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题》陆淅

2、A. Dark Chocolate（1）

　　香江这个地方，小小学童都识得名牌，真叫“先敬罗衣后敬人”，只怪陌生人总喜欢称呼青年女性为“小姐”，哄得她们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丫鬟老妈子的命运。可怜眼下这位赵可可“小姐”，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却还有通胀要追、家用要交、华衣要买，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经过“朋友”辗转搭路，托上又托，再折损大半尊严，总算是找到了这份明星助理……的助理的工作，与前几份工作相比，钱虽不少，事也更多。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过是如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样天公地道的“自然定律”。而在权力的食物链中，助理的助理，即是虾米吃的微生物。决定聘用赵可可的徐未白说过，整个社会最重要的小圈圈谓之权，外边套个亮闪闪的圈圈谓之钱，再外边套个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圈圈叫做娱乐圈。如果你一无身家背景，二无异能长才，三无人格尊严，那么从娱乐圈的最低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或许也会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赵可可自嘲地想：读书的时候说的好听，人皆平等，无分贫富贵贱，接着又教你一句“富贵于我如浮云”，浮云者，飘忽也，可望而不可及，于是明白“贫富贵贱”飘走了“富贵”之后，剩下的才是自己——又贫又贱。于是乎，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大家都不想的嘛，而且有些事总是怪天、怪地、怪社会、怪政府都好过怪自己。赵可可每每开工都要这样安慰自己一番，毕竟，谁会嫌钱腥呢？

　　凌晨三点钟，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专线手机响了起来，静谧的夜里，铃声仿佛要响彻天地一般。赵可可手忙脚乱地接起来，电话那头是Tommy哥催命一样的声音，“Patrick公寓那边出了事，我现在赶过去，你即刻飞的过来！”高价跑车超速行驶时的风声从那头涌来，不由分说地冲向赵可可的耳膜，听得她太阳穴直跳，薪水再高，也得有命服侍那位祖宗啊。

　　兵荒马乱地穿衣梳头后，脸色如同女鬼的小助理打车狂飙。借着夜景灯光化着妆的赵可可，还要时不时催促司机，“师傅啊，开稳一点啊，我睫毛都要花了。”“拜托，再快点行吗？”东方之珠的夜色享誉全球，而此刻的赵可可却无心观赏，只觉得经济发展果然是建立在没日没夜的操劳上。

　　半夜三更，只给顶级商务人士和明星长租的酒店式公寓突然触发火警，尽职的消防人员火速到位，而更尽职的娱记们却总能比火警雄心的主角们到得更快。然而由于酒店的安保十分尽职尽责，娱记们别无选择，只能扎堆堵在酒店的正门口，向出来安抚媒体的公关人员大声发问。

　　赵可可指挥着司机在角落处停车，车门还没关上，手就被往司机身上扔了车资的Edward拉住，疾步往酒店侧面的安全通道走去。通道门口的灯光昏暗，赵可可隐隐辨识出那个吸烟的男人正是负责对外公关的阿Paul，半夜被一些无厘头的理由叫出来面对一班无良媒体，也难怪他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此刻正与手上的烟一样，闪着忽明忽暗的危险光芒。估计是Tommy哥交代了什么，阿Paul才没有坐镇在正门口安抚媒体，吐了个烟圈，朝着勉强衣饰妆容全到位的赵可可撇了撇嘴，“我听人讲，现在的港女，就算家里失火、淹水，甚至乎爆屎渠，走难出来的时候都要衬绝衫裤鞋袜袋，化好妆，set好头，不然的话，宁愿死在家里也不愿见人呢。”话虽难听些，脚上还是分秒必争地带着两个小喽啰往老板的公寓走去。

　　Edward跟赵可可是一岗两人，同为权力食物链的底层，出于义气和底层人民尊严的考量，他在脸上了调整了一个略带讨好意味的笑容，“来得晚也不能怪Coco，她住得远嘛。”中西区是富人区，向晚住的又是那种能将维港夜色直收眼底的酒店式公寓，哪里是人人租得起的？来自深水埗的赵可可沉默着，跟在两个男人身后腹诽不断。

　　三人先后进了公寓，赵可可乖乖站在门边，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往日精英风范十足的公寓经此一劫，看起来不免有些狼狈落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些刺鼻的焦味。奇怪的是，这家酒店式公寓以设备先进、注重安全闻名，根本不存在因电器老化之类意外原因起火的可能，甚至连公寓内的大多数家居都选用了防火材料，房间里甚至还有过分灵敏的火警警报器，如果团队庆功在老板公寓里煮个火锅，都会触发自动洒水系统，保证把人浇透，把锅底淋废。这样万无一失的环境里，真不知道这场意外的火灾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落地窗边，Tommy正与抽着烟的向晚低声争执着，前者一脸烦躁，后者漫不经心，甚至还试图撩开窗帘观察一下楼下记者的动向。

　　出乎赵可可意料的，这场争论很快有了分晓——

　　“阿Paul！打给Francis，跟她说，如果上海那边的事情谈完了，让她今晚直飞回来。”

　　Francis，中文名叫徐未白，是跟了向晚十多年的助理，可以说是最最了解他脾性的人，所以团队中但凡有什么因为那祖宗而导致无法推行的事，大家都习惯向她求救。

　　蓝牙耳机几乎是“长”在耳边的Paul急忙点头，“我即刻去。不过……Tommy哥，这么晚了，还打给Francis姐，会不会……嗯……不是那么方便？”他微微挑眉，谨慎地关心电话那头的反应。

　　Tommy仰头叉腰，长舒一口气，继而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回答道：“你照做吧。”他微微向右转，给下一个人安排起了任务，“Herman，让你的人动起来，我要所有的社交网络上都是Patrick抽烟导致意外失火的说法，粉丝网站和论坛之类的地方都提一提这事，但别太过，把控好评论，要记住这只是个小意外，不需要引起太多讨论，好在现在这个时代的艺人都要出点小差错才算接地气， Patrick现在正是最重要的一个上升期，增加点曝光度也是好事。有危自有机，从媒体的反应速度和楼下的记者数量来看，这也可以是个很不错的机会。”说罢，他揉着太阳穴又发出指令，“那个谁，给我倒点咖啡。”

　　酒店式公寓到底不是住家，房间中丝毫没有家庭氛围和温情，就算退到厨房里，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铁血上司Tommy发号施令的声音，赵可可和Edward皆是人微言轻，不仅是团队里的小透明，还要负责给诸位大爷端茶递水，只好彼此交换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

　　“斋啡！不要一滴奶一粒糖。”Tommy抽空高声要求道。赵可可几乎要怀疑，工作关系的人们之所以互通英文名，本质上是为了防止对方记全自己的中文姓名，从而方便他们去天桥底找阿婆打小人。但是眼下她哪有拔虎须的能耐，只好唯唯诺诺地回应：“知道。”

　　互联网在某种程度上消弭了时差，赵可可掏出手机旁观着微博、论坛、Facebook、Twitter和IG上向晚的账号，一张突出优秀侧脸线条的抽烟照下，不多时已经是满满的评论留言了——“呆萌”、“二货”、“我家的”、“天然无辜”、“戒了吧”、“好性感”“逆生长”、“早点睡”、“算你啦”、“so hot”……

　　向晚，也就是Tommy哥口中的Patrick，中英混血儿，赵可可的大老板，绯闻爆棚的影星，MV男主角兼模特出道，十多年来还是保持着最初妖“颜”惑众的水准，片约、代言、访问、商业活动从未间断，让这张脸在这个城市变成了一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存在。向晚的这个公关团队无疑是优秀的，但事情的顺利也有赖于他那张能让女人甘愿被他骗死的脸。在他之前，赵可可从来想象不到，一个男人的长相可以使他无论经历多少位绯闻女友，都无法撼动大众印象中，他“虽然看着性感且绯闻不断，但并不是个会乱来的坏男人”的人设。毕竟，他的眼神何其真诚，他的笑容何其温暖，他的声线何其魅惑……

　　这样的男艺人是不会缺少绯闻的，但以目前国内粉丝对偶像的情感倾向而言，公开任何恋情都是不智的自杀式行为。纵然如此，做一个零绯闻的男艺人也不是多高明的选择，风评太干净的男艺人，总会让人不禁猜测，是不是在柜子里藏了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其实无论是习惯用肥皂还是沐浴露，如果一个艺人于大义无亏，私生活也不算太混乱，那以娱乐圈的道德标准而言，他已经纯过蒸馏水了。而问题却在于，观众和读者并不喜欢蒸馏水。

　　思及此，关闭了同人文论坛网页的赵可可忍不住向Edward旁敲侧击地打探了起来，“你说，这把火会不会跟Francis姐正好同何先生一起去上海的事情有关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真的有毒，我重新开始修改了，项目也多了，周六都要去加班了，家里人的肌腱也撕裂了，真的醉。反正填坑是势在必行的，大家随便看看就行了，佛系码文佛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