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父》炎珞

42、考验

　　第四十一章考验

　　萧选是在一日早朝之后突然出现的。
　　同他那一日微服前往靖王府时一样，只穿了一身极不打眼的藏青色长衫，带着管家打扮的高湛，毫无预兆的就出现在了林府的门前。
　　他甚至比同样才从宫中罢朝归来的林燮还要快上一些，着实让这林府众人有些乱了手脚。
　　唯独林燮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身边与自己同路而来的萧景禹，尚未换下朝服的祁王面色镇定从容，没有显出丝毫的意外，显然是早已知道了圣人的打算。
　　“陛下。”
　　“进去再说。”
　　萧选并无意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除去几个远远吊在后方的侍卫，身边甚至没有带上几个随行的下人。
　　这会听得林燮开口，便干脆摆了摆手，主动朝着站在门口的晋阳公主那头走了过去。
　　“臣妹见过皇兄。”
　　晋阳公主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还是萧景禹瞧她双手紧绞，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些，才主动开了口，向她微微一揖，问道：“姑母，小殊何在？”
　　他这一问，却是张嘴便问到了晋阳公主的心中忧虑。
　　“遵陛下口谕，尚关在后院里。”
　　她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叫自己放得镇定了些。又张嘴犹豫了片刻，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替林殊说情的话来。
　　只是亲力亲为的引着众人，一路沉默的走到了关着林殊的那间院子。

　　林殊已经在这院子里被禁足了一月有余，虽说并未再受到更多责罚，却也实在没人再敢将他放出院门。
　　林燮当日并不曾将叫人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看守得密不透风，转头却也安排了好些粗通拳脚的下人守在外头，也算是坐实了这个禁足的名头。
　　“皇兄，小殊他——”
　　晋阳公主原本是领先了众人几步的，眼看着就要走近了，才忍不住蹙起眉，低声要向萧选去说什么。
　　“此事朕自有定夺，你无需多言。”
　　然而萧选并没有让自己一贯疼爱的妹妹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来，反而是颇为冷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又下令将那些守在院子附近的人尽数撤了出去，显然并不想要太多的人听到他同林殊的对话。
　　“皇兄……”
　　“够了，你且留在外头就是。”
　　他瞥了一眼晋阳，这个素来爱笑，连眼底眉梢都总是透着笑意的妹妹如今早已做了妇人打扮，却丝毫不减当年的清丽美艳。
　　只是如今那双一贯盈满了笑语的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不安，才叫萧选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在她肩上轻轻的拍了一拍。
　　“毕竟是朕的亲外甥，你莫要多想。景禹，你也留在外头，好生陪着你姑姑。”
　　萧选甚至没有让萧景禹也随行身侧，而是同他隐晦的对视了片刻，让自己以外的三个人一起都留在了院子外头

　　那院子里面，林殊早早的就候在那里。
　　待瞧得萧选进来，便老老实实的走近了几步，屈膝跪地，弯腰叩首，前额紧贴着地面，向着萧选行了一个大礼。
　　“见过陛下。”
　　林殊幼时曾得过萧选和太皇太后的特许，许他私下不必过分拘礼。是以除去一些极为重要的场合，往往只待低头作揖便许了他起身，显得极是亲昵爱重。
　　只这一次，萧选却是任由着他俯身跪在了地上，没有丝毫叫人起来的打算。
　　“林殊，你说朕待你如何？”
　　好一阵沉默之后，萧选才堪堪开了口，有了这样一句颇为简短的对话。
　　“陛下待林殊一向宽厚爱护，宠爱有佳。”
　　没有萧选的口谕，林殊自然也不敢轻易乱动的，只越发压低了身子，显出一份恭敬和臣服来。
　　“朕一向待你有如亲子，莫说是吃穿用度，在宫里甚至景宣、景桓，都不如你林殊的面子大，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萧选的语气并不见多少激动和愤恨，却因着声音里的那一丝低沉和黯哑，而从字里行间里都透出一股深切的失望和疲惫来。
　　“小殊，你实在叫舅舅伤心的很。”
　　“可你到底是晋阳的独子，也是林家唯一的后人，若你承认了错误，这件事情，舅舅尚可不再计较。”
　　他紧紧的盯着林殊，目光里的那些打量只恨不能要将他的背脊也给戳出一个窟窿来。

　　“林殊无意让舅舅伤心，只是情难自控，不能自已。”
　　林殊如何听不出萧选的意思，只是他尚可妥协别的事情，唯独这一件，是万万放弃不得的。
　　“林殊自知有负圣上期许，只是景琰、我与景琰是真心相守，绝不是一句错误可以断言的。”
　　他虽不曾抬头起身，说出的话语却丝毫不显半分消沉，那语气里的坚定叫萧选忍不住稍稍舒展了眉头，眼底也漏出了一点温和来。
　　“你可知道，这样的决定，未来会给景琰带来什么？世人会说他是个耽于男色的纨绔，说他是个不务正途、有辱门楣的王爷。你便是这样喜欢他的么？”
　　“流言止于智者，景琰如何，我知道、陛下知道、这天下人也会知道，何况景琰并非是会被流言所困的软弱之人。林殊只能向舅舅说，无论如何，我总是会陪在他身边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林殊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显然是早已料见过这些局面，心中已经反反复复的思虑过许多次了。
　　而这番话也同样让萧选沉默了半响，最终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慢慢的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你起来吧。”
　　他看了一眼林殊，面前原本极为熟悉的青年如今仔细瞧着，反而又透出了几分陌生来。
　　这青年无疑是俊朗隽秀的，眼角眉梢都尽是锋芒毕露的光华，目光灵动，却并没有太多的算计和权谋。
　　这是一个长大了的林殊，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梅长苏。
　　上辈子归来的梅长苏早已没了丝毫过去的痕迹，更遑论这样的富贵风流，这般的俊逸洒脱。

　　“小殊，你可曾想过，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并不仅仅是景琰，还有你，你们整个林家和你的母亲。”
　　萧选缓了缓语气，又伸手将林殊招到了身边，做出了一副恩威并施的模样来。
　　“你父亲有从龙之功，你林府是忠义世家，可日后说起林府，世人只会记得你林殊以色侍人，只会笑林家有辱门楣。”
　　他盯着林殊显出几分痛心疾首的神情，见他目光一闪，露出几分愧疚和惊慌，才不慌不忙的继续说了起来。
　　“你或许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你，也不在意那些辱你欺你的话，可这林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你母亲的名声还要不要？”
　　“我、我不是……”
　　林殊嚅嗫了好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萧选。
　　“是林殊不孝，叫父亲和列祖列宗面上无光。可日后林殊愿为陛下手中长铗，为大梁征战沙场、保守疆域，绝不会再堕我林府名声。”
　　“可景琰呢？景琰会在乎！”
　　“他不会看着林家因为你们的事情而颜面扫地，也不会看着你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小殊，你知道景琰，他不怕受委屈，可他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以为朕为何要这样好言劝你，若不是景琰应了从此再不与你相交，你以为朕会这样轻易的绕过你么？”
　　他看着林殊一瞬间变得苍白的面色，目光也越发深沉了起来。
　　“小殊，你——”
　　“您在骗我，舅舅，您在骗我！”
　　林殊突兀的打断了萧选的话，原本惨白的面色一点点的缓了回来，就连嘴角，竟也慢慢的勾出了一丝浅笑了。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景琰答应过我，就一定不会因为这些不可知的事情而轻言放弃。”
　　“舅舅这样劝我，不是因为景琰应了，而是因为景琰不曾应过，是也不是？”
　　他紧盯着萧选的双眼，见其中目光深邃，却并没有多少震怒和懊恼之色，才慢慢瞪大了眼睛，显出了几分震惊和惊喜来。
　　“舅舅，你原谅我们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