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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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那个。”我怯怯地指了指柜台上的那台游戏机，示意妈妈。
她不满地推我一把：“自己去和老板说！”
一个踉跄摔出去，我不得已地站在柜台前，迎着店主轻蔑的目光：“我要那个……”
“哪个？”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在买玩具，而是一个被审问的犯人。
见我没有回答，妈妈又不耐烦地戳我：“快回答他，快说话呀！”
“那个……”细不可闻的声音，无力伸出的手。
……
正午的太阳特别毒，晒红了脸不说，还让人感到刺疼刺疼的。
我汗流浃背地站在玩具店门口，听见店主一边包装游戏机一边和我妈聊天：“这孩子怎么不爱说话呢？”
“何止是不爱，他根本就不说话！”妈妈埋怨道，“你看别人家的孩子，个个活蹦乱跳的，就他，整天门都不出，窝在家里，迟早得成了废物！”
废物？
我懵懂地记着好像见过这个词，在小区门口的垃圾箱上。
意思是说……我是垃圾吗？
“这样的孩子，以后到社会上可怎么混……”
店主道：“你别急啊，多找人和他说话，陌生人熟人都要学会交流，总会好起来的!”
我的右脚在水泥地上一下一下地画圈圈，汗水落在地上，砸出小坑。
“我们走吧。”妈妈出现在我身后，把袋子塞给我，“你的礼物。”
“……嗯。”
“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她瞪着我。
“……谢谢。”
“给你报了小记者班，明天开始去上课吧，记得要抓紧一切机会和别人交谈啊！”
“哦，好。”
“马上升三年级了，你这可怎么行！”
“……”
那段时间，我所感受到的，只有妈妈无限的烦恼，还有来自于她的压力。
其实不是这样的啊……
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
我起身，望着东边的一抹橘黄发呆。
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真令人苦恼。本来不论大事小事，都是不想再被提起的回忆呀。
可是人总是这样，越不愿想起的事越难忘掉，越有代入感，越想越伤心。
我确实忘不掉，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一场大火后，家人与我断绝了所有联系。
罢了，那火不提也罢。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我才走到书桌前，翻开工作笔记。
都是有关那个女孩——小菡。
从见面的第一幕开始思考，我把她所有的言行都理了一遍，得出一个寻常的结论：要治好她，必须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这是当务之急。
上午八点时，我给小菡父母打了电话，问他们可不可以单独来一趟。
“这不行，”她爸爸回答我，“我们害怕小菡一个人在家有危险……要不我来吧，你有什么事问我好了，让她妈妈在家照顾她。”
“照顾？她不是……害怕你们吗？”问出口我有点后悔，这不是戳到人家痛处了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没有办法，再怎么样我们都是她的父母。”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响声。我叹了口气，放下电话后，将诊室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等待她父亲的到来。
时间就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那个男人来的很晚。
他匆匆赶到门口的时候，已是晚上六点。
“抱歉抱歉……小菡早上突然发狂了，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们收拾了好久，真的抱歉。”他急忙道歉。
“没关系……”我起来活动活动僵坐了一天而疼痛的身体，觉得自己……真的很敬业，“您请坐。”
“抱歉抱歉……”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
“今天叫您来，是想问问关于小菡生活的细节，这有助于我了解她的病情。”
“好的。”
我再次坐下，翻开笔记，“小菡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
“大事是指？”
“让她有不同寻常的反应、事后有明显变化。”
“我想想……”他沉吟片刻，摇头，“似乎，没有吧。至少我照看她的时候没有，我太太也没和我提过这样的事。”
“这样啊，”我记录着，“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的病？”
“从她很小，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他道，“我们发现她不爱说话，害怕和别人交流，经常一整天都呆呆地坐着。”
“这么早就发现了，为什么没有早些治疗？”
他面露愧色，“讲真的，那时我和我太太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家务，很少抽出空来陪她管她，只当她性格内向害羞，没有往疾病这方面考虑。”
“后来怎么考虑到了？”
“后来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了。经常无缘无故地发狂——乱摔东西，乱挠人。并且，再也不和别人说话，看人的眼神都充满恐惧。这个时候我们意识到问题了。所以带着她看了很多医生，但效果都不好。”
“这样啊……”我把这写在笔记本上，刚准备继续发问，他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我愣了一下，抬头，见他凝视着我，目光虔诚。
“怎么了？”
“医生，”他开口，“请你一定一定要让小菡知道，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不是坏人”。
这句话，他昨天也对我说过。
为什么要对这一点这么执着呢？父母爱子心切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位父亲比起小菡的病情，更注重小菡对父母的看法，这让我不明白。
见我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收回手：“后来我们才知道，小菡会想象出‘那种人’，‘他们’一直围绕着她，这才使她害怕。但是……能不能不要把我们……和‘那种人’弄混……”他静静地看着窗户，面色平静而凄哀。
我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必须要循序渐进。”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
之后很快他就回去了。我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听见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唉。
我合上本子，想着要不要找个小吃摊随便凑合一下，刚站起身，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全身，顿时让我很不自在。
什么感觉呢？很难形容。它好像是从心底冒出的一种悲伤情绪，渐渐地渐渐地蔓延开来，让人觉得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
怎么会突然……我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填饱肚子重要。
可是这感觉一直在我心中萦绕着，似乎正在引导我想起什么事情。
“那个最后一排穿白衣服的男生，你来说一下这次活动需要注意什么。”
“哈？他也能参加？就他这一个字都不愿说的样子，肯定会把我们要采访的人憋死的！”
“没事儿啦，憋死就憋死，这次让老师看清楚他，以后就不会让他参加了。”
……
耳边都是些嘈杂的声音。
我坐在位子上，紧握双拳，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个男生，说你呢！站起来回答！”老师大声叫我，用手上的书本击打讲台。
“……我不要。”
“诶？老师！他说他不要！”有人幸灾乐祸地重复我的话。
“怎么可以不要！你要么起来回答，要么就别来上这小记者课了！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其实我很不想来上课。
很不想很不想。
但是想起妈妈因此生气大骂我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必须熬下去。
我缓缓地站起来。
全班没有声音。
“你们。”我轻轻地开口。
……
你们。
和我。
为什么要活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