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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以危机为名二 ...

  •   【赞美你,阿拉,向着你惊人的上升!

      你上升,照耀,令诸天向一旁滚动。

      你是众神之王,万物之主,

      我们自你而来,因你而成神圣。】

      *

      当太阳神拉自尼罗河的彼端缓缓出现时,耀眼炫烂的光辉驱散了黑夜的阴霾与深沉,为世间万物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生命。

      【赞美你,拉,我们的神,我们的父,在今日,在此刻,我们伟大的法老王,你最眷顾的儿子,带领我们为你送上最诚挚的祈祷。】

      阿蒙神殿的祭司点燃熏香,跪坐在神像面前低声吟唱着祷文,飘渺的香气弥漫在神殿内,四周耸立的高大石柱在拉的光辉下渐渐显现出柱身上雕刻着的神之守护者的样貌,光影交错间,祭祀终于正式开始。

      年轻的法老王身上穿着统状束衣,腰间系着一条装饰有大量金扣的腰带,双腕与双臂上都佩戴着手镯和臂环,荷鲁斯之眼的额饰在垂落的金发间闪耀着凛冽的光芒,随着他的走动,胸前用金链穿戴的千年积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他走在用高耸入云的巨大圆形石柱夹列而成的柱廊上,拉的光辉从神殿外的石阶上列次爬升,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法老王身上时,那张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庞上满是沉稳干练,严谨肃穆。

      阿蒙神庙的祭司们排成两列,恭敬的走在队伍的中间,他们的手上捧着献给阿蒙神的祭品:宰杀好的牛羊,新鲜采摘的葡萄,无花果等水果,以及今年新酿的香醇浓郁的美酒,脚步轻缓的走在巨石铺就的廊道上。
      有着光辉之貌称号的大祭司,同时也是整个上埃及所有神庙祭司的统帅者——祭司长西蒙是此次祭祀的主持人,他的手里拿着代表大祭司身份的法杖,上面镶嵌着的各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右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交相辉映,被誉为神赐的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的不可方物。
      法老王直属的神官团紧跟在法老王的身后,六名神官身上都带着象征着神官地位的千年神器:千年眼,千年天秤,千年钥匙,千年智慧轮,千年锡杖和千年首饰。

      穿过长长的柱廊,通过放置着狮身人面像的赛拉匹斯小神庙,再向前登上用整块石灰石堆砌而成的足有三百个台阶的天梯,便来到了祭祀的主场地——廊柱殿。
      廊柱殿没有封顶,四周是用三十二根巨大的廊柱围列而成,中间是用于召唤的祭坛,背面是阿蒙神拉的巨大神像,当神灵降临于祭坛时,整个孟斐斯都能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下。
      在每个廊柱上都设有柱台,当拉驾驶他的战车驶入廊柱间的中心点时,祭坛上刻印的魔法阵被启动,法老王便会用他的魔力召唤神灵现世。

      祭司长西蒙手持法杖,神情肃穆的站在神像面前,其余祭司们鱼贯而入,迅速有序的将祭品摆放在神像面前的祭台上,并且点燃香炉里的熏香,浓烈的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虚幻飘渺的晕眩感。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一边,等候仪式开始,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为法老王沉冷的脸庞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透露出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今天是向阿蒙神拉供奉祈祷的庆典,原本作为法老王的他是应该召唤拉的翼神龙才对,但不知为何,他却不想这么做。
      他想要召唤另一只精灵——他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的,专属于他自己的精灵。
      只是那只精灵非常的难以召唤——即便它是由身为主人的他内心里诞生出来的——并且,对他抱有十二万分的厌恶。
      ——而最不幸的就是,他也同它一样,相看两相厌。

      只是,他还是想要召唤它,没有任何原由的,他就是坚信着若是现在的话,它一定会回应他的召唤,并且降临此世。
      反之,若是他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他一定会失去一些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只是那只精灵,还有一些他也无法明说的,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

      他是如此坚信着。

      祭台的准备工作就绪,西蒙闭上双眼,双手紧握法杖置于胸前,对着神像吟唱起了祭祀的祷文,在低沉悠扬的祷告声中,阿蒙神拉的光辉通过柱台上的石板,凝聚成一点投射到祭坛的中心。
      西蒙停下祷告,示意法老王可以举行仪式,四周一片肃静,众人虔诚的看着法老王缓缓走到祭坛的中央,体内的魔力翻腾奔涌,随着他的吟唱注入祭坛上的魔法阵内。

      “以灭世之飓风化作汝之双翼,以破空之利刃化作汝之爪牙,以至刚之寒铁化作汝之身躯,地狱之使者,天空之霸主,大地之主宰,呼唤汝的名,以吾之魔力为饵食,于此刻,回应吾之召唤……降临吧——破坏龙·刚多拉!”

      耀眼的光芒从地面喷射而出,巨大的六芒星浮现在祭坛之上,被镌刻有远古时代神灵所创造的文字所包围,。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沉闷的雷声回荡在天地间,亮白色的闪电穿梭在云层里,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祭坛上狂风大作,众人都被大风吹刮的睁不开眼,挣扎着去看站在魔法阵中心的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巍然不动,狂风吹乱了他的金红头发,暗红色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翻飞着飘荡在半空中。

      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慌乱,年轻的法老王保持着魔力输出的稳定,一双血红的眸子坚定的看着魔法阵的上方,仿佛通过了虚无的半空看到了那个属于他的精灵的身影。
      天色越发昏沉,大地仿佛黑夜降临一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闻讯而来聚拢在神殿外面等候见证神灵降临的平民们不知所措,惊惶的氛围像瘟疫一样迅速在人群中散播开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群躁动不安,都纷纷在猜测着身在神殿内的法老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豆大的汗珠顺着坚毅的脸庞滑落,平顺的眉头此刻紧紧的皱起,即使是同时召唤三幻神也绰绰有余的魔力此刻却远远不够,那个魔法阵像是一个无穷尽的黑洞一般,仿佛不知餍足似的毫不收敛的吞噬着他的魔力,即便有了千年积木的加持,他也有些力不从心的虚弱了。
      以精确到严苛的掌控力有条不紊的持续输出魔力,法老王咬着牙关,因为魔力大量流失导致身体变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然而他的双腿还是稳稳的站在地上,脊背还是挺的笔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改变,镇定沉着的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体力不支。

      雷声轰鸣,响彻天际,亮的发紫的天雷在云层间跳跃穿梭,每一次的出现,那雷电便亮上几分,颜色也深上几分,宛若在暗中积蓄着力量,那凝重的威迫感压在众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轰隆作响的雷声突然停顿了一会儿,天地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安的沉默在众人心中蔓延,神官爱西丝紧张的抚上挂在颈间的千年首饰,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昨晚法老王去找她提起临时更改召唤对象的场景。

      【“爱西丝。”年轻的法老王看向他最信赖的女神官,语气平淡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明天我,将会召唤刚多拉。”
      爱西丝吃惊的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她看着神色一如既往沉冷镇定的法老王,带着点试探的询问:“陛下,您刚刚……说了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神色不变,将自己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一遍:“我将要召唤刚多拉,在明天的仪式上。”
      说这句话时,法老王的语气并不强烈,甚至平淡的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可是爱西丝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坚定的意志,那表明法老王并不是来向她寻求意见的,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的想法——他的主意已定。

      作为从法老王还是王子时就已经侍奉在他身边的老人,爱西丝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和自己的精灵刚多拉之间的关系有多糟糕,若不是他们之间签定的是死契,除非其中一人身死不能解除契约,怕是早就分道扬镳,永不相见了。
      更何况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法老王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越发的沉默寡言,冷静自持,与刚多拉的关系也降至冰点,算起来,也已经有十年没有召唤过它了。
      就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除非必要,法老王是不可能召唤自己的专属精灵的,更何况那只脾气暴虐任性自我的破坏龙肯不肯回应召唤还不好说,所以乍然听见这件事才会表现出如此惊讶的神态来。

      作为法老王的神官,爱西丝知道自己应该极力劝说法老王放弃这个想法,明日的祭祀非同小可,整个孟斐斯的臣民都会聚集到阿蒙神殿外观看神迹,若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刚多拉不肯现身,导致召唤失败,于法老王,于整个埃及的人心都将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
      但是……
      爱西丝看着法老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平静辽远的宛若最广袤的大海,然而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躁动不安的期待与未知。
      法老王,终究还是放不下……

      深知法老王说一不二的性格,爱西丝暗中叹了口气,收起了流露在外的惊讶与疑惑,微微欠身向法老王行礼:“我明白了,陛下,需要我为您观测明日的仪式吗?”
      得到爱西丝明确的支持,法老王冷漠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暖意,他几不可查的微笑了一下,淡淡道:“不,不必了。”
      血一般红艳的双瞳淡然的望向窗外,仿佛透过深沉的夜色看见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会回应我的,我有这个预感,刚多拉……无论如何,我们也必须有个了结。”】

      回忆到这里便截然而止,现实中法老王凛然而立的背影如同磐石一般坚不可摧,然而爱西丝心中的不安却不见半分减少,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在此时,突然间异象陡生,一道紫色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劈向了毫无防备的法老王!
      “轰——”的一声巨响,紫色天雷劈中了站在祭坛中央的法老王,整个祭坛顿时天摇地晃,浓烟四起,脚下坚硬的石板噼啪作响,以法老王所站的位置为中心,整个地面都像蛛网一般龟裂开来,爱西丝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摔倒在地。
      旁边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爱西丝借助那人的力量勉强站稳,一手扶着廊柱,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面容俊秀温和的男人在扶着她,爱西丝感激的道谢:“多谢你,夏特。”

      神官夏特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然后看向祭坛的方向,眼中满是对法老王的担忧和挂虑。
      不只是他,所有在场的神官心中都忐忑不安,他们也想知道法老王现在到底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但是他们却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等待浓烟过去,才能看清祭坛内的情况。
      不管法老王之前想要召唤的是什么精灵,依照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有的预期,现在不管是法老王也好,是神官们也好,都已经无法控制事态的走向了,他们只能祈祷法老王能够支撑到召唤结束,不然以眼前这种规模,一旦召唤失败,魔力反噬,那法老王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巨大的六芒星还在闪烁着,预示召唤尚未结束,然而爱西丝却察觉到一丝不对。
      她凝视着祭坛内,忽然若有所觉的抬头,惊讶的发现黑沉的云层间竟是裂开了一条细缝,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那裂缝渐渐扩大,明亮的光芒驱散了阴沉的天空,在光芒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随着乌云的消散慢慢显露出它的真身。
      全身都覆盖着黑色的精铁,自头颅一直延伸到身躯分布着无数血红色的眼珠,巨大的双翼伸展开来,凛冽的威势压迫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望而生畏。

      ——破坏龙·刚多拉,法老王专属的精灵,在时隔十年以后,终于又再次回应主人的召唤。

      刚多拉缓缓落到祭坛之上,下沉时掀起的气流卷起一阵阵的尘埃,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只精灵,虽然不属于神的行列,但是那美丽的身躯与强大的气势依旧让人为之倾倒,目眩神迷。
      年轻的法老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精灵,沉稳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复杂的怀念之情,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却陡然僵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刚多拉在地上站稳,美丽的头颅微微下垂,收拢在身前的双翼小心翼翼的舒展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温情的看向自己身下的位置。
      圆润的脸蛋,金色和红色交织的奇异发色,圆滚滚水汪汪的紫色眼睛,带着婴儿肥连关节都还看不太出来的小短手,小短腿,再加上一个肉乎乎的还带着奶香的小身体,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个孩子不是法老王的亲生子。
      ——实在是太像了,除了那孩子脸上懵懂迷茫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法老王幼年时的翻版。

      众人瞪着那个被刚多拉护送着出现的肉团子,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肉团子一开始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再抬头一看,一只无比巨大恐怖的黑龙就在他的背后张着大嘴巴一副想要把他给吃掉的模样,顿时吓的一懵,往后退了两步,随后眼眶开始泛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可惜实在是被吓过了头,一惊一乍间,反而哭不出来了。
      身后有人在靠近,肉团子愣愣的回头,逆光下,一个长相酷似自己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的男人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半蹲下口身看着他,脸上带着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困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红通通的鼻子猛地一酸,皱着一张小脸蛋,肉团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叫了一声“爸爸”小跑两步一头撞进法老王的怀里。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傻了眼,全场鸦雀无声。

      残破的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灾的祭坛上,年轻的法老王抱着窝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肉团子,沉冷镇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略显僵硬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一丝窘迫。
      血红的眸子微微半阖,任由那只肉团子哭的昏天暗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的衣服上,削薄的唇线轻轻抿紧,搭在肉团子身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抚摸一下他的脑袋,但犹豫半晌最终也还是没有动静。
      肉团子在那里嚎了半天,始终没听到有人来安慰他,抽抽搭搭的抬起头,用那双哭的通红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法老王,稚嫩的软糯童音带着哭过的鼻音瓮声瓮气的叫唤:“爸爸……”

      年轻的法老王身体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下,两片薄唇抿的紧紧的,描着厚重眼影的眼角下意识的向上挑起,不含半点情绪的视线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和淡漠。
      被那视线扫过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肉团子被吓了一跳,原本还在抽噎着的孩子立刻噤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没有得到半点安慰反而还被恐吓了一番,肉团子觉得更伤心了,明亮的紫色眼睛里再次泛起迷蒙的雾气,皱着脸无声的抽噎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碍于“父亲”的威吓不敢落下来。
      爸爸是坏人。肉团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着,心里对这个初次见面的“爸爸”好感度一降再降,险些跌破临界点,胖乎乎的小身体在法老王怀里不老实的蠕动着,找着一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的窝了进去,圆润的小脸蛋蹭了蹭法老王宽厚的胸膛,委屈的嘟着嘴。
      爸爸是坏人。他在心里小小声的想着,眼眶一阵湿润——他觉得更伤心了。

      可怜年轻的法老王从未带过孩子,突然有个肉团子从天而降一边叫着他爸爸,一边哭着往他怀里钻,如此猝不及防的意外难得的让他有些懵了。
      感觉到胸前布料渐渐变得湿润,法老王低头一看,肉团子蜷缩着身体窝在他怀里,刚刚长齐的小乳牙死死的咬住下嘴唇,眼眶鼻子全都变得红通通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把他胸前的布料都浸的湿透了,偏生那孩子却倔强的不肯出声,只是用那种既委屈又伤心的眼神直直的望着他,看的法老王都觉得自己成了个千古罪人了。

      这一下比刚才那种嚎哭还厉害,至少站在法老王身后关切的上前来询问他情况的爱西丝等神官就已经心软的一塌糊涂了,恨不得把那孩子从法老王手里抱过来好好的疼爱他一番。
      可惜也不知道法老王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天生脸部肌肉神经退化,对着那么一个惹人怜爱的肉团子愣是没有半点反应,连个笑容都吝惜给予。

      作为在场人员里唯三的女性,爱西丝实在是看不下去法老王僵硬的跟木头人一样的动作,上前一步婉言建议:“陛下,还是让我来抱吧。”再哭下去怕是眼睛都得哭肿了。
      法老王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将怀里的肉团子递到爱西丝的手里,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是那稍显急切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可疑。
      好不容易卸下了一个重担,法老王收回手,刚想抽身而去,却发现胸前的衣服被一双还没褪去婴儿肥,连指关节都还看不分明的小肉手死死的攥住,抬头,那个肉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抽泣,被泪水洗涤的越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固执的不肯松手。

      法老王与肉团子对视三秒,最终还是法老王败下阵来,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举起手伸向了胸前那对小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小心细致的掰开,然后将那双手放回肉团子身前。
      肉团子:…………

      肉团子见状哭的越发伤心了。

      没去管手忙脚乱的哄着哭的惊天动地的肉团子的神官们,法老王转身迎面对上刚多拉,双手负于身后,一脸平静的与它对视着。
      漆黑的外壳,巨大的身躯,流畅的线条,他从六岁那年第一次召唤它,直到现在,他才能够平心静气的仔细打量自己的精灵。
      年轻的法老王淡淡开口:“许久不见了,刚多拉,你居然会回应我的召唤,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刚多拉打了两个响鼻,撇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年轻的法老王,一种低沉雄厚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那声音并不是直接由它嘴里说出,更像是穿透云间由天端传来一般,震耳欲聋。
      “法老王,我并不是回应你的召唤,你我都清楚的事实就不必再假惺惺的摆在眼前招惹人厌了,我此次现身,是为了他。”
      刚多拉修长的脖子缓缓移动,一双同它的主人一样血红的眼瞳直直的看向被爱西丝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抽泣着的肉团子,小心的俯下身子垂下它高傲的头颅。
      “孩子,你可愿意……”

      它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肉团子突然僵了一下,然后手脚忽然不停的扑腾,使劲挣扎着想要脱离爱西丝的怀抱,爱西丝没法抓牢他,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放下来。
      双脚一触碰到地面,就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颠颠的跑到法老王的脚边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拽着他的裙摆就想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哭着叫唤:“好可怕,呜……怪兽,怪兽好可怕……爸爸,呜哇……”
      刚多拉:……
      刚多拉默默的抬起它的头颅,刚想往肉团子身边移动,就见那个奶娃娃扑棱的更厉害了,抱着法老王的大腿拼命往他身后躲,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慌模样,刚多拉巨大的身躯僵硬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了老半天最后落寞的一挥翅膀跃身飞入天际,隐去了它的身影。

      担心身上穿的衣服真的会被肉团子给扯下来,法老王无奈的弯腰将他抱起来,一回头就见刚多拉展翅欲飞的姿势,想到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眼神一暗,略微提高了音调开口:“刚多拉,回答我,这个孩子,到底是……”
      刚多拉巨大的身影已经跃入云层内看不太清了,它仰首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吟,身形在云间几个起伏,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间只能依稀辨认出它留下的只言片语。
      “法老王啊,收起你的疑惑吧,这个孩子,是由你召唤而来的,亲口去问问他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想要的答案……
      咀嚼着刚多拉话中的深意,年轻的法老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那个孩子正扳着他的肩膀扭动小屁股在他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抬头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肉团子鼓起腮帮子,重重的哼了一声用力的扭开脑袋,不肯和他对视,似乎还在为刚才的法老王硬是把他塞给爱西丝的事情闹别扭。
      只是还没坚持一会,又小心翼翼的悄悄回过头来勾着眼角偷偷看他的脸色,发现自己暴露了之后,又迅速扭回去,气鼓鼓的小脸上似乎因为他没有对此生气而多了一抹安心的神色。

      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年轻的法老王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强自按下不让它显露出来,将肉团子转了一个方向正面与他对视,淡淡的开口:“你的名字?”
      在一旁围观法老王与肉团子互动的神官们无奈的捂脸,陛下,您不能仗着这孩子亲近您就随意欺负他啊,这么冷淡的语气,那孩子怎么可能会老实回答啊?!
      果不其然,那孩子咬着嘴唇,泪眼汪汪的瞪着法老王,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异常有骨气的拒不回答。
      法老王皱了皱眉,脸色似乎越发的沉冷起来,稍稍加重了语气把刚才的问话再重复一遍:“你的名字?”

      肉团子猛地一抽噎,瞪着大眼睛直愣愣的瞅着法老王,红通通的小鼻头一耸一耸的,衬着他那又傻又憨的表情活像是一只被吓懵了的小奶狗,品种还得是金毛那类的。
      看着肉团子被吓的一愣一愣的模样,年轻的法老王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向上勾起,却又被强自按捺下来,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
      一手托着肉团子的臀部,一手轻轻盖在他的脑袋上,略显笨拙的揉了揉那一头柔软的呆毛,低缓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暖意和柔软:“告诉我,你的名字。”

      感受着放在脑袋上那只大手温暖的触感,肉团子吸了吸鼻子,勾着眼角怯生生的看着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的“爸爸”,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什么新的疑惑困扰着他幼小的心灵。
      撇了撇嘴角,有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原本攥成两个小拳头放在身侧的双手却自动自觉的抱上了法老王的脖子,将小脸埋在法老王的肩窝里,奶声奶气的小声嘟囔着:“游,游戏……我叫武藤游戏,今年六岁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孩子是姆特神送予法老王的礼物……武藤,孩子,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回头看去,随侍在法老王身边的祭司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大祭司西蒙缓缓从人群中现出身影,美丽的光辉之貌在阳光下越发的惑人艳丽。
      “大祭司猊下!”神官们见到西蒙前来,纷纷恭敬的低头行礼,西蒙径自走到法老王的面前,端详着躲在法老王怀里怯生生的瞅着他的肉团子,慈爱的笑了:“既然,这个孩子是姆特神的恩赐,在阿蒙神的仪式上降临,又以姆特神的名字作为称号……陛下,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西蒙感慨的叹了口气,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越发睿智沉稳的目光怜惜的注视着游戏,保养得宜的手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脸蛋,为他拭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见游戏呆呆的望着自己,一张酷似法老王的脸上露出呆愣的表情,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眼带笑意的看着他。
      游戏被这笑声勾回了游离的心神,一回神就看见那个长的很好看,浑身散发着和蔼气息的叔叔微笑着看向自己,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有些羞赧的缩进身后的胸膛里,遮住发烫的脸颊,却又忍不住露出两只眼睛悄悄打量着那个漂亮叔叔。

      那个叔叔,有妈妈的味道……

      一想到妈妈,游戏就不由得抬头看向今天刚刚认识的“爸爸”,妈妈说爸爸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可是他今天却见到了自己的爸爸,要是妈妈也在这里就好了,游戏有些遗憾的想着,妈妈要是见到了爸爸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然而年轻的法老王表情却不是那么愉快,他眯着眼睛,坚毅的下颌微微抬起,削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凌厉的轮廓紧绷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王,淡淡的愠怒在他眼底积蓄,看向游戏的眼神里也不复刚才的温情,而是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游戏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抱着法老王脖子的双手不由得搂紧了几分,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爸爸”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可怕,扁着嘴可怜兮兮的轻声叫唤:“爸爸……”
      他也不敢叫的太大声,也许是身体的本能在警告他小心行事,他悄悄掀起眼皮偷看法老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往他怀里再靠近几分。
      年轻的法老王静静地审视着游戏,过了一会语气淡然的开口,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的……父亲呢?”

      游戏小心的偷眼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问他自己在哪里,他还是老实回答:“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瞧着法老王的情绪好像没有进一步的恶化,想到一家人团聚的情景,突然又有些开心的笑了:“不过,游戏找到爸爸了,爸爸会和游戏一起生活,一起玩……游戏有爸爸。”
      虽然爸爸是个坏人,而且会有时会变得很可怕,游戏偷偷的在心里想着,不自觉的在法老王的怀里蹭了蹭,嘴角悄悄的裂开,不过,他是游戏的爸爸呢,就小小的原谅他一次好了,游戏是个很大度的人,嗯!

      幽静的双眸中无波无澜,法老王不发一语,突然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游戏的脑袋,嘴角微微勾起,竟是意味深长的笑了:“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游戏。”
      双手托住肉团子的腋下,将小小的孩子托举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紧紧的盯着游戏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些疑惑的双眼,像是要将他说的话死死的铭刻在他脑海里一样一字一顿的说着:“你是我的孩子。”
      我与你的孩子……游戏……

      法老王重新将游戏抱在怀里,对着西蒙微微颔首,淡然道:“麻烦你了,西蒙。”
      西蒙还是微笑着,那双睿智老练的双眼里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他微微欠身,轻笑道:“不辱使命,我的王。”
      干脆的一转身,法老王大步流星的朝着神殿外走去,身后暗红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翻滚成一个气势凛冽的波浪:“走吧。”
      目睹了全过程的六位神官面面相觑,他们大致明白了法老王将要做什么,却又不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神官玛娜“哈”的一声笑出来,明朗张扬的眉眼里依稀有着那个性子跳脱的活泼少女的影子,她向前跑了两步,回头带着调皮笑意的朝着其他神官们眨了眨眼:“快点跟上啊,还在等什么呢?小心王子生起气来惩罚你们哟。”

      爱西丝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叹了一声,摇摇头无奈的跟了上去,其他的神官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迈开步子紧跟上法老王飞快的脚步。
      陛下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们这些神官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支持法老王的决定,并且为他扫除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因为,他是他们的陛下啊。

      *

      阿蒙神殿外,聚集在此地的平民们翘首以待,紧张的等候着他们的法老王出现。
      之前那个从未见过的精灵现身时惊天动地的景象他们也看在眼里,虽然受了好一顿惊吓,不过这一切在见识了那位精灵的风姿后便全数转化成了狂热与虔诚。
      虽然对于召唤的不是三幻神之一的拉的翼神龙有些疑惑,但能够召唤如此强力的精灵也间接表明了他们的王魔力之深厚,当之无愧是现世最伟大的魔法师。

      安静等待着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阵的骚动,众人抬头望向神殿的入口,雕刻着狮身羊头像的巨大石柱间,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额上的荷鲁斯之眼,胸前挂着的千年积木——是法老王!
      看见法老王出现,民众顿时掀起了一阵欢呼,气氛到达了一个高口潮,年轻的法老王镇定自若的面对成千上万百姓的欢呼与爱戴,怀里小小的游戏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小小的身体不停的发抖。
      安抚性的拍了拍瑟瑟发抖的孩子,法老王将左手高举上头顶,示意民众安静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法老王双手托住游戏的身体,将他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的模样。
      他平静的扫视了一遍底下的民众,朗声道:“各位子民们,你们看见我手里的这个孩童了吗?他是在仪式中随着我的精灵——破坏龙刚多拉一起降临的,而在此刻,我的孩子,大声说出来,你的名字是——”
      游戏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害怕的差点哭了出来,他听见法老王在让他说出他的名字,被吓懵的小脑袋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就将自己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声音里还带着慌乱的哭腔:“武藤,武藤游戏……呜,我叫武藤游戏!”

      奶声奶气的稚嫩童音经由扩音魔法传达到了现场每一位民众的耳中,骚动的人群突然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民众的情绪无比高涨,气氛达到了全场的又一个高口潮点。
      他们有理由兴奋,这个孩子,在阿蒙神的仪式上降临,又与姆特神同名,他是神灵赐给埃及的礼物,是尊贵的圣灵大人!

      法老王等着民众尽情的欢呼了一阵后,才又举起手让他们平静下来,重新将游戏抱回怀里,年轻的法老王神色平静的投下这次讲话的最后一颗重磅火乍弹,他朗声宣布:“是的,没错,他就是姆特神赐予我,赐予整个埃及的圣灵,他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容貌,他可以触碰除了王族之人所不能触碰的千年积木,这些都是他身为圣灵的证据,也因此,我将在此宣布——”
      “这个孩子,武藤游戏,将成为埃及的王子,他会是埃及下一任的法老王!”

      又是一阵阵的欢呼,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呐喊声朝着他们袭来,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人们开始整齐划一的呐喊着他们的名字:“法老王万岁!游戏殿下万岁!法老王万岁!游戏殿下万岁!”
      在气氛到达最高口潮的时候,游戏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害怕和畏惧,紧紧抓着法老王的衣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被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所掩盖,同时被遮掩的还有一声带着委屈的埋怨。
      游戏将脸埋在法老王的肩窝里,边哭边抽噎着开口:“爸爸是坏人!”

      爸爸什么的,最讨厌了!

      对于年幼的游戏来说,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算得上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了,故而仪式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哭累了直接蜷缩在法老王怀里睡的昏天暗地,人事不知了。
      等到他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橙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到房间里面,为眼前这具备浓厚的异域风情的摆设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游戏揉了揉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温柔舒缓的女声从旁边传过来,那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是怕惊扰了他的美梦一般:“您睡的还好吗?殿下?”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名穿着女官服饰的女人垂眉敛目,恭敬的站在床边等候他的命令。

      那个女人看上去不算年轻,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棕色的长发高高盘起,有些翡翠绿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眼睛微微眯起时就像一阵微风拂过,吹皱了一池的涟漪,显得无比温柔绻缱。
      她的眼角有着淡淡的鱼尾纹,这似乎是证明了她已经不如那些年轻女孩一样充满青春与活力了,但是当她抿着嘴唇淡淡微笑的时候,那眼角细纹愉悦的皱起,带着细长的眼线向两边舒展,反而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成熟韵味。
      虽然她的态度依旧温顺恭敬,但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温柔笑意却让游戏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将脸埋入厚厚的被子里,抱着被褥悄悄的往后挪动。

      仿佛没有看见游戏的小动作似的,她微笑着柔声说道:“我的名字是莫娜,是负责照顾殿下衣食住行的女官,同时也是以后教导您举止礼仪的教师。”
      游戏躲在被子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小心的打量着莫娜,眼角余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发现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的问道:“阿,阿姨,爸爸去哪里了……”
      他越说越小声,看着莫娜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来的惊讶神色,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由讪讪的闭上嘴巴,怯怯的勾着眼角小心的瞅着莫娜。

      瞧见游戏越发小心翼翼的模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将脸上的惊讶表情收敛起来,歉意的微笑了一下,安抚似的放轻了声音,温言道:“抱歉,殿下,是莫娜冒犯了,只是您不需要对莫娜这么的……客气,莫娜是您的仆人,服侍您是莫娜的本分,您只需要按照您的意思吩咐莫娜就好,莫娜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您完成。”
      有些瑟缩的看着温柔微笑的女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游戏搂紧了怀里的被褥,轻轻的开口说道:“那……阿姨——”
      “叫我莫娜就可以了。”女官打断了游戏的话头,柔声补充道。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莫娜要这样子说,但是游戏还是乖乖的改了口,顿了顿,继续把问题问完:“阿……莫娜,那个,我爸爸是……去哪里了?可不可以带游戏去找他?”

      莫娜道:“陛下现在正在前殿与诸位大臣们商量国事,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殿下要做个乖孩子,不能去打扰陛下工作呢,嗯?”
      听到莫娜这样说,游戏失望的耷拉下脑袋上的呆毛,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黯淡的失去了光彩,他扁了扁嘴,有些无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闷闷的回答:“好的,莫娜……游戏会乖乖的,不去打扰爸爸工作……”
      轻轻的掩嘴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因为主人心情失落而鼓起来的小脸蛋,莫娜恍惚见到了一只得不到主人关注而变得消沉的小金毛奶狗,头上柔软的耳朵无力的耷拉了下来,一条小尾巴有气无力的在地上扫来扫去,端的是万分可怜非常无助。

      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莫娜暗自压抑下了蠢蠢欲动的右手,微微俯下身与奶娃娃的双眼平视,柔声安抚道:“陛下国事繁忙,殿下应该要体谅他的难处的,对不对?而且再过几天便是朝礼日了,到时候各位大臣的子女都会到阿蒙神庙去洗礼,殿下可以在那个时候从他们之中挑选心仪的随从,让他们陪您一起玩耍学习,您说好不好?”
      耷拉下来的耳朵尖在听到法老王的名字时敏感的动了动,但是一提到法老王没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那有些耸立起来的耳朵又失望的垂落下去了。
      肉嘟嘟的奶娃娃抱着被子,整个人蜷缩在床铺的一角,原本就带着点婴儿肥的身体变得更加圆润富态了,圆鼓鼓的像个包子一样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委屈和失落,扁了扁嘴巴,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悄悄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暗自叹了口气,王子殿下这受尽委屈的小模样看的莫娜也不禁在心里默默谴责了一下法老王只顾忙于政事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只是谴责完了以后,再看着殿下那张软软嫩嫩一看就很好戳的小脸,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右手又有抬头的迹象了……
      脸上微笑的表情不变,伸出左手不着痕迹的按压下蠢蠢欲动的右手,回过头来,窗外原本泛滥着热烈的火烧云的天际此时已经褪去了最后的一丝光彩,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天穹,几颗早出的星子在幽蓝的天空中一闪一闪的,为这单薄的夜幕增添了不少的点缀。
      恭敬的微一欠身,莫娜取过挂在床头的一件小小的格努白,道:“请殿下过来更衣吧,夜色已近,先去用过晚膳再到洗御池里沐浴净身吧。”

      缓缓抬起几乎要整个埋在被子里的小脸,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期待的开口问道:“莫娜,莫娜,爸爸会和游戏一起吃饭吗?”
      莫娜道:“很抱歉,殿下,陛下今夜都会呆在前殿里处理政事,恐怕不能和您一起用餐了。”
      抽了抽有些泛红的鼻头,游戏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被子,慢吞吞的从角落里爬出来,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短手就想接过衣服自己穿。
      伸出去的手指勾了个空,游戏疑惑的抬起头,微笑着的女官将手臂抬高了些,正好将衣服放到了他碰不到的地方,在之前的接触中对这位神赐的王子殿下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大致知道他的思维方式的莫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说道:“请让莫娜为殿下更衣吧。”

      一听这话,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双眼顿时瞪的大大的,小小的奶娃娃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膛,颇为自豪的说道:“不要,游戏会自己穿衣服,不用别人帮忙,妈妈说,会自己穿衣服的小孩子都是棒棒哒。”
      无视掉王子殿下话里头某个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名词,莫娜为难的皱着眉头,故作犹豫的来回看着小小的奶娃娃和小小的衣服,演技夸张的说道:“这……可是殿下,您真的会穿吗?需不需要莫娜在旁边帮您?”
      自己的自理能力被人质疑,感觉自尊心受了伤害的肉团子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大大的眼睛不服气的瞪着女官,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大声的说道:“游戏可以自己穿!自己穿!”

      女官为难的看着手里抓着的衣服,又看了眼一脸誓死捍卫更衣自由表情的王子殿下,两相权宜之下,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犹豫的将衣服交给了“棒棒哒”王子殿下。
      原本还想守在旁边随时为小殿下服务的,却被拿到衣服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肉团子给赶走了,奶娃娃的理由义正言辞:“妈妈说,男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露出来给女孩子看,莫娜是女孩子,所以也不能看!”
      莫娜:…………
      殿下您以前过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居然会有这么奇葩的规定……

      腹诽归腹诽,但莫娜还是老老实实的照着奶娃娃的吩咐出去了。女官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走,脸上满是不信赖的担忧:“那莫娜就先在外面等着您,要是……要是您真的搞不定的话,随时都可以呼唤我,让莫娜来帮助您,好吗?”
      志得意满的肉团子骄傲的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没问题,游戏可以自己搞定!”
      临关门的时候最后担心的回头看了游戏一眼,莫娜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再次嘱咐了一句:“殿下,若是真的搞不定,请一定要叫我,莫娜就在门外等候。”
      然后她得到了奶娃娃一个“大丈夫”的手势。

      轻轻将门扉阖上,目光被门板完全隔绝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莫娜面对着房门伫立了片刻,肩膀不停的细微颤抖着,突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位王子殿下,实在是……天真的可爱。
      *

      将莫娜赶出房门的游戏皱了皱鼻头,略带着不满的的鼓起了腮帮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服气的神采。
      哼,莫娜小看人,游戏才没有那么没用呢,就这种衣服,就这种……就……咦?不对,哪边是头来着?换过一边……又,又不对,再来……错了,再……
      “叮”的一声脆响,不知道是哪里的夹扣没挂牢,蹦跶几下掉到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滚到床底下不见了,游戏捏住衣服的手指一松,“唰”的一下,一件原本还算看得出原型的衣服突然松散开来,变成一条长长的布料。
      游戏:…………
      太欺负人了!QAQ

      *

      巡逻的侍卫换了第二趟班,举起的火把将漆黑的深夜照耀的犹如白昼,莫娜身姿笔挺的等候在门外,不时抬头看看越渐深沉的夜色,原本轻松的面容上也带上了一丝的担忧。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是里面还是没有传出半点动静,莫娜有些着急了,她想进去看看情况,但是没有游戏的许可她也不敢擅自乱动。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这样想着,女官有点不放心起来,心下思量片刻,她转过身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轻声询问:“殿下,殿下,您还好吗?殿下?请出声回应一下莫娜好吗?”
      没有人回答,里面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在一样。那寂静太过让人不安,莫娜等不住了,再次敲门询问:“殿下,请回答我一声,殿下……”
      还是没有回答,再也无法安心等待,女官敛了神色轻轻推开房门,嘴里轻声说着:“殿下,莫娜进来了哦……”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烛火都没有点上,黑漆漆的一片,莫娜谨慎的摸到桌边,点燃放置在桌上的蜡烛,拿起烛台小心翼翼的朝床边走去。
      “殿下,请恕莫娜失礼了,还是让莫娜来帮您的忙吧……殿下,您在——”吗?

      烛火摇曳下,被弄的乱七八糟的床铺上,厚重的被子被踢到床脚边卷成一团,用亚麻布做成的布料散乱的摊在床上,一只白嫩圆润的奶娃娃全身光溜溜的蜷缩在床中央,身上用长长的布料缠了一圈又一圈,把自己包的像个木乃伊似的,一张小脸泛着娇嫩的粉红色,嘟起的嘴唇微微张开,不时砸吧几下,嘟囔着没人听得懂的梦话,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安详的闭合着,薄薄的眼皮底下不时转动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美梦。
      莫娜:……噗。

      捂着嘴无声的笑了笑,莫娜轻手轻脚走近床边,将手里的烛台放到一边搁着,看着因为昏暗的烛火而翻了个身继续睡的肉团子,眉眼里满满的都是慈爱之意。
      小心翼翼的将奶娃娃抱了起来,把那些缠的乱七八糟的布料一点一点的给解下来,手脚麻利的重新再弄了一遍,没一会就帮他把衣服都穿的妥妥帖帖的。
      奶娃娃的身体又软又香,身上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奶味,看的严谨的女官心里痒痒的很,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把右手放到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
      轻轻的将王子殿下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目光在触及那孩子身上时不由放柔了几分,借着烛光,莫娜仔细端详着奶娃娃安详的睡脸:“晚安,我的殿下。”

      【晚安……殿下……】

      翡翠绿的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暗了下来,莫娜半阖着双眼,尚且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突然浸染了几分若有所思,她看着游戏那张和法老王极其相似的脸,轻轻抿紧了唇线——
      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柔软滑嫩的物体,莫娜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右手好端端的放在身侧没有妄动,而左手则不知什么时候戳上了肉团子的脸,此时正爱不释手的对着那张肉嘟嘟的脸蛋又搓又揉,根本停不下来。
      莫娜:……

      默默地将左手收了回来,看了眼即便被人如此蹂足蔺都还是睡的香甜的游戏,女官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无声的笑了一下,仔细的帮他掖了掖被角,熄了烛火,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再轻轻把门带上。
      黑暗中,孩子平缓悠长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里,显得无比安谧祥和。

      *

      是夜,夜已深,守卫王宫的侍卫手持火把,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寻视的工作,明亮的月光垂照在王宫之上,仿佛给那巍峨雄伟的宫殿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摸摸的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着打量周围的环境,又在侍卫即将发现他的时候猛地收回去,胆战心惊的捂着嘴巴等待那一阵巡逻的脚步声过去。

      人影看上去非常矮小,只有六七岁左右孩童一般大,身上穿着一件缀着黄金别针的小衬衣,藕节似的手臂在月色下泛着玉石般的莹润光泽。
      他瞪大了一双紫色的眼睛,金色和红色交织的奇异发型即便在整个埃及也是独一无二的,肉乎乎的小脸蛋因为紧张的屏息而有些泛红,圆润富态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就像一颗圆滚滚的球。
      听着那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人影紧张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放下捂着自己嘴巴的小胖手,然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做深呼吸。
      等到一口气喘匀了,人影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了两眼,回过头对着阴影处小小声的说道:“噗哩,现在没人了,我们快点走吧。”

      那个人影毫无疑问的是游戏本人了,他在寝宫里睡的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就醒了过来,打小就怕黑的游戏独自一个人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吓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叫了几声莫娜却没有人回应后,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推开门看见外面没人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而现在他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他自己都说不清,游戏看了看黑洞洞的廊道,有些害怕的问道:“噗哩,是走这边吗?好黑,游戏害怕……”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人在隐藏着与他对话,那个人说了几句安慰游戏的话,然后便指给他一个方向。游戏看着一片漆黑的道路,不禁畏怯的瑟缩了一下身体,却又抵不住心里对于一个人呆着的恐惧,捏了捏肉嘟嘟的小拳头,小声的为自己打气。
      “没,没事的,游戏才不会害怕……走,走吧,噗哩!”

      这样说着,他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气朝着那个人指出的路线啪嗒啪嗒的往前跑,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踉踉跄跄的前进,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渐渐的被黑暗吞噬,再也看不见了。

      *

      夜深人静,年轻的法老王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刚刚走进房间,他便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有其他人存在的气息。
      谨慎的握住身侧被宽大的披风掩盖着的短匕首,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如同猫儿一般无声无息的窜进了黑暗的房间,放轻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个不速之客所在的地方。
      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是由床上传来的,年轻的法老王为这一发现挑高了一遍的眉毛,心中猜测着应该是那些大臣们惯用的手法——买通自己身边的侍从,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他的床上——身上却不曾放松一点警惕。

      默默地靠近了床边,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隐隐约约可以看清一点模糊的轮廓:铺垫的整整齐齐的被褥里,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团子。
      ——这次送来的人年龄也太小了,难不成以为他有恋童癖吗?
      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法老王用匕首轻轻勾起一边的被角,然后猛地一掀开,露出隐藏在里面的人的身影——

      柔软香甜的身体,圆滚滚肉乎乎的脸颊,柔软的金色和红色交错的发丝,蜷缩成一颗球状的睡姿,因为突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而有些怕冷的将自己抱的更紧了。
      年轻的法老王:……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跑到他这里来的?
      静静地看着那个睡的安稳的奶娃娃,法老王一动不动,暗红的眼眸里无波无澜,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睡梦中的奶娃娃因为寒冷而挣扎着有些醒转的迹象,他才移动仿佛僵化了的双手,脱掉身上的黄金饰品,将奶娃娃从床上抱在怀里,然后一起躺进温暖柔软的被窝里。

      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游戏无意识的往法老王怀里蹭了蹭,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他胸前的布料,砸吧砸吧嘟起的嘴巴,小声嘟囔着模糊的梦话。
      “爸爸……是坏人……”
      年轻的法老王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嗯。”
      “最……嗯嗯,最讨厌……爸爸……了……”
      漫不经心的思索着这孩子能躲过众多侍卫溜进自己寝宫的原因,不在意的应道:“嗯。”
      过了好一会,怀里睡的正香的孩子也没有再传出什么无意识的梦话,法老王闭上眼睛,闻着淡淡的奶香味,准备进入梦乡。

      “……爸爸……喜欢……”
      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肉团子后背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嗯。”

      伸手揉了揉那孩子柔软的头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睡吧。”
      随后将那孩子往自己的方向搂的紧了紧,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热切的照射在大地上,在石板铺就的广场上留下大片大片澄黄明亮的光斑。
      广场中央建造了一个大型的喷水池,清澈的池子里长着亭亭玉立的莲花,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水池,层层叠叠的宽大叶边交相掩映,不时有几条色彩斑斓的锦鲤从荷叶接缝边探出头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晶莹水珠的弧度,“刺啦”一声,再次落入水中,溅起口点点的水花。
      莲花还没到开放的季节,挺直的枝干上长着一个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粉红色与白色相□□缀,微风拂过,花骨朵摇头晃脑的摇曳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广场右侧是一座小小的庭院,从里面朝着敞开的院门向外望去,一眼便可以看见广场上的喷水池,而庭院内则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正趴在特制的矮几上一笔一划的照着石板在泥刻板上临摹着。
      “太阳……月亮……太阳……月亮……好了!写完了!”奶娃娃停下笔,举着泥刻板兴奋的对着面前那位一脸严肃的教习女官叫道,“老师,游戏写完了!”
      教习女官是位年过五十的老妇人,长满了皱纹的脸上满是严谨肃穆,那双丝毫不因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浑浊的眼睛锐利的如鹰一般,一言一行都仿佛是计量好了似的,从来没有半点有违礼仪的行为。

      她的人也像外表一样严肃刻板,挺的笔直的腰部先是向游戏微微欠身,然后略带责备的劝告:“王子殿下,请不要大呼小叫,这样将会有损您的身份,下次请不要再犯了。”
      看着原本兴奋异常的王子殿下瞬间蔫了下去,讪讪的低着头不知所措,教习女官严苛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慈爱的笑意,随即板着脸将泥刻板从他手里拿过来仔细的审查:“嗯……写的不错,不过还需更加努力。”
      闻言一双大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圆润的小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情不自禁的就想要欢呼一声,教习女官严厉的眼神猛地扫过他身上,刚刚举到半空的双手又猛地顿住,老老实实的放回身侧站好,歪着脑袋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教习女官。
      抬手掩着嘴轻咳两声,年长的教习女官板着脸,严厉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按捺不住的游戏,直看到他局促不安的揉捏着衣角,才柔和了目光放他一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殿下,您可以离开了。”

      看着因为这句话而显得无比雀跃的奶娃娃,教习女官慈爱的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透过他看见了那个与这孩子有着无比相似外貌,性情却大相径庭的另一个人。
      随侍在一旁的莫娜走上前来,取出手帕为游戏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然后面对年长的女官谦恭的行礼:“辛苦您了,艾瑞斯夫人。”
      教习女官——艾瑞斯夫人严谨的回礼,矜持的回答道:“这是我分内的工作,没什么辛苦之说。”
      她顿了顿,因为常年板着脸孔而变得愈发严肃刻板的脸上因为回想起某些令人怀念的事情而稍微柔和了下来:“更何况,王子殿下比起陛下年幼时期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乖巧懂事了。”

      听到艾瑞斯夫人知道法老王年幼时候的样子,游戏忍不住抬头期待的看着年长的女官:“艾瑞斯夫人,你见过爸爸小时候的样子吗?跟游戏说一说吧,好不好?”
      艾瑞斯夫人抬头和莫娜对视一眼,两人都会心一笑,她坐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腰抱起小小的孩子,回想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娓娓述说着:“陛下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沉稳冷静,那个时候他才四岁,和你一样,我也是他的教习女官,负责教他识字……”

      *

      尚且年幼的法老王——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王子殿下——握着手上用芦苇杆做的笔,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的誊写着石板上的文字。因为年纪太小,手指抓不太稳笔杆,每每写着写着笔头就会不受控制的滑到一边,小小的王子殿下写坏了几个字之后,赌气的一把将笔扔到一边,嚷嚷着:“不写了,不写了!”
      年轻的艾瑞斯夫人见他发脾气,也不生气,重新取过一只笔来交到他手里,冷静的说道:“王子殿下,请继续吧,随意发脾气耍小性子不是王室之人会做的事,还请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王子殿下狠狠的甩开艾瑞斯夫人的手,重重的“哼”了一声,撇过脸,理直气壮的说道:“哼,都是那支笔不好,总是不按照我的意思做,我才不要用它!”
      艾瑞斯夫人安静的听完王子的抱怨,并没有对此作出评价,而是将那支笔再次塞到他的手里,然后握紧那只柔软细嫩的小手,认认真真的在泥刻板上誊写。
      小孩子的力气根本挣脱不了一个成年人的掌控,王子殿下不情不愿的让艾瑞斯夫人带着将一张泥刻板写完,然后把上面那一层有字的地方用刻刀刮掉,艾瑞斯夫人松开禁锢王子殿下的手,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

      小小的王子殿下咬了咬下嘴唇,非常想赌气的撂笔杆不干了,但是艾瑞斯夫人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让他失去了闹脾气的勇气,别扭了半天,扭头“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捡起放在桌边的笔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誊写。
      见王子殿下老老实实的坐回桌边,艾瑞斯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她保持着笔挺端正的坐姿,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王子殿下认真学习的身影,时光在他们身边悄然流逝,寂静祥和的庭院里只听得见笔尖在泥刻板上写写画画的唰唰声,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

      “……后来王子殿下——也就是您的父亲,如今的法老王长成了优秀的少年,他的天资非常聪颖,才智过人,魔力充沛,在当时甚至有传言称他的魔法已经超过了他的父亲——阿克纳姆卡农王,这样一位优秀的王子,本来应该是最适合接管埃及的人选……”
      莫娜显然听出了艾瑞斯夫人的话外之音,急急打断她的话:“艾瑞斯夫人……”
      艾瑞斯夫人摆摆手,制止她的话头:“没关系,莫娜,法老王不是会忌讳这种事的人……王子殿下,你认为法老王应该是怎样的人呢?”
      不等游戏回答,她便自顾自的接了下去:“手段高超,魔法强盛,治国有方,这些都是作为一个王所应该具备的品质,但是啊,王子殿下,请您一定要牢记一点,唯有心怀仁慈,才是使国家长治久盛的根本方法,残忍的暴君虽是能以暴虐的手段□□,但这种统治终究是不会长远的。”

      她感慨的叹了口气,摸了摸游戏的脑袋,继续说着:“那个时候……说实话,不管是作为一个法老王,还是仅仅作为一个王子来说,陛下的性情都太过于残虐了,虽然他凭着高超的魔法水平而获得了一些追随者,但是真心拥护他的人却少之又少,反而给自己树立了不少政敌,这一切,当时的陛下看不清,阿克纳姆卡农王看见了,却无法向殿下说明。”
      那双严厉自持的双眼看向遥远的虚空,她仿佛还能听见当时的法老王——阿克纳姆卡农王在一次夜谈中忧心忡忡的对他们几位神官提出自己的担忧。

      【“艾瑞斯,我的智者,你可看见了我那唯一的孩子,他那逐渐走向破灭的未来?”映着昏暗的烛火,阿克纳姆卡农王显得仿佛又衰老了几分。
      艾瑞斯担忧的看着阿克纳姆卡农王,想要劝告他保重身体,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克纳姆卡农王,殿下他……阿蒙神的光辉永远保佑埃及,只要假以时日,我相信殿下他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阿克纳姆卡农王并没有因她的这番话而感到一丝的安慰,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对自己的孩子深切的担忧和挂虑。
      “艾瑞斯,我明白的,那个孩子,他确实是走上了歪路……但是,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纠正他的想法,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将来我的魂回归冥界,又有谁能在他身边辅佐他呢?”
      “陛下不必挂怀,我会守在殿下身边为他尽忠职守,况且见习神官赛特,马哈特等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祭司西蒙更是一名通达神听的智者,有吾等为殿下分忧解难,想必——”

      阿克纳姆卡农王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睿智深邃的双眼注视着虚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遥不可及的记忆。
      “艾瑞斯啊,我不知道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飘渺虚妄的约定上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现在我只能赌一把了,无论如何,埃及也不能毁灭在我们父子手上!”】

      艾瑞斯夫人将游离的心思收了回来,一低头就看见小小的王子殿下仰着脑袋,迷茫的看着她,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宽容的笑笑,说道:“殿下,或许以您现在的年纪听这些还太早了点,不过,今日我说的话,希望您能记在心里,永世也不可忘记。”
      游戏懵懵懂懂的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呆呆的看着艾瑞斯夫人,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游戏还是听话的点点头,乖巧的回答:“好的,艾瑞斯夫人。”

      满意的摸了摸王子殿下柔软的头发,再次在心里感慨着两父子堪称天壤之别的脾性,将奶娃娃放回到地上,原本还有些笑意的眉眼瞬间将外露的情绪收敛回来,又恢复成那个刻板严苛的教习女官艾瑞斯夫人了。
      她对莫娜吩咐:“今天的课程也已经结束了,莫娜,你带王子殿下回去吧。”
      莫娜颔首应是。

      不一会儿艾瑞斯夫人便收拾好东西向他告别,游戏乖巧的行礼目送教习女官离开。
      看着艾瑞斯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游戏想了一下,抬头询问莫娜:“莫娜,今天爸爸能不能和游戏在一起玩一会呢?”
      莫娜微微欠身,道:“很抱歉,殿下,陛下公事繁忙,恐怕……”
      听到莫娜的回答,游戏失望的“哦”了一声,虽然没有表现出更明显的情绪,但是眉眼间挥之不去的寂寞神色却始终萦绕在他的眼中。

      这是距离游戏来到埃及的第五天,自那天起法老王便为他安排了负责教导他礼仪文化的家庭教师,艾瑞斯夫人便是其中一位。
      然而在这五天里,除了第一天见到了法老王的面,和他有过交流,其余时间法老王不是在和大臣们商量着国家大事,就是呆在书房处理堆积下来的奏疏,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是晚上休息时——自从第一天游戏“夜袭”成功后,法老王便默许了让他留在寝宫里过夜——法老王也是要很晚的时候才回来,而每次游戏都会抵挡不住瞌睡的侵袭,早早地就睡着了,等到他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抬头看向远处广场上沐浴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娇艳清新的莲花池,清澈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声的嘟囔着:“呐,莫娜,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游戏呢?”
      莫娜吃惊的眨了眨眼,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为何会有此一问,怜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温言道:“您怎么会这么想呢?陛下只是忙了点,并不是说不喜欢殿下了啊。”
      难过的抽了抽鼻子,游戏并不相信她的劝慰:“可是,爸爸他……”

      突然,一道开朗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空气中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游戏吃惊的抬起头,四处张望却始终找不到说话的人:“呀咧呀咧,我们的小王子殿下那么可爱,王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莫娜一听这个声音,再加上那与众不同的称呼,当即便知道说话者是谁了,安抚似的按了按游戏的肩膀,朗声道:“玛娜大人,不要再捉弄王子殿下了,请您赶快现身吧。”
      又是一阵阵轻快的笑声,游戏疑惑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突然,他惊讶的发现在他们的面前,空气像是被扭曲了一样呈现有规则的波浪形,在扭曲波纹的中心,渐渐的出现了一个人影:先是纤细的腰部,然后向两边延伸,握着魔法杖的双手,穿着到大腿的超短裙的双腿,接着是束缚在紧身衣里呼之欲出的胸部,挂在胸前发出悦耳轻响的千年轮,还有穿着一双长筒皮靴的腿部,最后是有着明朗笑容,气质跳脱的脸庞。

      游戏:……好厉害!∑(‘д′*ノ)ノ

      来人晃了晃手里的魔法杖,抱怨似的嘟囔着:“呀咧呀咧,艾瑞斯夫人终于走了,要是被她逮到一定有会被教训一顿的……嗯嗯,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艾瑞斯夫人还是一样的严厉啊。”

      莫娜见来人现出了面貌后,微微一笑,上前朝着她欠身行礼:“日安,玛娜大人,您的魔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众。”
      来人——神官玛娜爽朗的一笑,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道:“呀咧,不要这么说呀,比起我的师父——神官马哈特来说,我还差的很远呢。”
      她蹲下身,好奇的看着游戏的金红色头发和那张圆润白皙的小脸,惊奇的说道:“呀咧呀咧,之前在祭坛里没时间看清楚,现在一看,果然是和王子长得好像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嘛。”
      伸出手指戳了戳游戏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抬眼看见奶娃娃带着畏怯疑惑的眼神,笑眯眯的说着:“啊,忘了自我介绍了,尊贵的小王子殿下,我的名字叫玛娜,是六神官之一,持有的千年神器是千年轮,看,就是这个。”

      她向游戏举起了胸前挂着的千年轮,那是一个圆环形的挂饰,周围镶嵌着许多指针状的挂件,圆环的中央是中空的,里面雕刻着一个荷鲁斯之眼。
      玛娜道:“说起来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就在那天,在祭坛上,我们六位神官都在现场的……啊,不过你怕是不记得了,毕竟你一直都在那里哭——哈,还有和王子撒娇,嗯?”
      游戏闻言羞红了脸,玛娜戏谑的朝他挤了挤眼睛,看着他那一脸羞赧的小模样心里实在痒痒,忍不住“嗷”的一声将游戏抱在怀里搓来搓去:“呀咧呀咧!好可爱好可爱,比王子小时候可爱多了……啊,对了,既然小王子殿下下午没事,那等下就和玛娜一起去参加庆典吧!”

      脸被强行压在波澜壮阔的巨大“胸器”里差点喘不过气来,自由的双手不停的扑腾,可怜的奶娃娃平生第一次遭遇如此“热情”的拥抱,整个人都快被闷的窒息了。
      正在不停的挣扎之中,好不容易从那胸器里挣脱出来,喘上一口气,突然听见玛娜突如其来的建议,连挣扎都忘记了,傻愣愣的抬头看着她发呆。
      莫娜原本还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掩着嘴偷笑着看他们打闹嬉笑,一听见玛娜的话脸色突然一变,吃惊的叫道:“玛娜大人,这,这万万不可啊!若是殿下出了什么意外……”

      神官大人豪迈的一挥手臂,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的,相信我,莫娜你就是太瞻前顾后了才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孩子敢向你求爱。”
      莫娜恼羞成怒:“玛娜大人!”
      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捏了把小王子滑嫩的脸颊,玛娜向游戏眨了眨眼,笑的一脸狡黠:“如何?可爱的小王子,这可是为了不久后举行的特贡拉玛沙而特别举办的庆典,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而且呀。”她笑眯眯的补充,“或许你能够在那里遇到什么大惊喜也说不定哟?”

      最后游戏还是被玛娜给拐带出宫了。
      莫娜在抵死反对无效后果断转变了态度,强烈要求捎带上她一起出去。
      “虽然不是不相信玛娜大人您的能力,但果然,我还是跟在王子殿下的身边比较放心一些。”这样说着的女官一脸的义正言辞,维护似的往游戏身边靠了靠,将游戏与玛娜之间隔离开来,一副玛娜是什么危险人物的架势。

      ……然后游戏几人便改换了装扮偷偷溜出王宫一起前往庆典举办的地点。

      说是改换装扮,其实只有游戏一个人需要将自己从头到尾的遮掩一番,经过这几天时间的发酵,法老王在仪式上召唤出了一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并且那个孩子将成为埃及下一任法老王的传言在孟斐斯,甚至是下埃及都已经传遍了,现在没有人不知道那位新任的小王子有着一张与法老王极其相似的面孔,若是这样贸贸然的不做任何改装就走到人群里,绝对会被民众认出来的。
      ——虽然真正近距离的见过法老王的普通百姓没有几个,但毕竟法老王的长相不是什么秘密,总有几个有心人会将他的样貌给记下心来。

      为了躲过被识破的危险,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游戏那一头格外显眼的头发给遮掩住。

      为了让那一头发型奇异的金红色头发不那么显眼,莫娜和玛娜两人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不管是用宽边长帽将头发全部收起来盖住,还是拿布料在头上缠起来,统统无济于事。
      要不就是总有那么几撮头发不听话的从帽檐里掉出来,要不就是头发横七竖八的在脑袋上支棱着,根本没法将布料安稳的绑好。
      玛娜和莫娜两人跟游戏的头发奋战了几十分钟,两个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了,那头发还是乱的相当有个性,只能无奈的瞪着眼拿那头明明非常柔软,却死活不肯乖乖平顺下来的头发没办法。

      最后两人都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来治治这头发,玛娜脾气一上来,将手里的布料往地上一扔,赌气的说道:“不干了!麻烦死了,比给出嫁的小姑娘编发辫还辛苦,干脆不要遮了,直接把小王子给打扮成女孩子算了!”
      莫娜若有所思:“……打扮成,女孩子?”
      玛娜呆了呆,恍然大悟:“……说起来,小王子殿下现在正是长得雌雄莫辩的年纪呢。”
      游戏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诶?”

      *

      热闹的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比以往还要多出几倍,来自埃及各地的游人和旅客风尘仆仆的在街市上挑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牵着骆驼商人们也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在面前铺上一张亚麻布,将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各式商品摊放在上面,卖力的吆喝着。
      今天是为了庆祝特贡拉玛沙而举行的庆典,来自埃及各个地方的人们都汇聚到首都孟斐斯,来感受节日的气氛的,更有来自邻国赫悌,亚述的旅行者为一睹埃及的繁华而不远千里从故国赶来,因此集市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群,看着甚至比摊档上摆着的商品更加让人眼花缭乱。
      而在这热闹的人群中,三个像是姐妹结伴出来游玩的女孩儿就显得格外普通,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那三姐妹的年龄相差有点大,最大的姐姐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差不多都是快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而最小的那个还不到她两个姐姐的大腿那么高,最多也不过五六岁,还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最年长的姐姐牵着小妹妹的手,一路上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那紧张挂心的模样就好像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把人给丢了似的,而更为年轻的姐姐则是一路上东看看,西摸摸,兴奋的比她的小妹还像个孩子。
      年长的姐姐用身体为小妹妹挡开拥挤的人流,一边低下头温言细语的询问她:“殿……由纪江,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要是看见有心仪的东西请告诉莫娜一声,好么?”
      年轻的姐姐听见大姐的话不以为然,笑着捏了一下小妹妹的脸,说道:“莫娜,别那么拘束嘛,出来玩就是要放松一点,你老是‘您’呀,‘请’的,是个人都知道我们有问题啦,你说姐姐说的对不对,由纪江?”
      莫娜:……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我们有问题”的您,自己本身也是相当的没有自觉呢……
      小妹妹被街道两旁的商品看花了眼,根本没有听见两位姐姐的争吵,一张白净圆润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欢喜的神色。

      这三个年纪悬殊的姐妹毫无疑问便是偷溜出宫的游戏三人了,却说玛娜无意中提出可以让游戏装扮成女孩子之后,两位真女孩子对于打扮自家小殿下突然爆发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抓着游戏将他打扮成各种各样的装扮,直到太阳过了头顶,眼见着再不赶紧出发就来不及了,他们两个才依依不舍的收了手,被反复蹂足蔺的王子殿下才得以松一口气。
      急急忙忙的带好采购用的钱币,在玛娜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绕过巡逻的守卫一路直奔通向王宫外的小路,那熟稔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化名为由纪江的王子殿下牵着莫娜的手,伸长了脖子想要透过重重的人群看到周围的摊档,可惜人小腿短,把脖子抻成长颈鹿也只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大腿。
      他急的不停的踮起脚尖,使劲儿往上看,试图用目光穿透挡在面前的层层叠叠的游客的身体看到后面的商品,正巧不远处有个卖艺人正拿着一支长笛在忘我的吹奏着,在他的面前,一条浑身墨黑的眼镜蛇吐着猩红的长舌慢慢悠悠的从竹篓里探出头来,随着笛声翩翩起舞。
      那个弄蛇人的周围聚集了许多伫足观看的群众,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因为这些人的围拢更是变得寸步难行,偏偏手里牵着的小王子殿下还不安分的拼命往人群里面挤,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抓不住他的手,把人给弄丢了。

      莫娜紧紧的拽着游戏的小手,生怕一松开那小小的奶娃娃跟水滴落入大海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她又顾虑着不能用太大劲把小王子给弄疼弄伤了,百般为难之下,她想起和他们一起来的神官玛娜,赶紧回头呼喊同伴:“玛娜大人,请您快……”过来帮忙。
      后面未完的话语被莫娜默默的吞回肚子里,放眼望去,人头耸动,摩肩接踵,目之所及皆是头戴色兰,身穿格努白的民众,哪还有那个长相成熟出众,性子却像个孩子一样跳脱的女神官大人?
      莫娜:……
      ……说好的一切交到您手里,万事担保无忧的呢?我果然是不应该信您的,玛娜大人。

      横竖那个不负责任的神官大人是靠不上了,莫娜看着左右人来人往的街道,右手紧紧攥住王子殿下的小手,手臂向两旁有技巧的一震,原本挤在他们身边的人潮便被震开了,手腕再轻巧一翻,那个已经被人海淹没见不着人影的奶娃娃就被拎了出来。
      就在他们耽搁的这几分钟里,人群又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四周的拥挤的压力一下子分散开来,莫娜抬头一看,原来是走到庆典的主会场了。
      她松了口气,低头微笑着对小小的王子殿下说道:“殿……由纪江,您看,这里就是主会场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吧。

      后面未完的话语被莫娜默默的吞回肚子里,手里软软糯糯的触感昭示着这确实是个孩子的小手,但是那一脸雀斑,皮肤暗黄,眼睛也不是清澈的紫色而是深沉的黝黑很明显不是她家软萌软萌的小王子殿下。
      不知名的小娃娃鼻子上挂着两道晶亮晶亮的鼻涕,一手拿着糖放到嘴里舔,一手牵着莫娜,抬头盯了莫娜三秒,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莫娜脸上的笑容僵掉了。

      莫娜:……
      啊啊啊啊!王子殿下您到哪里去了啊啊啊啊!!!

      *

      高高架起的竞技台上,两位手持魔杖的魔法师正对峙而立,嘴里快速而清晰的默念着咒语,在他们面前,两只巨大的精灵正在为了各自的主人而相互缠斗,由精灵们发出的技能效果而掀起的狂风吹的他们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一时间两边斗的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台下观看决斗的民众们紧张的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不时因为某一方的精灵因不敌对方召唤出来的仆人而倒下消失发出惊讶的欢呼。

      “咚”的一声,穿着墨绿色的戒衣,底下套着白色长袍的魔法师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的精灵受到了对方精灵的攻击,哀嚎着应声倒地,然后化作无数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中,自己的“魂”已不够再次召唤另一个精灵,知道自己无力回天,颓然的跪倒在地上,悔恨的用拳头砸着竞技台的地面。
      有着人头马身的骑士挥动着手中长木仓,一个利落的前劈刺,将长木仓收回身侧,前蹄高高抬起,在一阵嘶鸣声中化作点点微光消失不见。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如雷般轰鸣的欢呼,他们高举着双手拥向竞技台,为摘得桂冠的获胜者献上他们的祝福和尊重。

      庆典的举办人带着侍从走上前来,对着获胜的魔法师恭敬的欠身:“伟大的魔法师,恭喜您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成为此次决斗的获胜者,不知您是否有意愿加入法师团,为法老王效力?您有着如此卓越的魔法才能,若是加入一定会获得无上的尊崇和礼待。”
      穿着黑袍带着兜帽将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下的魔法师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是用沙子反复摩擦过一样:“我很荣幸能为法老王效力,不过我志不在此,比起被束缚在王宫里,我更愿意游历各国,不断修炼我的魔法。”

      听到魔法师的婉拒举办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他朝着魔法师郑重的欠身行礼,缓缓说道:“这真是太可惜了,失去您这位有着如此高深魔法造诣的魔法师是埃及的一大损失,既然您不愿留在王宫,我们也不强求,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奖金,还请您收下。”
      身后的侍从低着头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珍贵的金银珠宝,那丰厚的数量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垂涎。
      那位魔法师只看了一眼,便神色淡然的将箱子合上,然后施了一个魔法把箱子缩小放到长袍里放好,朝着举办人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告辞”,转身从竞技台上一跃而下,隐入拥挤的人群里,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举办人可惜的望着魔法师离去的方向,收拾起脸上的表情,面朝观众大声宣布决斗结束,围观的民众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然后意犹未尽的与亲朋好友谈论着此次魔法决斗,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了。

      围拢在竞技台边的民众逐渐散去,一位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高挑男人跟着众人的脚步不引人注目的悄然离开——正是那位赢了决斗的黑袍魔法师。
      他的动作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宽大的黑袍下摆随着走动而上下翻滚着,明明是非常显眼的打扮,但是周围的人谁都没有将他往刚才竞技台上那个出尽了风头的获胜者联想起来,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游人,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对他有太过多的关注。
      魔法师借助人群的掩护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看着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头蓬松的及肩褐色长发,解开的黑袍里包裹着一副成熟性感的身体,金色的千年轮随着他的动作在胸前轻轻晃荡。

      这位身材单薄,形容鬼魅的魔法师竟然是跟着游戏等人一起偷溜出宫的神官玛娜!

      随手一个恢复魔法将作用在声带上的变声魔法解除掉,脱下宽大碍事的黑袍,顺手打了个结往角落里一扔,衣服团子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流畅的弧度,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王宫中神官玛娜的房间里突然掉落了一个绑的不太结实的衣服团子,团子掉到地上滚了两圈,松松绑起的结松散开,舒展出一件黑色长袍的模样。
      伸手拢了拢有些杂乱的头发,玛娜从怀里掏出一个迷你小箱子,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这笔奖金到底该怎么花比较好。
      要让她如数上交是不可能的了,怎么说这也是她正大光明赢回来的,可是没有半点水分掺假的——这位“正大光明”的获胜者很显然忘记了自己“法老王麾下第一魔法师”的荣誉称号,欺负那些自学成才没有导师系统教学的野生魔法师后辈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可谓心安理得的很。

      不过,举办这次决斗就是为了招揽那些有潜力的魔法师加以培训调口教,让他们有朝一日能为埃及贡献一份力量,虽说她一开始是因为看见有魔法决斗,一时手痒难耐,忍不住就报了名参加进去,谁知她越玩越兴奋,一不小心就打到了总决赛,然后成了历届获胜者中的一员。
      想想法老王得知事实真相后变幻莫测的脸色,玛娜心虚的将原本藏起来准备私吞的大部分奖金拿出来,只留下一小部分当做慰劳金犒劳一下辛苦奋斗的她自己,剩下的那些只能含泪目送着它们被运进王宫的小金库。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参赛者实力也太弱了点,这么早就被踢下场,还需要再好好修炼一下啊。
      一边煞有介事的感慨着,年轻的神官大人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左右看了看,想了半天才灵机一动发现原来是少了那位可爱的小王子殿下和他忠诚的女官小姐。
      玛娜:……呀咧呀咧,一不小心就和他们走丢了呢,呵呵。

      默默地转身捂脸,为自己一出门就兴奋的忘乎所以压根就不记得身边还有其他同伴这件事表示深切的羞愧,想到那位作风严谨,细心体贴的女官,又稍微放下心来。
      没关系,反正有莫娜在那儿呢,小王子殿下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玛娜乐观的放下手,将在手指间飞速翻转的迷你小箱子重新收回口袋里,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热情不减的游客,有些期待的想着小王子殿下有没有看见她胜利的英姿。
      呀咧呀咧,小王子殿下一定会非常崇拜我的,啊啊,一想到小王子殿下顶着王子的那张脸对她露出崇拜的表情,玛娜整个人陶醉的都快飘起来了。
      突然,一只从身后伸出来的手将她从半空里拽了下来,修剪圆润的指甲搁在她的脖颈边,明明没有半点棱角的指尖却无端的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威胁感。

      年长的女官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温柔的嗓音在玛娜耳边轻轻回荡,绻缱的好似情人之间的耳语。
      她说:“啊啦,玛娜大人,原来您在这里,真是让我找的好辛苦呢。”
      她说:“您之前说万事包在您身上这句话,我仔细想了想,果然还是决定不要相信您的好呢。”
      她说:“啊,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告诉您。”
      她说:“由纪江——我们的王子殿下,不小心走丢了呢。”

      玛娜脸上尴尬的笑容突然僵住:“……诶?”

      *

      那么此刻跟“姐姐”们走散的“小妹妹”由纪江到底身在何方呢?让我们将时间倒回半个小时之前……

      拥挤的人群中,游戏牵着莫娜的手,艰难的朝着弄蛇人的摊子方向走去,人来人往的街道没有留下半点空隙,游戏人小腿短,在游人的腿间努力的往前走。
      等到他好不容易看见了泥石建造的土坯房外墙时,却发现弄蛇人的摊子早就在随波逐流中错过了。
      还来不及对此表示失望,突然人潮一阵涌动,游戏被推搡着向前行进,握着莫娜的手差点就松开了,他艰难的抽出另一只手一起握上莫娜的手掌,就在那一瞬间,游戏只觉得从双手交握处传来一阵强有力的牵引感,带着他穿过人潮,一路向前跑。
      走出人潮的那一刹那,刺眼的阳光直射入他的双眼,游戏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那一阵炫目的光芒过去,再次睁开眼时,他便已经身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前站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年龄比游戏大不了多少,笑眯眯的双胞胎小孩儿。
      那两个孩子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摇了摇被他们一人一只握在手里——游戏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牵着他的手变得和他一样幼小细嫩——的手,突然凑了过来,脸颊贴着脸颊,异口同声的对他说: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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