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关系》燃燃燃

11、失态

　　李艺彤的搞笑小短片，逼迫着鞠婧祎放下了自己的偶像包袱，认认真真的和她们一起不正经。

　　看看那些还没有经过剪辑的视频素材，鞠婧祎已经可以想像到粉丝们看到成片时张大的嘴巴，瞪圆的双眼。

　　她忍不住用力戳了一下那家伙的腰眼，换来了一个——充满骄傲自豪的微笑。

　　好吧，鞠婧祎耸耸肩，这家伙的一大优点就是那不可思议的想象力，她最终能做出这个东西来，确实算如鱼得水物尽其用，找到了一条明确的可以把优点转化成优势的道路，可喜可贺。

　　视频正在进行后期制作，这边，鞠婧祎的生日公演以及总选拉票会已经到来了。

　　公演和拉票会都还算中规中矩，她没有刻意搞笑也没有故意苦情，认认真真的说着自己的目标，表达着未来的理想，以及对队友和粉丝的感谢。

　　她是用她最大的诚意与勇气来陈述的。

　　让一个内敛的人当众喊出“我只要第一”这句话，没有人知道，那到底需要多少个失眠夜晚的辗转反侧，才能酝酿出这样的坚决。

　　“所以，这就是青韦你厉害的地方啊！”今天收到的礼物太多，李艺彤帮着鞠婧祎拿了好几包的礼物袋子，拎进了寝室。她跟在鞠婧祎身后，一边走着一边发表着对鞠婧祎总选宣言的看法。

　　“有什么厉害的。”鞠婧祎情绪调整的很好，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那家伙认真的解释着：“大多数人只会说出一个范围性的目标，比如我要神七，我要前三，我要入选拔。没有必胜的把握，很少有人会指定一个唯一的目标的。这个风险太大了，成功还好，失败了绝对会有人说风凉话。可是青韦依旧这么干了，那一瞬间我觉得你真是太帅了，简直就是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五彩祥云，光芒万丈！”

　　这些吹捧，真是听起来十足羞耻。鞠婧祎打开房门后，一下子把那家伙拉进了屋子。

　　“行了行了，帮我整理一下。”打断了那家伙的肉麻，鞠婧祎挨个袋子逐一查看。其中有娃娃，有衣服，有饰品，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可是其中最多的还是信件。

　　靠在床上一封一封的拆着信，临近总选，又恰逢生诞，粉丝们有很多的话要对她说，有祝福有嘱托，有殷殷期盼也有深沉教育，本来还不错的好心情，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被展开，鞠婧祎慢慢的感到了沉重。

　　不是因为粉丝的苛责，相反，绝大多数都是用善意充满爱护的语气与态度同鞠婧祎交流着，就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粉丝的诚恳和爱，鞠婧祎才会感到手中薄薄的纸重逾千斤。

　　“青韦，这些礼物都分好类了，你那边的需要我帮忙吗？”

　　正在沉思的鞠婧祎被李艺彤打断了看信的情绪，她看着手中的信，没抬头，“喂，你总选目标是什么？”

　　对面迟迟没有回答，鞠婧祎抬起头，发现那家伙一脸纠结，于是她有些怀疑的继续问道：“你不是吧？你别跟我说到现在了你还没有想好目标。”

　　“也不是没想好目标，我只是还没考虑好怎么和粉丝说。”

　　“这不是一回事吗？”

　　“这不是一回事啊。我们有自己的目标，粉丝也有着她们心中觉得可以接受的目标。你的粉丝还蛮团结的，大家都是奔着第一去的。可是我的粉丝……”那家伙看起来更纠结了，“我经常偷偷去看，大家对今年的名次有很大的分歧，有些喊着要争第一，有些喊着要保神七，还有一些喊着起码要比去年的名次要高一点。看着他们每天吵的不可开交，我真的觉得还挺为难的。”

　　鞠婧祎沉默了。在48这个体系中，偶像和粉丝的关系是很特殊的，在中国，所有的艺人，她们的成功绝大多数都是自身的努力以及运气，当你红的时候，自然会有许多粉丝蜂拥而至，当你不红了，许多曾经的粉丝也会毫不犹豫的弃如敝履。

　　就如俗话所说，戏子无情，粉丝无义。

　　可是48系偏偏把偶像的成功和粉丝紧密的联系了起来，偶像必须要讨好粉丝，粉丝也有了许多的底气对偶像指手画脚，别说总选说错话这么大的事情，平时手滑点个赞都能开出一大片人生教育课。

　　沉默了半晌后，鞠婧祎说：“先不提你怎么对大家说，你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起码不能比去年差吧，最理想的是能再进一点。”

　　“你不想争第一？”鞠婧祎挑挑眉。

　　“想啊，来到这里谁不想。不过我觉得今年我和我的粉丝都还没准备好。”那家伙十分坦然。

　　“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正面对决了啊。”当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确认这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时，鞠婧祎竟然罕见的，感到了一丝不适应。

　　她皱了皱眉，低下头，把手中的信纸折好，准备放进信封，可是这封信特别厚，信封又很小，鞠婧祎塞了几次都没塞进去。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周围的所有人就都是竞争对手了啊。那么聪明的青韦不可能没有这个觉悟。所以，青韦是害怕成为我的对手吗？”那家伙笑嘻嘻的从鞠婧祎手中接过信纸，打开，重新折了一下，服帖的放进了信封。

　　鞠婧祎没理她，冷冷的哼了一声。

　　“可是竞争对手，也分很多种的，我仔细想过我们的关系的。”似乎这个话题让这个家伙特别兴奋，她挤了过来，贴着鞠婧祎坐好，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余的礼物袋子打开分类。“青韦啊，我们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从你加入这里，你就是官推。而我呢，从来就不是运营的宠儿，我是完全靠着民众的人望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我是一个民推。”

　　鞠婧祎低着头抚摸着一只小玩偶，思索着她的话。

　　她继续说着：“当然，官推的顶点，自然会得到许多的人望。民推的顶点，也肯定会得到运营的照顾。所以站在顶点的top们，看起来似乎应该你死我活，互相争抢资源。可是两条路走上同一个山顶的人，即便看起来站在了一起，可是她们的本质就是不同的。这个本质，决定了她们的受众群体，她们的行为模式，乃至适合她们的资源，统统都是不一样的。与官推竞争的，永远都是官推。与民推开撕的，也永远都是民推。所以呢，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与青韦你正面对决的一定是，也只是那位赵同学，不会是我。”她的话乍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鞠婧祎抬起头瞄了她一眼，捕捉到一个十分调皮的眼神。

　　“说到赵同学，你们这种相爱相杀的人设不是很萌吗，我去看了一圈，都是年下攻宠溺年上喵的模式，完全浪费了这么好的人设啊！不能因为青韦可爱，就所有的cp党派人设都千篇一律呀~年下攻明明是我的人设嘛~”

　　鞠婧祎实在没忍住，“你能要点脸吗？”

　　“你明明都承认过你是我清新可爱自然的学姐了~百合漫~懂不懂百合漫的学姐是啥！”

　　“滚！”鞠婧祎忍无可忍，支起手肘，撞了那家伙一下。

　　“呐，不开玩笑，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有没有道理？”鞠婧祎完全不懂那家伙的笑点，刚才的对话让那家伙笑的不行，好一会她才收敛了情绪拉回了正题。

　　“我觉得你说的有些偏颇。目标第一的人，重要的就是那个结果，而不是过程，管你是官推和民推。官推需要第一来证明自己对得起运营，民推也需要第一来证明自己对得起粉丝。”鞠婧祎冷静的做出了回答。

　　“可是这个游戏并不是一个二元世界，不是两强争霸，非你即我。而是群雄逐鹿，多方角力，在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与你，官推与民推的顶点，是最天然的盟友。从纯粹的利益关系来看，我们是最默契的伙伴。”那家伙依旧十分坦然。

　　鞠婧祎觉得心底有一丝凉气在蒸腾，这股冷，从内心深处往她四肢百骸逐步推进，在盛夏的上海，她感到了寒意。

　　长久以来的自制力，让她内心的不适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依旧冷静的说：“你说，你认真考虑过我们的关系，所以，这些都是你早就想好的？”

　　“要说早就……其实也没有多早……不过当我想到这些事的时候，我认真回想了一下。青韦你真的是我的贵人。当初我上不了公演，每天自己攒段子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用。开始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解闷。虽然有一些人来评论，可是进展并没有很快。我当时没有觉得这个有用，我甚至在那段时间萌生过退队回家的念头。直到我写了关于你那个4000年的长微博，一下子人气宛如井喷一般。”她似乎很感慨，语气也十分释然。鞠婧祎冷眼看着她，觉得受到了冲击，这个逻辑清晰，十分精明的家伙是谁？当然，这家伙总是在说她很聪明，可是直到这一刻，鞠婧祎才第一次觉悟——她真的很聪明。

　　那家伙并不知道鞠婧祎在想什么，她依然在回忆过去，“那时候，我的粉丝几千几万的涨，开始我以为是微博坏了，后来才发现是真的。当时我还挺忐忑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贴，毕竟你当时那么红，我们又不熟。可是你竟然来回应我了，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我来说，在我很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力量与帮助的，是青韦你啊。”

　　鞠婧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或许她应该说点彼此鼓励的话。可是她内心的不平静，让她如鲠在喉。就像那家伙自己说的，基本已经身为民推顶点的人，怎么可能会蠢笨，可是让鞠婧祎突然接受原来在那家伙的心中——两人的关系有着那么多利益的牵涉，甚至阴暗一点推测，在不知道多久之前，那家伙就已经在这个觉悟之下有意识的刷着鞠婧祎的好感度——这些事实和推测，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鞠婧祎一方面觉得自己十分愚蠢，所有人都是同事关系，结盟也好，敌对也好，那都是戏，自己心中的这些小情绪十分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她又真的很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觉悟的？昨天，前天，还是最开始？

　　鞠婧祎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那家伙伸出手拍了拍鞠婧祎，“青韦，你怎么了？”

　　“别碰我！”鞠婧祎瞬间拍开了她的手掌。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惊呆了。

　　鞠婧祎知道自己失态了。她低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对面小心又缓慢的询问着。

　　“没有。是我自己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了。你先走吧，我想躺一会。”鞠婧祎没有抬头，双手抱肩，一个十分防卫的姿势。

　　对面的人并没有动，鞠婧祎能感受到那家伙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脸上巡视着，打量着，探索着。

　　最后，对面的人做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你就是不开心了。”

　　两个人一起沉默。

　　“我说的那些，你以前都没有想过吗？”

　　鞠婧祎没有回答。

　　于是她自问自答，“你不会没有想过。你那么聪明又那么理智，在我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你一定就会认真考虑过。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不开心呢？”

　　鞠婧祎依旧没有回答。

　　她继续自言自语，“只许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天秤上衡量，最后选出一个最优解。只许你一个人用利益的角度，世俗的眼光去看待所有的事情。你只允许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好自私啊，青韦。”

　　鞠婧祎觉的胸腔内有什么在翻涌，她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她抬起手，指向了房门，“你走，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那家伙没有动，用即缓慢又尖锐的语调说着，“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在意的，你可以说出来啊。为什么一定要人来猜呢？你觉得我蠢一点你才感到安全，我可以天真啊。你觉得我太蠢了，没有办法抵抗总选的这些压力，我可以聪明啊。可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如此的忧虑，你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你告诉我啊！”

　　“哪个才是真的你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完全搞不清楚了你知道吗？”鞠婧祎终于说了出来。

　　“每一个都是我啊。就像在舞台上充满元气活泼开朗，在寝室里泡茶听曲优哉游哉，在私下傲娇倔强敏感隐忍，这些也都是你啊！”

　　鞠婧祎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她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听到什么。她觉得好累。

　　“李艺彤，你先走吧，我要先想想。今天是我失态了，对不起。”刹那的冲动后，鞠婧祎又把自己缩了回去。

　　那家伙深吸了一口气，“鞠婧祎，你就是认为我在算计你。”可是她看了一会鞠婧祎的脸色后，她自我否定了这个结论。“不，你不是在意这个。”她缓慢的说，“你是突然发现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蠢，你发现我也能看清你看清的那些东西，所以你怕了。”她站了起来。“太功利太世俗的下场，就是没有半点人情。你认为聪明人都是这样。所以面对另一个能看懂游戏规则的人，你怕了，你害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者现在不假以后也都变成假的。”

　　她又叹了口气，“鞠婧祎，你就那么不相信你自己吗。”

　　她走了。

　　那一瞬间，鞠婧祎伸出手拉住了那家伙的衣角。

　　她的理智在喧嚣，你在干什么小菊！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彼此都冷静下来，不论是认同这个结论，还是进行深入探讨，此时两个人都很不冷静的情绪并不适宜继续对话。

　　她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伸手，她的脑袋像个浆糊，有太多的情绪涌入，丝丝缕缕绕在一起，打成结，解不开。在这个理智说不，什么都一片混沌的瞬间，她的潜意识让她本能的拉住了那家伙，“不，不是的。”

　　“青韦啊，你怎么哭了？”李艺彤蹲了下来，伸出手，用拇指拂去了鞠婧祎眼角的泪珠，不过温热的泪水越擦越多，她皱起眉，无奈的叹了口气，先是换了一个姿势，跪坐了下来，接着轻声说，“闭眼。”

　　鞠婧祎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已经罩住了她的双眼，接着，她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身高差让鞠婧祎的耳朵贴着那人的双唇，一道叹息，从鞠婧祎的耳钻进了她的心，“青韦，我想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啊。”

　　那些铭刻在心底的记忆，那些从未倾吐的坦诚，那些让人觉得非常幼稚的许愿，在宛如风暴一般的心中，慢慢被吹到了高处，在这一刻，鞠婧祎想放开那个理智的，内敛的自己，就这么放纵任性一次，就像大多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相信有些东西是可以永垂不朽的，鞠婧祎含着哭腔轻轻说，“李艺彤。”可是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鞠婧祎伸出手，紧紧的环抱住了李艺彤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