眼前人，吐出的字都含着冰雹。
　　——你走！
　　——为什么不讲！冰山哪点不好了！
　　——你走你走！┗|*｀0′*|┛
　　虽然程似锦认为自己很有气势，但是在程似沐的眼里....这个弟弟姿态还像那么回事，但是嘴巴都撅上天了，那小眼神里乌蒙蒙的控诉哦....
　　我鱼唇的欧多多哟！
　　问【tiao】候【xi】完毕，程似沐收起了玩笑脸，大刀阔步地坐上了弟弟的床铺。
　　——洁癖症简直不能忍！
　　程似锦头脑发热，拿起手里的东西就砸过去。“你离我床远点！”
　　砸人一时爽，看着被姐姐抓在手心里的东西，程似锦整个身子都僵了。

　　程似沐颠了颠手里兔子样子的橡皮，有些啼笑皆非，不怀好意地看着肢体僵硬的弟弟。
　　“....您这是"
　　程似锦强装镇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程似沐忽然笑的清风霁月，语气慈爱，“这是哪个女同学的吧？”
　　程似锦转过头看向窗外，哼了一声。
　　“不过是借的一个小小橡皮而已！”
　　程似沐作恍然大悟状，夸张地拍了拍腿，
　　“哎呀！这是哪个孩子这么善良借给我们家锦儿的呀？”
　　真是八婆！程似锦好想把这个人丢出去。他瞪着眼前人，恶声恶气，“不！用！你！管！”
　　感觉到自己人设有偏移，程似锦连忙正了正姿态，恢复冷峻。轻启薄唇，“没别的事儿出去吧。我没有时间和你谈论这么无聊的事情。”
　　鱼唇的人类！你走！
　　程似沐呵呵笑，放下橡皮，站起身走向门边，临到头忽然扒着门框对他眨眨眼，嘴角绽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瞧你耳朵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上送你橡皮的人了呢！”

　　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宁静，书桌前的人身体却更僵硬了。他愣愣的，感觉到自己的脑子缺氧，咕嘟咕嘟冒着泡。
　　——喜欢？
　　——喜欢是个啥？
　　抬手摸摸耳垂，好烫。再摸摸脸，好像也很烫。拿起小兔子橡皮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程似锦觉得自己的心也和这橡皮一样跳的没了规律。
　　都说好奇心是一切的开始。他觉得自己真得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