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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   一说起京畿大营,无人不知,它曾是京郡最大的军机重地,所有的调令都经此发布,可容兵五十万,唯一能调动他们的虎符掌握在皇帝手中,可谓是皇权高度集中的鼎盛时期。

      然而从太祖开始,军事重心慢慢移到了日益壮大的藩王封地,忽略了京郡的布防,最终导致一场惨烈的宫变——“玄天变”。

      时代久远,参杂了许多皇族秘辛的这场宫变早已不为人知,偶尔听到茶馆有老者说书,亦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具体实情已不可考,但朝廷军机要略的种种变化确实由此开始。

      比如,京郡由统一镇守改为八城圈守,即京郡外围八城平分兵力所形成的军事圈,京畿大营不再是集训练、驻守为一体的步兵总部,而用作了各路兵马进京的临时驻扎之地。相比之下,近几年兴起的骁骑营更得朝廷倚重,风头正盛。

      现在的京畿大营位于最北边的煦城郊外,煦城正临麓山天险,与茉城一左一右镇守着入京的唯一关口,根据禁令,所有外来的军队都必须止于二城之前,如无宣召,不得踏入麓山半步。

      从天都城到煦城不算远,骑马半日足矣,尽管如此,天刚亮兰宁就出了城,刻意错开了江暮。

      她倒要好好看看,她不在黑云骑能乱成什么样子。

      据她所知,三方兵马分驻三角,黑云骑仅四万人,位于东南角,王炽的水军和万树华的边防军各有八万,占据了其中最大的两个营地,离要塞入口不远。

      无垠的原野之上,巨石垒成的要塞背靠山脉,周围一片荒芜,瞭望塔高耸入云,铁桦树制成的梯子在滑索上穿梭,依稀能看出几分太祖时代的痕迹,但亦已陈旧,不复辉煌。

      兰宁停下马仰望了一阵,将军牌递给了守门的卫兵,卫兵仔细看完行了个军礼,随即打开侧方的小门。兰宁把军牌插回腰间,牵着马慢步走入了军营,绕开了正面,沿着石墙一路往东南而去。

      甫走近,喧声四起。

      “黑云骑的孬种们,今天敢不敢跟本大爷比划比划?”

      “我听说他们将军回来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出来啊,哈哈哈哈……”

      话毕,一名小将面含怒色地从操练场走出来,道:“边防军的同袍们,今日操练未完,勿大声喧哗,请回吧。”

      说完,他转身欲走,刚刚说话的大块头一把抓住他,拽着领子谑笑道:“什么时候这操练场成耗子窝了?”

      周围爆出一阵大笑。

      小将气得涨红了脸,胸口不断起伏,明知在讽刺他们胆小如鼠,却还是忍住了火,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走到矮阶边,碰上几个伸头偷看的小兵,没好气地轰着他们:“看什么看!再去跑十圈!”

      闻言,大部分人都沮丧地回去跑步了,剩下三个人不折不挠地站在原地,表情愤怒,恨不得冲出去。

      “你们想干什么?还不去跑步!”小将看出了端倪,言语中隐含警告。

      其中一人道:“徐营长,我们何必要受如此羞辱?真刀真枪赢一场,看他们还敢来乱吠!”

      徐营长?

      兰宁想了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精瘦的身板,看不出竟然能管住这帮粗猛大汉。

      “胡说八道!黑云骑军规第五条是什么?”

      那人不情不愿地说:“不得在军营持械斗殴。”

      “知道还不去跑步?一会儿江校尉来了,看你们这样少不了要挨板子!”

      听到这,兰宁冷冷地抿了抿唇,这个江暮,还是打了招呼,看来自己先走一步是对的。

      三个人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往回走,还有人小声地咕哝着:“等江校尉到这,我们早解决完那帮兔崽子了,谁会知道?”

      徐营长脸上怒色更甚,骂道:“边防军是吃素的吗?人家也是跟北戎手下见过真章的,跟他们打,你以为是劈柴挑水那样简单?”

      那两个小兵还企图争论,一直没说话的扯了扯他们俩,使了个眼色,俩人才不作声了。他们越走越远,直到不闻声响兰宁才走出来,顺手将幻羽拴进了马厩,准备上操练场一览。

      “哟,黑云骑还有女兵,小爷怎么没见过?”

      痞里痞气的语调传来,兰宁侧目一看,是刚才的边防军,非但没走,还往操练场这边来了。她不予理会,径自往前走,突然,一把未出鞘的刀横在了面前。

      “走什么,没听见小爷叫你啊?”

      她脚步一顿,眸中泛起冷光。

      既纠缠不休,莫怪我拿你杀鸡儆猴。

      兰宁双指轻轻推开刀鞘,嘲弄般一笑,踏上石阶转过了拐角。身后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被一女子忽视,甚觉面上无光,盛怒之下举刀追了进去。

      “看什么?还不快追!这事传出去哥几个就不用混了!”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到操练场门口,发现那名女子并没进去,细长的身影直立在门口,正对着他们,心下顿时一喜,立刻冲了上去。被气昏头的他们并没注意到,那女子身后正在操练的士兵手中动作骤停,噤若寒蝉,整个操练场形同一潭死水。

      “哼,以为有这么多人帮忙就怕了你了?臭娘们,看小爷不弄死你!”

      他们只见那女子缓缓回过头去,轻声问了句:“有谁想上来帮我吗?”

      前排的士兵听得最清楚,如雷声灌耳,个个面露惊恐,只差没往后退了。边防军见此,几乎笑掉大牙,越发认定了黑云骑胆小可欺。

      “兄弟们,让他们尝尝我们边防军的厉害!”

      七八个人一扑而上,只想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却眨也不眨,唇畔挂着冷笑,侧过身子,右手抬起青棱,连剑带鞘陡地插下,台阶应声碎开,细小的裂纹伴着喀吱声爬到他们脚下,剑气四溢,倏地炸开几片土壤,连着人一起飞出去老远。

      忽略掉此起彼伏的哀叫,她松开插在原地的青棱,袖手走至徐营长跟前,淡淡道:“让他们滚。”

      徐营长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兰宁,加上出了口恶气,心情既紧张又兴奋,说话都有点磕巴:“遵、遵命,将军!”

      再说那几个边防军,哪里还用人赶?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忍痛开溜了,他摸摸鼻子,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干,就费了点劲把青棱拔出来,呈到兰宁面前。

      兰宁握住剑,转过头面向黑云骑,眸光冷厉,声音缓慢,像一只小虫爬行在他们心尖,带来深沉的威慑。

      “从今天开始,谁若私下械斗,即刻逐出黑云骑,永不录用!”

      饶是他们训练有素,听到如此严厉的惩罚不禁也倒抽口气,看似简单的背后,带来的连环效应是不可估量的——哪个地方还会要黑云骑的弃卒?

      先头几个不服的,看了看门口碎成几块的台阶,滚到喉头的话咽了下去。边防军这次被教训得屁滚尿流的,想必下次不敢来了吧。

      兰宁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虽吃惊,却仍然保持沉默与服从,至此,才让她稍稍满意。

      “所有人听令,加跑十圈,回来继续操练!”

      看着他们沮丧转身的样子,兰宁慢悠悠地接上下半句:“哼哼什么?今天边防军不会比你们跑得少。”说完,又对徐营长道,“告诉厨房今天加餐,算我的。”

      短暂的停顿之后,欢呼声骤起。

      迟迟赶到的江暮被这一幕弄得糊里糊涂,犹疑地喊了声:“将军?”

      “领着他们操练吧。”

      他追问道:“那将军你呢?”

      “我困了,去补个觉。”

      这答案让江暮瞠目结舌,兰宁一贯率性而为,但很少在军营如此放任,兰宁亦不解释,扔下众人自顾自地去了。

      京畿大营里的其他两方闻风而至,以前辈之姿一前一后过来拜访,皆被兰宁以抱恙在身的理由推拒了。望着紧闭的大门和面无表情的侍卫,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王炽只是笑了笑,表示过后再来,万树华则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静靠在榻上看书的兰宁得知后撇了撇唇,心里暗道,这万树华也不算太蠢,没冲上来撕破了脸皮,想她给个交代?哼,不如直接去问皇上要吧。

      黑云骑再行差踏错也是她的事,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

      不出半天,兰宁矫势罔上、欺压同僚的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大营,樊图远一路听来,眉头越攒越紧,营帐都没落直接去了兰宁那儿。

      他解下披风扔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口,瞪着默默翻页的兰宁。

      “你倒真静得下心看书。”

      “有什么静不下的?”

      兰宁眼都没斜,食指勾起榻边的袖珍紫砂杯横甩出去,热气飞腾,在空中描绘出一条笔直的线,最后在樊图远手中落下句点。

      他一饮而尽,对这种行为已见怪不怪了,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道:“下次你想折腾什么能不能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明知他不光指茶杯还指早晨之事,她偏绕开了话,道:“昨天才回来,今儿个怎么不陪陪老夫人和悠悠?”

      樊图远的脸沉了沉,声音变得严肃:“宁儿。”

      兰宁莫名有些气闷,手中书“啪”地一盖,忿忿道:“不过是教训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混账,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这么闹到朝中去,百害而无一利。”

      “由他闹去吧,便是闹到皇上跟前又如何?袭击朝廷命官,边防军那几个小卒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樊图远缓下了口气,耐心地说:“宁儿,你明知这样只会偏移我们在朝中的站位,你既想归于中立,就要忍。”

      “忍忍忍……”兰宁倏地站起身,情绪濒临失控,“回京这几个月,我如此努力,只为做一个隐形人,可你看看他们,云霁、兰芮、秦梓阁……哪一个放过我了?既不容我安身立命,倒不如偏安一党,好歹能死个明白!”

      总算把她逼出来了。

      樊图远叹口气,走上前把她半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脊背,温声安抚着:“我知你压力大,发泄出来便好了,凡事还有我,莫要多想。”

      怒火泄去,听完他这番话,她反倒怔愣了,木然地抬起头,问:“你……故意的?”

      樊图远笑了笑,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道:“你几时见我反对过你的做法?”

      她垂下眼,停顿了许久,终于神智澄澈,想通了来龙去脉,隐隐觉得不好意思,退开了几步,道:“我……”

      “宁儿,我总希望你像鸢儿一样,虽无女儿脾性,却有女儿娇态,你知道么,有时候不露出脆弱,并不是好事。”

      兰宁静默不语,这是樊图远第一次这么语重心长地同她说话,句句正中心坎,无法逃避,更无法拒绝。

      “罢了,不说这些了,跟我走。”

      “去哪儿?”

      他倏地一笑,眼中温柔乍现。

      “悠悠听说你受了伤,特地熬了补汤,让我带你过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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