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雪》宛妮

12、第 12 章

　　我披星戴月狂奔了两天两夜才至清尧行宫，从前都是从万里苍穹之中俯瞰此处，轻灵下落便是，如今去他的居室要登高几千步木阶。

　　木栈道灵巧又牢固地支附在石壁上，崎岖险峻，登顶之后中间有个憩息亭曰清心亭，亭前浮桥，可容一人过，桥下是一汪碧蓝水潭，桥正对的屋门前一株疏影横斜的梅树半遮门面，我的漫漫长途终到尽头。

　　我扑到门前，急扣门扉。半晌有一个童子来应门，他看到我这只憨拙文狸，甚是不悦，欲将我扫地出门。

　　我说：“仙童，我是扶鸾啊，你不认得我了？”

　　他看着我奇道：“你这野狸，唧唧喳喳的在瞎叫唤什么！”

　　我全身的毛发还在风尘仆仆中张扬地竖着，看到他的反应，懵了，难道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莫非只有武罗女神懂狸语？

　　我不甘心，再次叫道：“我是扶鸾啊，我要见你们帝君！”

　　仙童用手挠了挠头皮，走进屋去。

　　我正为他开了窍而暗暗高兴，片刻之后扫把横扫而来……，然后哐啷一声木门应声而闭。

　　在屋门外徘徊，透过每一个窗口张望清尧帝君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正赞叹院子里的那片红豆杉长得越发妖艳了，胸口突然开始阵阵抽痛，一阵紧着一阵，从最初筋脉纠结的微痛到后来撕裂般的剧痛。

　　我坚持不住倒地翻滚，弓起身子削尖了头往烂泥地里拱，爪子刨得尘土飞扬，这时偏偏又传来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毫无情面地落了下来，啊！噬心丸毒发了！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然后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钻心的痛让我眼前发黑，我看到自己的爪子已经变回了手，幻形术消失了……心口痛得浑身抽搐无法起身，青衫、头发、肌肤全是纠结着烂泥。漫天的雨水像针扎一般落在身上。

　　我张嘴大口喘着气，雨水直直地落入口中，好苦，眼前越来越暗……我似乎看到了清尧帝君放大的脸印在苍穹上，他唤我：“鸾儿……”

　　是错觉吗？刚劲有力的指节握紧我的手腕，潮热的仙气涌入体内，我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淡淡的药香，雨滴打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拽紧来人的手臂，轻轻呢喃着：“帝君，你为什么才回来啊，鸾儿就快死了……”

　　他说：“我去参加轩辕帝君的寿宴了，你中毒了。”

　　他将我抱进屋内，置于榻上，我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说这里很痛很痛，他的手贴上了我的绵软明显颤抖了一下，我一时情急于浑浑噩噩之中做出如此举动，也不觉羞愧，在疼痛的凌迟之下，只知牢牢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下一瞬间他挣脱了我的束缚，站起身来。我抽动一下，痛得无法自持，声音带着哭腔：“帝君，不要离开我。”现在只有这唯一的温暖。

　　他说：“我不离开你，我去拿点东西。”声音太过温柔，渺渺仙音，似乎有镇定的作用。

　　屋内昏沉沉的，他端了烛火放在床头，烛火放大了他身上的温暖。他没有半分犹豫，解开了我的衣衫襟口，稚嫩秀挺的白皙露在空气中，一瞬间的窒息，他说：“你已经毒发了，所以……有点痛，要忍一忍。”

　　我看见，自己的胸脯在缓慢的喘息中上下起伏着，他温凉的指尖插进我的胸口，划进血肉里，之前的痛太过剧烈，这一下反而显得轻柔，但他接下去的举动把我的疼痛都化作了紧张。

　　他俯下身子来，将手放在我身体的两侧，没有看我，迅速地将头埋在左胸口开始认真的吸吮起来，好像有什么液体从心脏慢慢地流出，他的下颚磨蹭着胸前的肌肤有那么一点棉痒，像有什么在骚动心口，我不自觉地拽紧了他的衣袍。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发丝有一些凌乱，他的唇瓣，沾染了黑色的凝固的血，在跳动的烛光下有着勾魂夺魄的颜色。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指尖触碰过伤口慢慢愈合，他摸了摸我的脸说：“不要激动，要保持平静，不然毒性又会上涌。”

　　我的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烫，来不及别开，他拿开手淡然地笑了笑，又取来一颗药丸让我服下，帮我系好衣服，盖上薄被。

　　之后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看不到自己嘴角勾着笑，却能感到心中盈动着温暖。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清尧帝君的身影，胸口却依然温热。我细细回味着，还未来得及绽放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清尧帝君是金星公主的，才觉悟到昨夜的花痴表现是僭越了，口中也顿时像嚼碎了蛇胆一般又苦又腥。

　　我起身坐于床榻之上，动作还算灵活，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便走出门去。

　　一出门就看见童子在清扫前院，我问道：“你们家帝君呢？”

　　他没有停下手头的活儿，看了我一眼道：“帝君中了毒，到后山的云中泉养生调理去了。”

　　中毒了？昨晚他替我吸毒的片段浮现在脑海里，我脸上一热，是不是我身上的毒转移到他身上去了？我一边想着，步子已经朝后山方向撒开。

　　等等，想到昨天吃了闭门羹差点因此丧命不禁气恼，走到童子身边一把夺过他的扫把扔到院子外面去了，然后拍拍手掌向后山飞去，不去看童子一脸黑线的表情。

　　云中泉是一池在山巅上的温泉，因为地势高，吸收日月精华，身在温泉之中即可看到周围的云海和葱然苍翠。我飞至山顶才发现除了一池泉水周围全是光秃秃的山岩毫无遮拦，然后令我血脉贲张的是清尧帝君在蒸腾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坚实美背。

　　我一个激灵就要转身离去，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又回头仔细看了看，他好像在发抖，再近一点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有好几根结成了冰条，身子也硬挺的像一块岩石。

　　我吓得呆住，噗通一下掉进了池子里。片刻后，挣扎着从池中站了起来，这么大的动静，奇怪清尧帝君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涉水向他身后走去，离得他越近越能感觉到水温的寒冷，牙齿也止不住磕磕打架。我转至他的身前，发现他眼睛紧闭，睫毛上都结出几颗冰珠，唇色煞白干裂暴露出几条细微的血痕，好像等待滋润的干裂土地。他似乎失去了意识，除了身子在不住地抖动。

　　我朝着他的眼睛呵出热气，睫毛上的冰珠瞬间化作水珠淌落在脸上，像是流过的泪痕。又试着舔了舔他干裂的嘴唇，粗粝的像岩石，差点把我的舌尖划出伤口。

　　我想了想轻轻含了上去，感觉坚硬的石块在口中渐渐融化，慢慢变得柔软又温顺，我抵住寒冷的侵散，一把抱住他，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块大冰块，我想我身上的热量一定比温泉更好用，我要捂热这块冰，让它慢慢融化。

　　是他救的我，是他为我中了毒，我这样算是知恩图报吧。寒冷愈甚我抱得愈紧，止不住也哆嗦起来。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为了救我，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感到怀里的他明显动了一下，颤抖有所缓和，他的双手慢慢上移，放到了我的背上，终于也抱紧了我，他说：“好烫，你的泪好烫，就像火星子溅到我肩上。”

　　我怨念地哭道：“为什么要替我吸毒，难道就是因为我是金星公主的宠物吗？还是把我当做了她的替身！”

　　他突然张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是宠物？”又垂下眼去，他说：“你们不一样的。”

　　是啊，我们不一样。感觉到他的推拒，我哗啦一声从水中跳腾而出，我说：“你清尧帝君的命比我重要的多，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救我而自伤。”

　　他说：“没事的。我毕竟身经百毒，你身上那点小小的噬心毒能耐我何。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你还需要吃药调理一下。”

　　是啊，他是医术高强，仙术和医术同样高强的清尧帝君，完全可以自己恢复，我又何苦来自作多情呢。我看着他渐渐恢复红润的脸色，和布满水汽的健康肌肤，沉默了半晌。

　　他说：“扶鸾，要拜托你一件事了……”

　　“什么？”

　　“帮我把衣服取过来。”

　　我扭头看了一眼他挂在崖边的布衣，才发现他全身都没有穿衣服，胸口以下在蒸腾的水汽和温泉中若隐若现。大窘之下也未及帮他取衣服，落荒而逃。

　　“衣服你自己取吧，你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