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3、第八章 眼泪（二）

　　清涟背靠着石头，看她背影走的远了，才从那块巨石后面转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卷轴和石头。她并不太喜欢这罗浮山上的人，自从上了这座山，心中总是有些上上下下，不能安稳。独自走到悬崖之边，眼望崖下幽幽深潭，将那块寻来的石头牢牢绑在那卷轴之上，用力一掷，只听一声水声，脚下潭水似是起了一点涟漪，那卷带着石头的卷轴没入潭水之中，涟漪平复，踪影不见。
　　将那怪异的卷轴扔进了水里，心头窒息般的挤压感骤然轻松，那一直盘旋在耳边的念诵之声，好像也渐渐远去，再听不见。清涟大笑几声，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月，便想回屋睡觉。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笛音，缠绵悠远，如同远在天边。她眸光一闪，收住脚步，凝神去听，只听这笛音似是从脚下潭水之中传上，曲调轻灵欢快，却似还带着一点点的喑哑，这首曲子她听过，正是她和轩辕承在长安时听到的那个青衣男子弹奏的《长安》！
　　回身跑到崖边，探头出去，果然见到在这一片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潭水之中，悠悠荡着一条小舟，舟上坐着一个人，月光之下蓝衣洁净，正双手执着一支碧绿长笛，幽幽吹奏。
　　“阿承，阿承！”清涟大叫，打断了那舟中少年的笛声，那少年抬起头来，见到是她，眼中十分无奈，放下手中长笛，向她招了招手。
　　清涟眉眼一弯，大声道：“你等着，我下去找你！”说着双足在山崖上一顿，竟然就从跃雪潭的山崖上向着下面的深潭中一跃而下。
　　“喂，你！”轩辕承目瞪口呆，虽然小船堪堪就在这山崖之下，但她就这样无所畏惧的跳下来，实在也太惊世骇俗！暗暗运行灵气，将小舟推至清涟身形落下之处。
　　一声巨响，溅起两尺高的水花，小小木舟剧烈摇动，荡碎潭中皓白玉轮。
　　舟中见不着一个人影，再向里看，却见清涟正压在轩辕承身上，脸儿正贴着他胸膛，四只手脚，竟然没有一只是在地上。
　　很久很久，才听见轩辕承大大的呻吟了一声。
　　清涟听见他叫唤，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道：“阿承，你……你没事吧，怎么摔倒了呢？”
　　轩辕承也不理她，只顾伸手揉着自己后腰，呻吟道：“哎呦，我的老腰……，这下可扭了……”
　　清涟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痛楚，伸手也去帮着他揉，口中道：“你的腰怎么了，疼不疼？”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轩辕承连忙抓住她手，动了动自己被她压住的腿，呲牙咧嘴道：“我说大小姐，你怎么还不起来，我身上很舒服么……”
　　清涟被他一说，才想起自己果然还趴在他身上，连忙手脚并用的坐起，眨着晶亮的眸子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阿承，你的腰……没事吧？”
　　轩辕承也坐起来，一边揉自己后腰，一边苦着脸道：“还好，没断，若是我明日爬不起来，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哎呀……”
　　清涟抿着嘴不说话，双手握在身前，紧紧绞着手指。
　　轩辕承看了她一眼，心里自认倒霉，大声叹口气道：“罢了，算我流年不利。……这么晚了，你在那上面干什么呢？”
　　清涟睫毛闪动，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是来扔那卷轴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眸子眨了眨道：“我……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那你呢，在这里做什么？”
　　轩辕坐正身子，从船底木板上捡起方才被她砸掉的竹笛，小心拭去上面灰尘，笑一笑道：“我也睡不着，本想出来看看月色，没成想发现这潭中还有这样一条小船，左右闲来无事，索性泛舟赏月，吹吹笛子。”
　　清涟眸光从他手中青碧色的长笛上掠过，低声道：“你在吹那首《长安》？”
　　轩辕承点头，“这首琴曲，的确精妙繁复，用笛来吹，好些地方难以吹奏的出。”
　　清涟不说话，转头看着潭中月影，伸手拨弄清凉潭水。
　　轩辕看她侧脸，心中知她一直并不喜欢这首琴曲，今日月色如此之好，实不愿与她再起争执，将笛子别在腰间，向着清涟笑道：“既然你也来了，我们今夜便一同赏月如何？”
　　清涟抬头看他，含笑点头，侧身坐在他身旁，以手支颐，仰头去看天上明月。
　　小舟在潭水中轻荡，天边明月，水中倒影，看起来都是如此之近，仿佛伸手便能触到。两人肩并着肩，坐在船舷之上，荡漾在淡淡月华之中，微凉的夜风拂面，卷起阵阵清凉水气。
　　“阿承，你为什么修习术法？”良久，清涟的声音响起，似是怕惊扰了这如水月色，十分轻柔。
　　轩辕承微微一愣，这一路上，他从未听过她如此温柔正经的说话，现在忽然听到，竟然有些不适应，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转头又仔仔细细的盯了她一眼，确定身边坐着的少女就是清涟，这才用力平复了一下满腹狐疑，想了一想，抬头望着天上明亮硕大的圆月，很久才慢慢的道：“我修习术法，只为斩妖除魔，守护人间正道。”
　　“斩妖除魔，守护正道？”清涟一手托腮，似是有些不解，“那么，你有没有愿望？”
　　轩辕承点头，“当然有，每个人都会有愿望。”
　　“那你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轩辕承低下眼睫，沉吟片刻，抬起眸子，遥望深黑天际，淡淡坚决的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断刻苦修炼，最终得结仙缘。”
　　“仙缘……就是成仙么？”
　　“是，便是修成仙身。”
　　清涟转过脸来望着他侧脸，“为什么要成仙，做人不好么？”
　　轩辕承微微摇头，“你不明白，凡人生命何其短暂，只不过如过眼浮云，随风聚散，这点微薄寿数，在天地之间何其渺小，不管有什么心愿志向，往往未及完成便已烟消云散，而若修成仙身，便可与天地同在，真正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做自己想做之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清涟转回目光，点点头道：“好像也有些道理，只是，若等到你成仙的那一日，只怕我早已经死了。”
　　轩辕承一愣，摇头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修仙比御剑难得多，要经历数重劫难，很多人就算穷极毕生之力，也终究无法达到。”
　　清涟低头仔细想了想，悄声自语道：“若真如此，我倒希望你也和他们一样，终生都成不了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