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39、第七十四章 会合（一）

　　轩辕承扬起双眉，他知道这老头说的不假，他也已经约略知道他口中的“灭顶之灾”是指什么，但他却不能当真丢下这老者，眼看着他活活死在自己眼前。
　　耳边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雷鸣，再没有时间了！
　　“轩辕，不好了！”伴随着裴云熙的一声大叫，轩辕承抬起头来，正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房屋像是变戏法儿一般在自己眼前消失无踪，青砖砌成的房舍看起来竟像是纸糊成的一样弱不禁风，轻轻一碰，便即垮塌。所有一切有形状、有棱角的东西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无情碾过，转瞬化为齑粉，无影无踪。直到自己面前的两间高大的楼阁无声倒下，轩辕承才能在夜色中看清那能够吞噬一切的力量——那是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排山倒海倾轧而下的滔滔洪水！
　　也就是在这一刻，轩辕承心里却竟然笑了一下，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方才那个韩文广之所为到底是有多么幼稚无用，这比洪荒巨兽还要可怕的滚滚洪流，别说是那样一扇城门，就算再加上两堵城墙，也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狂嚣咆哮的洪水眼看便要吞没他们，却见轩辕承脚下突然出现一抹红光，接着他的身体就踏在这红光之上一个回旋，拔地而起，再看去时裴云熙红珠还有宋阿毛，都已站在焚天之上，只有那个虚弱的老者，仍是被轩辕承拉住手臂，一半的身子仍旧悬在焚天剑下。
　　轩辕承膝头点地，半跪在焚天之上，想要将那老者拉上来，谁知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在那狰狞的洪水中，好像有一个东西飞快地闪了一下，心中一凛，手上却已将那老者的身体拉得同焚天的边缘平齐，洪水巨大的峰头正擦着那老者的脚下狂啸而过，将他们刚刚立身的地方变为一片滔天的湖泽汪洋。
　　脚下的洪水猛然炸开，轩辕承只看到一张獠牙森森的巨口一开一合，手上突然一轻，定睛看去，脸色不由大变，只见他手中拉着的那个白发老者，便只剩下一截枯瘦的手臂连同着一只干枯的右手还被自己紧紧抓在手中。
　　轩辕承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仍旧紧紧抓着那半截手臂不肯松开。他还是没能相信，前一瞬间还是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之间便已变作这半截血淋淋的断手。刚才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用任何术法防御攻击。
　　“阿毛，不要看！”红珠伸手捂住了阿毛已经有些发直的双眼，转头看向裴云熙，却见他脸色也是发白，紧紧将那个盲眼的小女童抱在怀中。
　　巨响再起，脚下浑黄的水再次爆开，这一次，目标是悬在空中的焚天。
　　在这水中的怪物再次出水的一刹那，轩辕承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确切的说，是看清了它的头，因为它露出水面的，只有一颗硕大无比的头！这颗头上生着坚硬如铁的皮肤，一个个凸起的角质瘤在他们面前，就像是黑冷坚硬的岩石一般大，这颗头上已经慢慢张开的巨口，可以一次吞掉一间房舍！
　　这只水中的怪兽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水中跳起，用那张好像交错刀山一样的嘴狠狠向着焚天咬来！
　　焚天上有五个人，两个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还有两个在护着这两个孩子，剩下的轩辕承，掌中无剑。
　　若在此时收回焚天，那上面的人除了轩辕承之外都会落入水中，但若不收焚天，宝剑连同剑上的五个人便会被这巨大的怪物一口吞下。
　　这水下的怪兽虽然没能窥得它的全貌，但照它的头颅估算，少说也要有十丈左右长短，在他见过的怪物之中，只有地界血冰河里的那只残龙，大小才可与之比肩，然而这只怪兽移动攻击的速度，却是那只残龙远远不能比的。
　　思考不过转瞬，情势却像是已经来不及。尖叫声里，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本就灰暗的夜色，一排排纵横交错的巨大利齿几乎已碰上了他们的头顶。
　　轩辕承的双目睁得极大，一滴冰冷的汗水沿着他的眉心淌下，滑过他挺直的鼻梁。他的眼神中有震惊，有愤怒，有心念百转，也有破釜沉舟，唯独没有的，便是恐惧。他冷冽明亮的一双目珠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的双眼紧紧盯着他的手，盯着那种樱红色的火光，从他的指尖逸出，箭矢一样射入到焚天的剑身之上。
　　焚天身上暗红色的光芒猛的消失在一片带着血腥之气的黑暗当中，那只怪兽的一张森森巨口已经合上，便如同它出来时一样，笔直地向着水面坠去。然而这一次，它并没有如愿，就在它的全身都已没入水中之时，它的嘴忽然张了开来，一片樱色的红光从它嘴里四散而出，如同霞光，霞光之上，托着一柄巨大的长剑，长剑的剑身上，折射出那种眩目的樱色之光，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剑上站着四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女童被抱在怀里，轩辕承站在剑柄之处，蓝衣飒沓，眉目肃杀，远远看去，竟令人心头没来由的凛然一寒，顿生敬畏。
　　脚下一声巨大水响，那只怪物已经完全坠入地上滔滔的洪水之中，水面掀起一波巨浪，随即归于平静。
　　裴云熙抱着盲眼的小女童，直到此刻方才喘出一口气来，脚下踉跄了一下，站立不稳，坐倒在焚天剑上。
　　“轩辕，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我以为……以为我们这次一定是要死了……”
　　轩辕承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水面，听了裴云熙的问话，眉峰动了一动，缓缓道：“……劫魂渡波。”
　　“劫魂渡波？”裴云熙满脸茫然，这四个字于他很是陌生，他也不知道轩辕说的这句话算不算是回答他。
　　“哎呀！我家！我家！”裴云熙望着已经灌满长安的汹涌洪水，忽然之间大声叫道，直直望向紫石大街的方向，满眼俱是焦灼与不舍。
　　“罢了，也许这也是天意。”轩辕承回头看着他，“你不必太过难受，我早已说过，裴府里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裴云熙呆呆看着他，从前他听轩辕这样说，心中总是存有三分不信，他了解自己的爹娘，以爹的性情，凡事从一而终，如今正当盛年，又怎会突然辞官不做，云游四海？若爹爹要去浪迹天涯，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去了，绝不会拖泥带水地等到今天。而如今，他心里却有十二分地愿意相信轩辕承说的都是真的，爹娘早已不在长安，老爹带着娘亲，浮云千里，并辔天涯，不要看见他们的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红珠一手领着阿毛，忽然插口道：“轩辕少侠，这洪水这么凶猛，还有方才水里的那只怪兽，我担心那些逃难出去的百姓……”
　　轩辕承点头道：“我也正想这件事，以我的功力，无法完全阻住这些洪水，但可以勉强顶得一时，云熙红珠，你们二人助我一臂之力。”
　　裴云熙和红珠一齐点头，郑重道：“你放心，我们定会拼尽全力。”
　　轩辕承催动咒诀，回转焚天，向着洪水奔流的方向追去。这洪水不知是汇集了几条河的河水，气势凶猛，速度奇快，只这片刻功夫，便已摧枯拉朽，冲破长安城的城门，向东奔流。
　　轩辕承几番催动术法，焚天在空中瞬息闪动，终于超出了洪头，赶在了一泻千里的洪水之前。其实他心里也并无十分把握，只因他所修习的术法为火术，非但不能克水，反而还会被水所克，若要挡着洪水，用土系法术才是上上之选，不过此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能多拖得一时，那些无辜的百姓也许便能多一线生机！想到此处，不再犹豫，焚天飞速而下，落于洪水峰头一里之外，抬手一握，焚天化为一道暗红光芒，已牢牢握在他掌中，回头对着裴云熙和红珠大声道：“云熙站在我身后！红珠，你保护好那两个孩子！”裴云熙和红珠同时应了一声，红珠一手抱着盲眼女童，另一只手牵着阿毛，回身向后面地势略高的地方跑去。
　　轩辕承回头，抬眼看着面前已经越来越近的滔天洪水，将焚天在胸前一横，纵身而起，用出了五行碎云斩的剑式，只见五行碎云斩霸道无匹的剑气光芒同眼前如同山峰压过的洪头撞在一处，霎时玉碎山崩，那道好似洪荒猛兽的洪峰这一下竟给轩辕承的剑气击得粉碎，形体涣散，化为万千道锐利的水箭，向后倒卷回去，又和身后前仆后继的洪水撞在一处。轩辕承大喝一声：“云熙，帮我！”剑式一收，双手横剑在胸前，向外平平推出，只见自他剑上蓦的腾起一片烈焰，越燃越高，向着天地两头延伸，渐渐燃成了一面火墙，轩辕承推动的动作并不快，甚至还有些微吃力，那面火墙一点点地自他剑上脱出，向着面前洪水的方向缓缓移去。
　　这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洪流早已又汇成一体，卷土重来，这一次狠狠撞在轩辕承焚天形成的火墙之上，直将那面烈焰之墙撞得抖了三抖。
　　裴云熙在轩辕承身后，听见轩辕承的叫声，也不知要如何帮他，咬牙狠心，蹲个马步，双手结成一个手印在胸前，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地藏菩萨经，说也奇怪，平时这招时灵时不灵，今次却像是十分争气，竟然好像又要灵了，只觉得自己掌心发热，就连身体都像是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裴云熙蓦的睁开双眼，一声大喝，双掌猛的向前推出，但见一团黑红相间好像火球一样的光芒从他双手间爆发而出，转眼没入了轩辕承面前的火墙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