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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风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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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的夜晚,月光如蒙了一层纱帐,透出几分朦胧的美感。风吹花动,空气透着凉丝丝的香甜。
宁晖傍晚时与郑峰小酌了几杯,不甚尽兴,便拿着一壶酒坐到了屋顶。整个人的思绪很乱,似乎又很清晰,宁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一壶酒饮尽,被冷风一吹,便开始想念萧璟年。
在这样的封闭的环境里,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又仿佛什么都可以掌握在手中。宁晖从郑峰那里得了消息,不觉喜悦,只觉惶恐。回京,曾经是宁晖所有的祈盼和向往,如今这里面要有多少变数与艰难。宁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按照自己的轨道发展的,无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宁晖甩手扔了手中的酒壶,大步朝有果苑走去。如此的深夜,三十个御林军依然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但有果苑的前院却还灯火通明。宁晖走到门口,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肯再上前一步,若非是御林军守卫疑惑的眼神,想来宁晖真会落荒而逃。
宁晖硬着头皮走进院中,抬眸便见萧璟年坐在正堂的门口,灯火通明的院落将萧璟年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照的十分清晰,他微微侧着脸,半垂着眼眸,似乎很是专注的烤着火,可好半晌,整个人连动也不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宁晖本打算看上一眼萧璟年便离开的,可萧璟年的这个样子,太让人心惊和心疼,宁晖不敢想象,若今夜自己不回来,萧璟年会不会这样坐到天亮。这瞬间,如此脆弱的萧璟年,让宁晖心软了,甚至有些后悔这段时日的疏远和莫名的气怒,在萧璟年的位置上,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也许和翠微的相处,只是自己想多罢了。
朦胧的月色下,宁晖越是走近,越是能感觉萧璟年身上散发的郁气和凄凉,宁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心拧着疼。她慢慢的蹲下身来,轻轻握住萧璟年烤得有些发烫的手,极轻声的道:“殿下?怎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萧璟年恍恍惚惚的抬眸了宁晖,有一瞬间的错愕:“宁晖?……宁晖回来了?”
萧璟年迷茫的双眸和恍惚的声音,让宁晖整颗心都是颤抖的,她抿了抿唇:“夜黑风高的,哪有什么景致?殿下怎么还不睡?”
萧璟年慢慢的回过神来,蹙起了眉头,他伸手轻轻抚过宁晖的脸颊,柔声道:“我在等你……怎么喝酒了?”
宁晖闭着眼将脸颊放在了萧璟年的温热的手上:“实在是盛情难却,这才和郑统领小酌了几杯。”
萧璟年的拇指划过宁晖的脸颊,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难受吗?郑峰……你和他相处的很好吗?”
宁晖闭目轻声道:“我也不想回来,可殿下还在此处,我又怎能不回来。郑统领若不是筹谋太深,定是个不错的长辈,若我爹爹活着,不知会不会像他这般……”——为子女筹谋奔走。
萧璟年垂下眼眸,小声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还不如郑峰吗?”
宁晖睁开眼,歪着头看向萧璟年:“郑统领再好也是别人的爹爹,殿下却是我一个人的,这怎么能比?”
萧璟年抿了抿唇,满眸期望的望着宁晖:“真的吗?”
宁晖笑了笑:“现在是真的,以后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呢?”
两人对视了片刻,萧璟年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与不耐:“你给我的答案,永远是模棱两可的,让我去猜,去想,可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我的臆想罢了!沈宁晖,你可知道,你对我有多残忍?”
宁晖看了眼角落里悄无声息的翠微,眉宇间露出了疲色,她的脸离开了萧璟年的手掌,靠坐在椅子边:“我永远不及殿下的残忍,不管到了何种地步,殿下身边从来不缺忠心耿耿的人,不是吗?”
萧璟年心中骤然升起一腔怒气:“沈宁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的出去那么久,回来却阴阳怪气的,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不直说,将我一个人留在此处患得患失,你很开心吗?你是不是笃定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宁晖笑了一声:“这一个多月,我看殿下过得很好,好吃好穿,又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哪有活不下去的事?来日回宫,殿下便是不念及宁晖的苦劳,也不要给宁晖扣那么大的罪名,宁晖可是担待不起。”
萧璟年愤然而起,深吸了一口气,依然压不住心中的怒意:“宁晖,你到底要我怎样?怎样你才能满意?”
宁晖轻声道:“那殿下呢?殿下要我怎样才能满意呢?”
萧璟年紧紧的攥住椅子的扶手,顺着宁晖的目光望去,只见翠微安静的站在角落里,他心里微微一顿,似乎有什么亮光划过脑海,一时间却想不清楚:“翠微还不下去!”
翠微站在原地,柔顺的福了福身子,慢慢的朝前院退去。宁晖见此,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讽刺感,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站起身来,快步朝后院自己的寝房走去。萧璟年站在原地愣了愣,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宁晖!……”萧璟年喊了一声,却见宁晖脚步更快。萧璟年不及回想方才的一切,心中顿时充满了莫名的危机,他几乎是小跑着追着宁晖的脚步,眼见宁晖进屋关门时,他猛地冲了过去,一只胳膊快速的伸了进去,却被门狠狠的撞了一下。
宁晖听到了萧璟年的闷哼,忙松开了手。萧璟年趁势进了屋门,反手关上了门。虽是多日不曾回来,宁晖的屋子并没有半分的荒凉感,屋内亮着一盏油灯,打扫的一尘不染的,点着四五个火盆,宛若一直等待主人归来一般。
萧璟年见宁晖眉宇间有一丝松动,轻声道:“你自己说,我们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你为何躲着我?为何要和我生那些莫名的气,我若有错,你为何不告诉我?”
宁晖对萧璟年视而不见,坐到了床边,褪去了身上的披风:“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殿下若还有事,明日再说。”
萧璟年抿了抿唇,坐到了宁晖的对面:“沈公子贵人事多,明日我还能找到你吗?”
宁晖冷哼:“殿下若要找我,随时遣一个人去校场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萧璟年蹙起了眉头,抿着唇,凝望宁晖的侧脸,许久许久,慢慢的垂下了眼眸,哑声道:“遣一个人?我让多少人去找过你,你都让小诚子打发了回来,便是我自己去找你,都不曾找到过。你若生我的气,可以不理我,不能躲着我……我见不到你时,心里空空荡荡没着没落的,又怕一次次的去找你,会让你看轻了。”
“我都不知你为何生气,为何躲着我……我真不知道,我不知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你回来,现在我想出去一趟都不容易,他们总说你出去狩猎了。”
宁晖咬着唇,生怕自己一眨眼眼泪便会落下来,许久,才轻声道:“不是殿下的错……”
萧璟年闭了闭眼,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来:“宁晖,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一时都不愿离开你……这一个多月,我每日每日的熬着日子,想着明日一早定是能看到你,可是每天起来俱是失望。我太害怕了,甚至不敢找你问清缘故。我怕你说出的答案我接受不了,我也怕你会觉得……我是个无理取闹又软弱的人……我们以前好好的,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躲着我?”
宁晖撇开脸,深吸一口气:“非我躲着殿下,京城似乎出了些事,郑统领一直筹备殿下回京的事,我自然也要忙以后的事。”
萧璟年的心微微一动,慢慢的抬起手来,将宁晖脸侧的乱发,轻柔的挂在耳朵:“你是怕回京吗?”
宁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殿下很想回京吗?殿下会……娶侧妃吗?”
萧璟年慢慢的伸手将宁晖揽入怀中,不安的心逐渐变得平静下来:“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若不想回去,我们便不回去,好不好?”
宁晖笑了一声:“若真能不回去便好了,大势所趋我们谁都挡不住,回去后……您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我是沈家嫡长女,似乎真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本是没错……”
萧璟年垂眸望着宁晖,哑声道:“我便如此不值你信任吗?”
宁晖侧了侧眼眸:“殿下到底是殿下……”
萧璟年却不容宁晖躲闪,扶住了她的双肩:“沈宁晖,看着我,你是不是一直不信任我?”
宁晖抬起眼眸的瞬间,落下泪来:“殿下回京城后,还会记得曾答应过我的一切,以后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以后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个……这些殿下还记得吗?”
萧璟年的手慢慢的抚上了宁晖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紧蹙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一双凤眸潋滟着浅浅的水色:“你便为了这些担忧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这些年来我们在一起,你是那样的自信,从不曾让我许诺,也不曾许诺予我……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有我才会不自信。”
宁晖硬声道:“我不许诺是因为我不知道以后,也不敢想以后。我不许殿下许诺,是因为殿下若稍微心智不坚,也不能左右我们的以后。我要的……不一定是殿下给起的,殿下要的,我可能也无力。”
萧璟年轻声道:“那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宁晖忍不住的落泪:“殿下想回去……”
萧璟年轻轻的擦拭着宁晖落下的眼泪,眉眼弯弯:“这些年都回不去,为何要想回去。我最想要的啊……是与宁晖相守,安安静静的相守,像现在,像以前,像宁晖不生气的时候。”
熟悉的气息,轻柔又熟悉的音调,将宁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宁晖烦躁许久的心,却出奇的平静了下来,此时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想不起来自己在忧愁什么,为何发怒,为何逃离,为何不愿继续守候。此时,烦躁了许久的心,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萧璟年的手指擦过宁晖的泪眼,长长的睫毛划过手心,有种怡人心田的暖意。他的目光十分专注,眼中俱是爱恋与不舍。许久,萧璟年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轻轻吻过她的水润的眉眼,细细的划过她的脸颊,碰触着她的唇。
萧璟年只觉得空了许久的心,被这样温软的身躯和熟悉的气息填满了,满腔的眷恋和爱意在心口涌动着,他紧紧将宁晖搂着怀中的,呼吸不自主的越来越重,一点点的索取着、给予着,仿佛要倾尽所有的柔情。
“宁晖、宁晖……”萧璟年的唇划过宁晖的耳根,一遍遍低低的呢喃着这刻骨铭心的名字,他的手指极温柔划过宁晖的脖颈,感受脉搏的跳动。
宁晖闭上了眼眸,伸手搂住了萧璟年的腰身:“殿下……”
萧璟年等到了宁晖的回应,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他摩擦着宁晖的脸颊,轻柔的说道:“以后不许叫我殿下,叫璟年……宁晖不是太子的宁晖,是璟年的宁晖……”
宁晖抬眸凝视着萧璟年,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里,只映着宁晖一人的身影,似乎宁晖便是这个人的全部。宁晖如受蛊惑般轻吻了吻萧璟年摄人心魄的凤眸,萧璟年低低的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里,满是欢愉与满足。
萧璟年骤然将宁晖抱在怀里,轻轻的咬着她的耳朵,扯开了自己的领扣,脱去了外袍,笨拙的解着她脖颈的盘扣,只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吞之入腹,才能彻底的安下心来。宁晖宛若一滩水般,随波逐流,她清楚的感受这个人对自己的迷恋和爱意,萧璟年几乎要倾尽所有的缠绵、温柔、热情给予怀中的人,哪怕倾尽性命都在所不惜,恨不得将人吞之入腹,再不分开一时一刻。
宁晖在意乱情迷中感觉胸口一阵冰冷,迷糊的的脑海闪过惊雷般的话语,让她骤然清醒了过来,无力的抬手轻轻压住了萧璟年的手。
萧璟年不明所以,又有委屈的看向宁晖:“给我……”
“有媒为娶,无媒为奔……”宁晖睁着茫然的双眼,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萧璟年听。
萧璟年闻言,紧紧的搂住宁晖,蹙起了眉头,重重的喘息,许久许久,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轻声道:“你若不喜,我不会的……等我片刻……片刻过去就好。”
两人紧贴的身躯,宁晖自然能感觉到萧璟年身体的温度与难受,便也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萧璟年长长出了一口气,爱恋无比的亲了亲宁晖的额头:“说不得将来那一日,我便要死在你的手里。”
宁晖看了眼萧璟年通红的脸颊,低声道:“这还真不好说,若有一日殿下变心,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萧璟年点了点宁晖的鼻子,轻笑道:“璟年若有幸死在宁晖手里,自然是心甘如怡的,就怕你不许我死,却一直不理我,倒真不如死了。”
宁晖蹙了蹙眉,拽了拽萧璟年的耳朵:“你胡说什么,若我们真有长久,你必然要比我晚死一步。我可不愿一个人,守着没有你的地方过余生。呐,我从来都很自私,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萧璟年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宁晖的耳朵:“我何曾不听你的?”
宁晖抿着嘴,忍着心中的甜蜜,一本正经道:“以后,我必然要先死的,这样我不用想念你,不用给你守灵。换你来想我念我,为我守灵。不过,你也不必担忧,不用着急,若真有来生,我便在奈何桥边等着你,一直等到你来的时,约好来世,再喝孟婆汤……”
萧璟年搂住怀中的人,听着这般不是誓言却胜似誓言的话语,一颗心宛若被泡在了温煦的阳光下,柔柔暖暖,舒服的只想喟叹。他紧紧了自己的胳膊,只觉得怎么看不够怀中的人,若真有一生一世,或是生生世世,便这样停下来也好。
萧璟年一遍遍的亲吻着宁晖的长发,柔声道:“我不会也不舍留你一个人在这浊世,我若不在了,有人欺负你,你受委屈了,没人给你做主,该如何?我要守着你,还要照顾你,你若死了,我便将你喜欢的一切都给你带去,修好咱们的寝陵,给你守灵,给你陪葬。有没有来世,又怎样,我们都会生死同穴,永不分离。”
宁晖眉眼弯弯:“那就说好了,你若反悔,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萧璟年点了点宁晖的鼻子:“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能说出狠心的话来。我何事不是依着你的心意行事的?宁晖宁晖,让人爱时,只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怎么看怎么欢喜。可你狠心起来,却恨不得亲手剖了我的心。这样的任性妄为又自私的紧,可我为何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你,怎么看怎么好,宁晖宁晖……我甚慕你,甚慕你,你可知道?”
宁晖抿了抿唇,不许自己得意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这个要看以后的表现。”
萧璟年佯怒,瞪了一眼宁晖:“你这个小骗子,偷了我的心,还想不负责……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晖急忙想退出萧璟年的怀抱,不想却被他伸手捞了回来,抬手咯吱了起来,宁晖躲闪不掉,大笑了起来,气息不稳的连连求饶。
萧璟年见宁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停了手,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坏丫头,以后不许再为了那些个莫须有的气我,若有什么不开心的,或是我做错了,你要先同我说。哪怕是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许不理我,不见我。不管是谁……哪怕是父皇,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们好好的,我便什么都好了,回不回京,真得不重要……”
宁晖扎在萧璟年的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萧璟年搂着怀中的人,满心满心的爱意,只觉得便这样,便这样天长地久,只要她不离开就好。萧璟年情不自禁柔声叫着宁晖的名字,一遍遍的,不知疲惫。
宁晖依在萧璟年的怀中,听着他一下下的心跳声与低声柔和的声音,这段时日的疲惫全涌了上来,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了应,慢慢的闭上了眼眸,依在萧璟年的怀中沉沉睡去。萧璟年听着宁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又笑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亲了亲她的唇,她的脸颊,长发,甚至是手指,这才将她整个人都拦在臂弯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眸……
夜幽静,屋内弥漫着香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