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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耳提面命得顿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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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自忖不是个能面对着一堆字看上半天的沉静人。她才看了一会儿,便已经开始走神儿。
从前她哪里这样学过剑术?都是她胡乱舞弄,懂行的人这个指点几句,那个指点几句。等到他们没什么好指点了,她便自己开始研习,什么时候用顺手了就算是学会了。
莫要小瞧这种方法。当初在南安镇居住的全部是一帮川军老兵,他们有的会舞双刀,有的会使长剑,虽说不一定多么精专,可毕竟是实践出真知。自幼生活在那种环境下的贺兰雪自然受了不少感染。
就这样,“吃百家饭”的她愣是凭着自己的兴趣与悟性成了南安镇一众老弱病残当中武艺最高之人,有时几个年轻小伙也难为她的敌手。贺兰雄生前对此颇为骄傲,认为自己虽养了个女儿,却跟儿子一样有男儿的筋骨与毅力。
然而刘子培这次要她背剑谱,才是真正再难为她。
贺兰雪见到满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头都昏了。那些个林林总总的注解,总给她一种陌生感——这些穴位都是哪里?这几个字念什么?刘子培这样的感受便是如此学剑的吗?
不成,依着这个架势下去,她在晚上之前哪里会有什么长进。
念及此,贺兰雪想,或许她不妨试试老办法,自行摸索?
她抽出笔筒中的一根毛笔,以此为“剑”,在空中比划着。
“第一式,起势…第二式,平剑…”
没想到这么做了之后,她的进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可新的问题来了——这些平平无奇被编了号的普通招式,这能顶什么用吗?刘子培是因为有内功运作在其中才使得这些剑招威力无穷,她却不行…
想到这里,贺兰雪又有些泄气,不知自己今晚的比试中会不会依旧只能接刘子培区区十四招。
委实是…太颜面扫地了!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一晃到了黄昏。贺兰雪虽还是记不住剑谱上的文字注解,可那些招式却大抵都有印象。只要剑在手,照猫画虎地比划下来自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刘子培的用意她还是没有猜透。背过这些又有何用呢?估计还是会败得很惨。
“贺兰公子,王爷传话来要公子去院中。”门外有人对她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贺兰雪应了一声。
她这一整天吃不下去东西,只抠了几粒石榴入口。似乎只有在稍微饥饿的状态下才能保持相当的清醒和警惕。
刘子培在院中等候着。这个中年人的身材消瘦挺拔,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却有十足的力量。
他见贺兰雪来了,便笑道:“都记熟了?”
“记住了。”她是没有撒谎的。“记熟”和“记住”虽只差了一个字,意义却相去甚远。
刘子培听出了这个微妙的差别,不过并没有戳穿她,只是说:“那我要来检查检查。”
贺兰雪满肚子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刘子培看见她的脸色不对。
“怎么,有疑问?接下来的比试,我出的招都在那本‘西岳剑三十六式’当中,所以你接招的架势,也只能出自于那三十六式。演练完了,你便会明白。”
贺兰雪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好”,接过了“吴钩”。
原来那本剑谱有名字,叫‘西岳剑三十六式’…
“我出招了,第十二式,接好!”他道。
刘子培言行一致,果真出了剑谱中的第十二式。
用蛮力硬朗的话她自然是无法抵抗的…十二式是先刺后挑的一阵快攻,要用哪一式才能接呢?贺兰雪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
什么招式,什么招式…
刘子培的剑快要刺到她胸口之时,贺兰雪使出了西岳剑法第三招——水平方向挽了个剑花,将刘子培的“莫邪”借力挑开了,破除了他雷霆万钧的攻势。
刘子培的剑招被拆,他不恼怒,反而是露出了笑颜,赞道:“有悟性。三十三式,接好!”
他似乎越战越兴奋。
还来…?贺兰雪已经冒得浑身是汗了。
三十三式是剑身的飞旋,贺兰雪灵机一动,以方才刘子培用过的十二式来回敬他,没想到还真是管用。
“有意思…”他笑道,此时此刻他的情态,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严师,亦不像是手握重权的靖远王,而更像是个沉迷于剑道的老顽童。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又这样斗了十来招,贺兰雪本以为刘子培要停止了,可谁知他却又转过身来——
“第三十六招,你无法化解,只能硬抗。来了!”
说罢,他提起莫邪冲了过来。贺兰雪提起一口气,长剑一横,准备咬牙迎击。
“乒”…
如同电光石火,她的双手一麻,感受到了刘子培强大的内力。
他似乎并没有倾尽全力,可她却有些招架不住了…
啪嗒一声,她手中的吴钩落了地,小腹上亦挨了刘子培一脚,痛得火辣辣的。
她跪坐在地上,若不是信得过靖远王的人品,她简直怀疑他做的不是教习而是谋杀了。
“没有完。”刘子培道。说罢,又欺身上来。
贺兰雪抬手抵挡住他两拳,所接触的地方无不火辣。
他又抬脚,这次她躲闪不及,看来挨这一下子是在所难免了。但为了不再那么狼狈,贺兰雪屏气凝神,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腹部…
同一个位置,又是一记重击。
可奇怪的是,虽然依旧有火辣辣的感觉,但居然没那么疼了…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帮她护住了自己柔软的小腹…
“不错。”刘子培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贺兰雪惊讶道:“莫非…这就是…”
“没错。”他肯定道,“每个人都有内力,只不过是或大或小的问题罢了。方才你自己已经有所体悟了,是不是没有那么难?”
贺兰雪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抹会心的笑。
原来他一开始先与她斗剑,一来是为了让她悟出简单剑招的奥妙,二来更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样她方能在挨那几下子的时候下意识做出身体本能的反应。
“这只是个开始…”刘子培越走越远,留给她一个背影:“歇歇吧,明天我们继续。”
贺兰雪虽觉得刘子培来去无踪,捉摸不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位良师。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内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谢谢…”她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或许这五日过去,她真的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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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走了,一开始南公瑾还没有发现,只以为她是自个儿去哪里遛弯儿。那日他换好衣服,便开始忙着酬和岑荟蔚。
岑荟蔚是个稀客,连南公瑾也不知道她今日为什么会来。
若他没记错的话,自打他出了岑家,她只来找过她两三次。其中有一次被岑念青发现,还害的岑荟蔚挨了好一顿严厉的训斥。
“荟蔚姐。”南公瑾笑着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和恩浩了?”
岑荟蔚嫣然一笑,许久未见,她的面容还一如从前。
“我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那我便带姐姐在这里转转吧,顺便叙叙旧。”南公瑾道,“恩浩,回屋做功课去,别忘了黄庭坚。”
南恩浩不满地做了个鬼脸:“阿兄不用提醒了,我又不会忘!”
岑荟蔚莲步轻移跟在他身边。
犹记得儿时刚进入岑家之时,岑荟蔚在他的眼中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般的存在。他没想过要跟她打什么交道,只晓得她是岑家的一尊佛,不得罪就成了。
曾经,她读《三国》时倾慕周郎,他便因此被安上了“公瑾”这个名字。岑荟蔚改变了他吗?没有。不过,好像也有一点点吧——譬如“赐”了他一个名字。
“阿瑾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
南公瑾笑道:“尚可,尚可。”
不知是不是出于当年的愧疚,岑荟蔚每次见到南公瑾时,第一句寒暄总是关乎他身体的。其实南公瑾已经对这些事情都不在乎了,何必呢?
两人东拉西扯说了许久,谁都不愿意先说正题。南公瑾在等这位“稀客”先开口。
“阿瑾…我…要成婚了。临走之前来看看你,也看看恩浩。”岑荟蔚笑着,表情却好似若有所失。
南公瑾虽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事,但仍没有多么惊讶。
“那是件好事,恭喜了。若荟蔚姐愿意邀请我,我也一定会去。”他道。
“嗯。”她垂下头去,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方才听姐姐说‘临走’,新姑爷难道是位外地郎?”
岑荟蔚摇了摇头:“不是去外地,是…进端本宫。”
“哦?是东宫?”其实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临,南公瑾早就料到了。
“唉…”岑荟蔚悠悠长叹了一声,以沉默结束了这段谈话。她抬首望了望天,天还是那个天,可人却已经不同了。
不过岑荟蔚是大家闺秀,见过无数世面,自然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失了分寸——哪怕是婚姻这样的终身大事。她甚至不觉得嫁给太子有多糟,毕竟他是储君,文武双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不过,也只有在南公瑾面前她才会对自己并不怎么喜悦的感情做出分毫的流露。
刘廷钰二十有七,却仅有两位侧妃和一个侍妾,算是娶正妻娶得极晚的了。然而不论如何,思来想去,这个位置还真的只有岑家独女最合适。
“往日之事,全让它烟消云散吧。”她淡淡笑道,望着他:“我一直当你做我的亲弟弟,这个不会变。今日来,也算是帮我那两位没出息的兄长道个歉了…”
“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已经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