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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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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直接拔了手上的针头,随便取了块药用棉球按在针眼处,抬脚便向门外走去。宁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反应不过来,直到他拉开门,才起身去追。可明亦到底是男人,长腿一迈开,宁心在后面小跑着都追不上,等到追上了,人已经走到第一实验室门前了。
此时的第一实验室,气氛也很压抑。
由于是第一次药物试验,所以程阳也来了。此时,以程阳陈止为首的几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五名志愿者则垂头丧气地坐在另一边。明亦进了观测室,径直向程阳与陈止走去。
当时程阳正听人汇报着什么,明亦走到近前,恰好听到他叹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延期了……”
“我来试试吧。”明亦直接打断了他。
程阳转过头,见是他,吃了一惊。陈止也惊讶不已,下意识道:“明亦,你怎么来了?”
明亦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这边出了点状况。我也是志愿者,也接受过病毒注射,不如让我来试试。”
这是个看似不错的提议,但程阳和陈止却都没有第一时间表态。程阳在等陈止的意见,陈止则根本不想让明亦再掺合进这一切当中。
“明亦,你……”陈止压低声音,但明亦退了一步,根本不想同他说话。
“与其被迫延期,不如让我来试试。反正我能不能胜任,进行一下身体测试就知道了。”明亦道,“如果我可以,自然最好,如果我不可以,再延迟也来得及。”
确实如此。是否延迟实验需要马上做决定,延迟实验,前期投入都白费了,重新准备实验,又要浪费双倍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实验继续,则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实验样本,这也是好的。
其他几个人已经被明亦说动了,连程阳的脸色也微微变化,唯有陈止瞬也不瞬地盯着明亦,仿佛要看穿他心底似的。
明亦没有接收他的目光,他环视周围,深吸一口气,淡淡地为一切加了最后一把柴火:“你们忍心让所有人的努力白费吗?”
程阳肩膀微动,就在同意两个字脱口而出的前一秒,陈止开口了。
“你就这么想参加实验吗?”陈止哑声问道。
明亦毫不躲闪地回视他:“对。”
陈止垂下头,极快极低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抬起头,大声向所有人道:“所有人做好准备,二十分钟后如无意外,实验继续!”说完他抓起明亦的手,将他牵进了隔壁。
“我来给你做身体测试。”
身体测试的内容十分繁琐,一般由普通组员完成,由项目负责人亲自进行身体测试的,明亦还是第一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明亦进了门,便被陈止指挥着站到各种仪器上。两人自始至终不说话,气压低得可怕。陈止低头操作着仪器,并向明亦发出不超过五个字的指令,明亦则一一照做。他们像两个陌生人,公事公办,又不像两个陌生人,毕竟没有哪个陌生人给你体检的时候会带着这么强烈的低气压。
测试一项项完成,只剩下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明亦瞥了一眼陈止手中的测试报告,所有项目的数值他都是顶尖的,但只要最后这项他无法通过,照样不能参加实验。
明亦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陈止亲自为自己做测试,并不是出于关心,仅仅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些手脚呢?
但是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以陈止的为人,他是不屑于做这些的。
他按照陈止的指示,一步步完成了最后一项测试。测试结果需要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取出,陈止叫明亦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向门口走去。然而明亦拽住了他,他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轻声道:“陈止,以前你说会保护我,还算数吗?”
他的声音很小,语气中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可怜和乞求。陈止气他一意孤行,但这一句泄露了太多情绪的问话后,他终究软了下来。
他回头,轻轻抱住了明亦。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测试结果动手脚的。”陈止顺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其实不用做身体测试,我也知道你可以胜任这个实验。你每天的体检报告都会摆在我桌上,你的身体情况如何,我比谁都清楚。”
明亦身子一震,下意识想脱离他的怀抱。但陈止手臂用力,紧紧禁锢他在自己怀里。
“明亦,为什么我忽然一点也看不透你了?”陈止叹了口气,鼻梁上只有实验时才会戴上的眼镜在灯下闪出异样的光,“我让人送去的药,你从来都没吃过吧?否则你不可能通过今天的身体测试。明亦,无论你理解还是不理解,我不同意你参加接下来的实验,因为你原本可以脱离这儿。可是一旦迈出这个门,你就不得不将所有实验一一进行下去,不管多么痛苦,都无法轻易喊停。可是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了,你选了个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刻,挟带所有人的意见向我施压,我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了。”
身后的仪器传来“叮”的一声报警,那是所有的测试报告都打印完成的响声。陈止紧紧地抱着明亦,直到此刻才如梦方醒。他放开明亦的手臂与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一笑。
“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陈止说,“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保护你,你放心吧。”
说完,他拿起测试报告,拉开门走了出去。
药物试验十分顺利,明亦也正式回归自己的志愿者身份,得以参加后续实验。
对于这点,陈止并没有过多表示,他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在外人看来,他与明亦和好了。两人搬回了同一个房间,也照常一起行动,甚至陈止还是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明亦,明亦也还是理所应当地享受着陈止的照顾。
只有两人知道,彼此之间悄然裂出了多么宽的一道鸿沟。
他们只在人前说话,像满足众人似的在人前扮演恩爱模样,独处时却不知该聊些什么。晚上回了房间,陈止斜倚在床上看书,明亦手里捧着游戏玩。有时陈止不小心碰了明亦,还会疏离而客套地说对不起。
晚上关了灯,他们各睡一边。有时陈止睡沉了下意识过来抱明亦,往往明亦一动,他就惊醒了似的翻到另一头。有一次明亦半夜把被子踢到地上,陈止给捡了回来,盖被子时不小心惊醒了明亦。两人在昏暗的小夜灯灯光里彼此注视好久,久到明亦以为陈止要吻自己了,但陈止只是给他盖好了被子,重新躺到了另一边。
与此同时,明亦流鼻血的症状更凶了。
刚开始鼻血只是几天才造访一次,而且大多是在晚间,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明亦躲进卫生间,将水流开大就能瞒过去。但后来明亦白天也开始流鼻血,且来势汹汹,伴随着眩晕和乏力,有时叫他连躲进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
明亦特别担心被人看到,以他现在的身份,一点鼻血会让人以为是抗病毒药物测试引起的副作用,连带着小题大做。于是就算有时头晕到觉得脚底的道路都在旋转,他也第一时间躲进卫生间,开凉水冲掉鼻血。某次不巧,他进卫生间时里面恰好有人,是冯旭,他只好一边开大水流,一边应付冯旭半是担心半是八卦的询问。
“要帮忙吗?”冯旭问。
明亦摇摇头,死死扶住洗手台边缘,用力得骨节都泛白了。
冯旭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但他看明亦这么难受,是确实想帮他缓解一下,于是自以为是地没话找话:“你这是……副作用吗?”
明亦抹了一把鼻血,嘶哑道:“不是,只是有点上火。”
“你说你就是个志愿者,上那么大火干嘛?你都成这样了,那陈教授嘴唇上不得一圈大火泡啊……”
冯旭干笑两声,发现明亦根本不理他,自讨了个没趣,只好转身拽了一大堆抽纸供明亦用。
明亦的鼻血这会儿已经停了。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黑得瘆人。冯旭只觉得那双眼睛满是威胁地看了过来,让他登时像被人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不要告诉别人。”明亦冷冷道,“否则,无论我从谁口中听到风言风语,都只找你一个人算账。”
冯旭吓得连点头都忘了,恨不得两眼一抹黑晕过去。等到他回过神,卫生间里哪还有明亦的身影?
冯旭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众人管他叫“大管家”之外,还管他叫“八卦之王”,所以虽然明亦严词警告,但对于这件事的保密性,还是不抱什么信心的。他几乎都笃定没几天,大家就都知道自己上火流鼻血流得整个人快晕过去了,但见了鬼,这事偏偏就消弭于无形了。
无风无浪自然是好,既然想不通,明亦也不多费心神。何况药物试验已然让他疲于应付,除此之外,日常他还要早一次晚一次到医务室那里做体检,更顾不上别的。
这一天晚上,他照常在晚饭前到医生那里接受体检。出门后,却忽然脚底一软。
他暗道情况不妙,赶忙趁着身体尚能支撑,跌跌撞撞向房间跑去。但医务室在办公区,他的房间在生活区,他还没跑到,鼻腔已然涌出一股热流。
几乎同时,剧烈的眩晕感杀到,明亦踉跄着扶住身边的墙,勉强站住了身子。
他走不动更跑不动了,眩晕让他天旋地转,连支配双腿的力气都没有。他死死捂住口鼻,但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滴到地上。他知道自己必须得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躲,但他就是走不动,一步都走不动。
然后他听到了身边房间里,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此刻却令他心惊胆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