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人物[娱乐圈]》秉烛游

45、第 45 章

　　谢易铭盯着自己的手机，又打开微信，都没有消息。他站起了身，选了肖邦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让音响慢慢地放着。

　　月色很好，只是有些孤单的样子。

　　此刻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谢易铭感觉自己整个人心脏像青蛙跳在荷叶上的感觉，轻快而雀跃。

　　他接起了电话：“喂，小肯。”

　　程肯那边的声音带着笑：“不好意思哦，刚刚在跟同事打电话，我之前写的一个专题，有些事情找他。”也不问他什么事情。

　　谢易铭点了点头，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打这个电话是要问什么了，应该是一件小事，可能就是问问出差的话她定的哪一班航班？谢易铭觉得这些事情也不重要，问道：“你在干嘛呢？”

　　程肯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微微一动，开玩笑似的说道：“想你啊。”

　　谢易铭听着程肯调笑的语气，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沉默了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程肯说出了口，又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了，忙道：“开玩笑的，在收拾房间呢。你找我什么事情呢。”

　　谢易铭只觉得心下一阵失落，“哦”了一声，问道：“你的航班定了吗？”

　　“我们的航班好像是公司行政统一订的，我明天问一下。”程肯因为刚刚泄露了自己心底的话，也有些忐忑不安和失落，又强行装作满不在乎和高兴的样子，“噢对了，我之前的专题写好啦，很精彩的，不过感觉题材对于星艺来说有点敏感，也不知道领导让不让发了。”

　　谢易铭想了想，道：“如果不让发，怎么办？”

　　程肯想了想，纠结了下：“哎……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些事还是要人知道，有人去查一下才能查出什么来，而且事件如果有发酵，我们才有机会去采访当事人，现在去找他们老总，他肯定不会理我的。如果不让发的话，可能我也没办法了，到时候要不换个小号，在微博上发，然后想办法多多找人转发？”程肯又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能去那些艺人的贴吧号召一下，到时候可以提高一点关注度……”

　　“是什么事情？”

　　程肯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是一个娱乐公司的之前股权变更和公司原始设立情况的，还有他们旗下的艺人，年纪轻轻很多退出娱乐圈了，结果死了十几个。”

　　“这么吓人？”

　　程肯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沮丧地道：“可能去那边公司卧底什么的能够查清楚是最好了，但是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很容易混进去，而且那边警备很严，这些事情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我总不能混到老总家里去偷吧？哎。”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易铭道，“你几点睡呢？”

　　“快了吧，”程肯打了个哈欠，“其实有点困了。”

　　“那就去睡吧。”

　　“嗯，晚安。”

　　谢易铭看着窗外的萤火虫，微微勾起嘴角：“今晚月色很好。晚安。”
　　***
　　在跟谢易铭前往X市的路上，谢易铭慢慢地跟程肯地介绍着这次X市的巡演安排。本次巡演X市是第四站，但因为正好这家剧院要改进舞台，希望谢易铭过来排演的时候后，顺便给他们提提改进意见。

　　程肯跟着谢易铭走进了舞台，谢易铭慢悠悠地把乐团地乐手一个个地介绍给她。谢易铭看上去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的人，但是他对乐团的每一位人的名字、乐器甚至于优缺点都记得很清楚。

　　谢易铭在合奏前，自己在琴房里练了几小时方才出来，冲指挥和乐团鞠了鞠躬，方才开始第一次草排。

　　然后，程肯终于听到了谢易铭的现场表演。

　　之前程肯也在视频里看到过，但现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程肯看着每一步谢易铭踏上去的步伐，都是像朝着天堂的云阶在走，然后走到上帝的脚下，他就是上帝派出来的天使和圣子。

　　谢易铭站在光芒之下，右手轻握住琴弓，闭着眼睛，头微微后仰，程肯感觉到呼吸都停滞了，她牢牢地盯着他，像等待一场大雨、一场雷鸣，只等待那落下的一瞬间。

　　谢易铭右手修长的手指稳定又灵活地与细长的弓融为一体，左手弓起的指部像是小提琴上沉默而高贵的宝石，开始发声时，像是初春的第一声鸟啼，像是大雁在首的第一个南归，现场其他地方都是寂静的，而他手中仿佛握着一把黑暗中按响的枪，宣布了这场演奏的开始。程肯目不转睛，盯着谢易铭，看着那飞舞的松香和旋律，在空中回旋，填满整个剧场。

　　光芒所在之处，他的手指顺着光滑而锋利的弦重重地划了下去，像是山谷间抽到断水后的水流声，流畅而缠绵，像是恋人的呢喃而嬉笑；然后又一轮，他手指更用力了，像是乌云承载了过多的雨珠，大地的人们在下面仰望着天空，等待那一场蓄势而发，终于，音符承受不住地倾盆而下，洗涤下面仰望的人的头发、脸庞、身躯，炙热而渴望的耳朵。

　　程肯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浸泡在温泉里，整个剧场充满了音乐维持的热腾，她在黑暗的下面，上面的舞台是唯一的光源和热量的来源，像是在一望无际黑暗的草原里，头顶上有星空，她围着篝火，火焰在柴火里面跳跃、燃烧，噼里啪啦，无数细小的火星在空中炸裂开来，迷茫在空气里有着欢腾而热烈的原始的气息，令人心驰神往。

　　程肯感觉整个心情都在随着谢易铭的手指而跳动，所有的混沌都在此刻被打开、被撕裂、被埋葬，留下一片朗朗清明。

　　谢易铭在舞台上，有着近神性的光环，让人眼花缭乱的连顿弓、飞顿弓和抛弓，带着禁欲和遥远的距离，子啊音乐里扩张着疆土，控制着在场所有人的脉搏和心跳。

　　中间有一段间歇，程肯整个人在下面目瞪口呆，只崇拜而期待地看着谢易铭。

　　而谢易铭冲程肯的方向微微一笑，有些羞怯一般地垂了垂眼，手指翻了翻眼前的谱子，没有说话。

　　旁边白发苍苍的老者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冲旁边的助理低声道：“下一首是什么？”

　　旁边的助理恭敬地翻了翻，回道：“最后一首了，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哦。”那个老者笑了笑，“这小子，之前最演奏不好的，就是这首了。”

　　程肯有些好奇，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个老者也扫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去。

　　随后，乐声起。

　　程肯想，音乐是太难形容的东西，它本身比文字抽象太多了，她身在此处，感受着那种音乐里的哲学、爱欲、贪婪、欢喜、雀跃、平和，但她觉得自己说不出来。那种在春天的原野上看到野花开得正好的散漫与欢快，那种欢喜期待又怯怯的眉目传情，那种八月雨后夏夜的蛙鸣与带着西瓜清香的清凉，都在曲子里娓娓道来，蔓延在她的心间，跳跃着，舞动着，像是花枝招展地跳跃着的蝴蝶。她走在道路上，脚底的泥土在青草柔软的铺盖下柔软得像沙滩，而阳光透过云层一般厚的树叶照过来，落下粼粼光芒。

　　一曲终了，程肯愣在原地没有动，身旁的老者却站起了身，鼓起了掌，程肯也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很卖力地鼓着掌。

　　最后，谢易铭跟指挥和其他乐手又鞠了躬，因不是正式表演，也比较放松，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下来。

　　程肯看着他额间还有汗珠，眼神却是亮晶晶地，冲她笑了笑：“小肯。”

　　“太厉害了！”程肯还在鼓掌，“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谢易铭冲她笑了笑，然后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位老者旁边，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老师。”

　　程肯愣了一下——她之前也有查过谢易铭的资料，谢易铭师从国外大师，这位中国的老者是？

　　程肯对于古典音乐圈实在不熟，之前虽然恶补了很多关于小提琴圈的知识，但她当时也没查到这位大师啊？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有些羞愧了起来，低着头，乖巧地在旁边冲老人笑着。

　　老者摆了摆手：“易铭，这次很不错，比两年前的你有进步很多了。”他又看了看程肯，笑了笑：“这位是？”

　　谢易铭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回道：“来采访的记者。”

　　程肯愣了愣，只低头咬着嘴唇。

　　老者“哦”了一声，又问道：“之前跟你认识吗？”

　　谢易铭笑了，脸上露出难得的少年气来，有种喜气腾腾的感觉：“认识的，小时候是我很熟悉的小妹妹。”

　　老者“呵呵”笑了一下：“那现在呢？”

　　谢易铭扭头看了程肯一眼，没有说话。

　　他刚刚很想脱口而出：“是我喜欢的人。”

　　但他之前还没跟程肯表白过呢，这样说出来，未免显得太突兀了。

　　可是他又不想说，是朋友，是认识的妹妹。

　　就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