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71、第二十三章 绣楼（二）

　　“你在害怕？”琅琊盯着她，开口问道，一向温醇的声音也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厉。
　　“我……”她的确是有些害怕，其实她本来就很胆小，只是为了跟着阿承，才变得无所畏惧。
　　“难道你只有为了他，才可以那样勇敢？”琅琊的声音更加低沉，却也更加冰冷。
　　“……”清涟语结，她不敢说是，因为她有预感，若是她说出那个字，琅琊必会发怒，而且，她自己也觉得很羞愧，琅琊救过她的命，又毫无怨言的陪着她一起寻找轩辕承，在这个他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自己又怎能如此怯懦！想到此处，心里顿时安宁下来，看着琅琊的眼睛摇了摇头，“只要是陪你，我也一样可以什么都不怕！”
　　琅琊眸中目光一凝，瞬间柔和下来，深深的看着她，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刚过胸口，却顿了一顿，缓缓放了下去。
　　“今后的路还很长，也许会遇到比今夜恐怖许多的事，也会遇到比你遇到过的最凶残的人还要凶残百倍的人，所以……你绝不能害怕，不管面对的是什么，都要勇敢。”
　　清涟看着他，皱眉道：“琅琊，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我都说了，我这辈子，只会为了两个人拼命，一个是阿承，另一个就是你。什么以后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更凶残的人，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等找到阿承，陪他一起找到那五颗灵珠以后，我们三个就一起到即墨的梨花岙去，在那里快快乐乐的生活，谁会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琅琊静静听她说完，眼神有一瞬近似温柔的柔软，随即重又恢复如前，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默然一叹，回头看着那间灯火摇曳的屋子道：“我们进去看看。”
　　这座绣楼的门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只是那声刺耳的门轴吱呀声，在这丝毫没有一点声息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一阵阴冷的微风像是从屋里吹向屋外，房间角落的那盏铜灯上的火苗，也剧烈的晃动起来，就连那扇画着美人的屏风，都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
　　两人等了片刻，见没什么异状，这才迈开脚步，小心翼翼走进厅中。除了左侧，大厅右侧也摆了两张椅子，椅子旁边，是一扇朱漆木门，所谓朱漆，也只是从那门所剩的斑驳颜色上所知。一般女子绣楼，皆为二层，闺阁小姐住在二楼的绣房之中，平素不能随意下来走动，下面一层，应是宅中的老爷夫人来时所处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竟有这几个男子出现在这里。
　　清涟向坐在左侧椅上的那两个人看了一眼，便想往那个容貌酷似裴云熙的公子跟前走去，手臂却被琅琊拉住。
　　“不要接近那几个人。”顿了顿又道：“你不用再看了，那个人不是你那个姓裴的朋友。”
　　清涟回头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琅琊不答，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严肃，“这件事你不用知道太多，我们到楼上去看看。”
　　竟自走到那扇朱漆角门前，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木门应是被从里面锁住。想了一想，并未用蛮力撞门，仍是像来时进白云山庄那样，身影在门前晃了晃，便消失不见。清涟见他又没影了，赶忙按照他教自己的法子，用心默念口诀，只觉得身上渐渐变轻，心念所至，竟也在一瞬之间从门外进到了朱门之内。
　　门后黑暗，并无灯光，只有一段狭长逼仄的木阶，弯弯折折的通向二楼。
　　二楼也和大厅一样，丝毫没有一点声息，却也有一丝摇动的烛光透出。
　　清涟和琅琊对视一眼，琅琊在前，先后上了那阶老旧的木楼，脚落下去，一阵灰蒙蒙的尘土腾起，伴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
　　木阶尽头是一闪虚掩的红漆木门，与楼下的朱门不同，这扇门上的颜色，竟然并未完全斑驳褪去，幽暗烛光之下，仍有几分鲜艳。
　　琅琊站在这扇门前略一沉思，随即伸手去推木门。
　　“吱扭”一声轻响，鲜红的木门向里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一切。
　　倒吊银钩金如意，红莲锦绣金鹧鸪。
　　这里果然是一处小姐的闺房。
　　清涟屏住呼吸，眼睛向房中四处扫视，生怕哪里还坐着一个像楼下那些人一样的人，但看了半天，只有一动不动的绣金锦帘和在一对红烛之后闪现出幽幽红光绣着并蒂莲花的床单被褥，整个绣房之中，再没一个人影。
　　两人小心翼翼走进这间房间，前前后后又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没有见到有人。清涟皱眉道：“这绣楼的门明明是从里面锁上的，怎么竟会没有人。”疑惑之下，也忘了自己害怕再看见那种形貌如活人的尸体。
　　琅琊不答，转头看见窗下摆着一尾七弦琴，垂下衣袖，随手一拂琴弦，一串流水般的琴音从琴弦之上流出，琅琊抬手到自己面前，半晌才淡淡道：“这琴上竟然并无灰尘。”
　　清涟听他如此说，也来到窗前，摸了摸那尾琴身，又摸了摸紧闭的窗棂，轻轻一推，那扇菱花窗子竟然毫无声息的打开。清涟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双眼蓦然睁大，一拉琅琊衣袖，“琅琊，你看那里！”
　　从这绣楼的窗子望出去，刚好能越过这座院落的围墙，看到院落后面的情景。可是这院落后面的情景，也实在是太过诡异。
　　这座小院的后面，竟然什么也看不见，并不是说这院落之后便是白云山庄的尽头，也并不是说院墙之外什么也没有，而是，在这院落之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层黑色的雾气，将这小院后面的一切，全都包裹在这片黑气之中，从外面看过去，什么都不能看到，而更为诡异的是，就在这片密不透风的黑气之中，还有断断续续的一些红光在黑雾中隐现，却终究无法透出重重黑气，只是一闪，眼睛还未及看清便已消失。
　　琅琊双眸微微眯起，点点头道：“那个地方，也许就是我们今天要找的地方。”说着转身向楼下走去。清涟随手将窗子关上，急急跟在他后面向外跑去，慌忙之中，竟然碰掉了摆放在金丝楠妆台上的一个黑色精致的木匣子，“哐啷”一声大响，散落一地。清涟吓了一跳，回头扫了一眼，只见地上满是珠花翡翠，想是绣楼里这位小姐的首饰盒。暗暗松一口气，刚想去追琅琊，目光忽然被地上的一件东西吸引，那东西并不十分起眼，只是一个金丝绣面儿的荷包，但不知为何，就是在这一地耀目璀璨的珠光里，也能一眼被她看到。
　　看着那只嫣红缎面儿的荷包，清涟脚下微一迟疑，琅琊曾告诫过她，不要碰这座绣楼里任何一件东西，她也本不想碰，但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地上的这只荷包，可能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一咬牙，回身从地上捡起那只小巧玲珑的荷包，放进腰间，急急忙忙的追着琅琊的脚步下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进了这间诡异的绣楼，她身上便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窥视着她。
　　琅琊已来到方才从绣楼上看到的那面墙边，方才在楼上并没有注意，原来在这面墙上，竟然有一扇小门，只是因为年长日久，门上爬满了绿藤青苔，是以方才没有看见。
　　清涟等了半晌，不见他开门出去，不由有些奇怪，这一路上，就算没有门他也是要穿墙过去，现在面前明明就有一扇现成的门，为何他却不走了？正想开口问他，琅琊却先开口：“这扇门后也许有极可怕的东西，我们还是先回去，明日天亮再来。”
　　清涟又有些怔住，自打进了这鬼气森森的白云山庄，他就一直坚持走下去，为何现在眼看似乎越来越接近这扑朔迷离的秘密，琅琊却反而一改初衷，竟然要就此回去？从她和琅琊相识，不管是遥天台，还是鬼界忘川，琅琊都从未有过一丝退却犹豫，这堵矮矮的砖墙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竟能令他停步不前！
　　心中虽然疑惑，却仍用力点头，她早已觉得这里十分凶险，就算她愿意陪着琅琊赴汤蹈火，却也不愿两人太过冒险。现在琅琊居然回心转意愿意白天再来，真是太好了！
　　琅琊又向着那扇被杂草青苔掩盖的小门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们快走。”话音未落，耳后忽然感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眼前的小门竟然毫无声息的打了开来！
　　琅琊见到那扇小门打开，神色一变，大声道：“快离开这……”声音到后面已听不见，余音仿佛被扑面涌出的浓重黑气一起吞没。
　　“琅琊！琅琊！”清涟只觉得眼前本就微弱的光亮忽然消失不见，好像沉入了一个冰冷的泥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再控制不住，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住，陷入了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天旋地转中，一只温热的手蓦的握住了她手腕，接着这只手猛一用力，好像将她从那片令人窒息的泥潭中用力扯了出来，闷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涟！”
　　是琅琊的声音。清涟好像猛的从梦中惊醒，蓦的睁大双眸，用力摇了摇头，抬起头来。
　　眼前是琅琊俊美肃然的脸，除了他如玉般清朗的身影面庞，就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
　　“那面墙外。”
　　清涟睁大眼睛，“我们怎么会进来的？”
　　琅琊的神色很是沉重，抬眼向四周又扫视了一遍，低声道：“那扇门后，有一种很强的力量，拉我们进来的。”
　　清涟苦着脸不说话，她早知道这个闹鬼一样的白云山庄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