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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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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势汹汹地赶到苍崖设宴的碧笙宫,紧闭的殿门传出悦耳的丝竹之声。鉴于这么多年敢硬闯碧墟的人我还没有见到过,所以临到门口,我忽然有些没了底气。
我踌躇再三,心一横将化作簪子的若水幻作长剑。借着窗户上镶嵌的琉璃,我理了理自己一袭飘逸青衣,执剑自觉很有几分女君的英武气势,这才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几乎在我推开殿门同时,碧墟地面突兀地剧烈地晃动起来,我趔趄了几步直接跌进了大殿中央。
宫殿上的琉璃瓦纷纷滑落,碎裂声由远及近。原本座上众人纷纷起身闪避倒下的杯盘,大殿正中歌舞的侍女摔了满地。
这出场特效……太酷炫了吧?
我迷惑抬头,主座之上苍崖与祁夜都已起身。我还来不及开口解释什么,祁夜却以奇诡的步法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扶住我。透过那雕纹繁复的面具,他墨色的瞳专注深邃。而因为凑得太近,身边清浅的莲香馥郁醉人。
“苍梧。”祁夜薄唇弯起,声音清澈而认真,“别怕。”
梨音一辈子从未同与萧衡之外的男子离得那般近,以至于我很没有经验得觉得整个人比这碧墟宫还要天旋地转了。
“我、我该怕什么?”我挣扎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很是状况外的话。
祁夜的笑容僵住,眼神有些复杂,半天终于放开我被他扣住的手腕。
“回灵海宫等我。”他低低交代一句,不等我回答便径直施法没入外间半边血红凄艳的天空。
随他离去,大殿之上的众魔族相继回神,歪歪扭扭站起来施了法诀随祁夜离去。
远远王座之上那个青衣的王者,我的同胞哥哥苍崖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冰块脸。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起身寸步不乱地走入屏风之后的内室,连敷衍都省下了。
青族众人想来贯彻反是苍崖坚持的都要不遗余力的坚持,于是等我一头雾水站在倏忽间连婢女与内侍都消失不见的碧笙宫,不由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很不适应魔族的节奏。
“小姑娘。”背后有个音色醇厚然而语气猥琐的声音。
我满头黑线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我身后的麻衣大叔,又觉得此情此景还不如无人搭理我来得好。
“大叔你也看到了,我在碧墟宫混得还如您呢,所以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苍崖应该刚走不久,喏……你朝那边去。”我指了指苍崖离去的方向。
“我的事情嘛倒是都不要紧。不过小姑娘可知道苍崖如今宴请这些人可都是六部中数一数二的游侠。你们这碧墟宫这次,怕是要摊上大事了啊。”大叔一边说一边看向红透了的天幕,煞有介事的模样让我有些隐忧。
我祭出若水剑,估计了一下方才祁夜离开的方向便要跟去,刚掐诀却被大叔拉住了衣袖。
“小姑娘莫要胡闹,君临遗阵崩毁可不是你这般小姑娘应该搀和的事情。”大叔拉住我,板起脸懒得有了个正经的神色。
我被他吓得悚然一惊,更加焦急,辩解道:“我八十年前便闯过君临遗阵了,我既然曾为青族女君如今还顶着公主的名头,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大叔闻言一怔,神情似乎有不信之意,但在看到我手中若水之时却明显一滞。
“小姑娘倒是很有些造化。”他话锋一转,又变作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要说你们这般如临大敌也不过年轻人沉不住气,既然我有缘今天在这,小姑娘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去看看你的情郎如何力挽狂澜。”
“祁夜不是……”我话到嘴边却觉得此刻也无甚好多辩,何况我摸不清楚眼前人底细,但看祁夜待他的态度,或者真的会对祁夜有些帮助。
这一和缓,大叔半拽着我踏着他摆出的传送法阵。耳畔一瞬间似有风声凄厉,待我重新看清眼前的阵仗,禁不住呆在原地。
血月高悬,青灵幻木顶端庞大的法阵已然有倾塌之象。祁夜曾告诉我,君临遗阵乃上古神魔之战的战场,由于其间杀孽过重最后为天界众位尊神封印,并派遣青鸾一族世代看守。而青灵幻木顶端,便是封印最为薄弱的一环,需要世代被人加固。
数万年来,青鸾一族世代受君临阵杀伐之气影响,最后嗜杀好斗,叛离神族。而同时,天界就此断绝了对君临遗阵的封印的加持。
此后,一方面,青族近水楼台,在特殊的时机进入古战场如果能够得到上古遗留的神兵认可,便可以破阵而出。可另一方面,如果君临遗阵失去控制,则青灵幻木无所依托必将就此枯萎。传言里更加可怕的是,一旦君临遗阵重开,这远超当下神魔的灵力将有毁天灭地之力。
我八十年前在上清境为情所伤,受祁夜几番激将,心一横投入君临遗阵。未曾想到,大概是时来运转,我竟然在其中寻到若水剑,成功离阵,这般际遇在青族也让我一时名振。而后,名振的直接后果是从前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宫婢侍从,自我出阵之后便学着苍崖那般对我视而不见了。
因着算是对君临遗阵比眼前这些人都要了解,我算是晓得,如果那股力量当真失控,不谈毁天灭地,首当其冲的碧墟宫化为齑粉不过是转眼的事情。
天际红光与白芒交织,时而暴涨时而黯淡。我遮着额头看去,依稀可以分辨悬在空中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在半空中一边闪避着不断逸散的魔气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火,一边各自如穿花般施展着繁复的封印之术。
一时之间,青灵幻木之上各家法器交错,金铁相撞之声与凄厉风声几乎震得我耳鸣。
我在空中辨不出祁夜的身影,自知我百年来被祁夜耳提面命恶补起来的皮毛法术在此情此境下一点帮助也没有。情急之下,也不管靠不靠谱,转身便拉住身边一脸从容闲散的大叔。
“大叔既然知道这君临之阵的来历,想必也知道如今应当如何才能重新封印君临遗阵。还请大叔出手相助,日后青族必定倾族报答。”
大叔闻言皱了皱眉。
“小姑娘怎么又叫我大叔了,”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我难道看起来已经这么老了。”
如今我有求于他,立马肃容视节操如无物:“不不不,是我一紧张就口误一直没治好。壮士正是英俊年少,翩翩风流,若不是现在情形不容许,我也是要尖叫昏倒一番的。”
“不知道,壮士现下可知道如何重新封印君临之阵了么?”
我问得小心翼翼,大叔继续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可我好像没有说过我知道如何封印君临之阵么……”
铮——若水出鞘之声清脆。
大叔抬头看见我一副凶狠的神情,不自觉退了几步,一拍脑门哈哈笑道:“不过我知道如何加固这封印啊。”
我扣剑的手一松,听他继续说。
“要说重新封印么,这天下估计也就对古阵法最有造诣的上神景苏可能知晓了。” 我猝不及防听到景苏名字有些走神,大叔已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不在这里,自然是没有法子。我有个治标的办法,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这君临遗阵里的魔气虽然悍勇却也非全然无解,若用上古诸神的血裔之血融于阵眼,则可以短暂安抚动荡魔气。日后,你们也可以再寻解决之道。”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传来剧烈响动。天空中血月似也被铺天盖地的魔气笼罩,红色的光华如鲜血艳丽浸染整个天幕。
“多劳壮士指点,我这便去。”我低声回答,祭出若水,却撞上一层光幕。
我不解回头,原本深情散漫的大叔露出一抹苦笑,目光中似有深意:“小姑娘可有想过,如今青族上下除了你的情郎还有何人真心待你?你这般冒失上去,谁能护你周全?就算今日你以血镇了这君临之阵,又有谁会感激你?”
他清润的声音舒缓好听:“小姑娘,你莫要怪我揣度魔心险恶。你可知晓,你这次肯用自己的血来镇压君临之阵,那么一下次它再崩毁,怕是无人会再问你愿是不愿。”
我看着他神色间的凝重,忽然笑了:“大叔,我们从前认识吧。”
我抬眸看向空中被节节败退的众人,低声答道:“我这个公主来得莫名其妙,上辈子的时候活得糊涂,后来被祁夜带回的时候更以为天地间在没有倚仗。可后来,近百年了,偌大的青族只有一个人从来伴着我。大概是我运气不太好,世间肯那样待我的人从来太少。我没有想过要救下一族的人,能够保住一个人,对我来说……就已值得了。”
大叔望着我若有所思,半天终于又恢复他荒诞不正经的笑容:“行了行了,要去就去吧。这么多年,死心眼的小姑娘我也就认识这一个。下次见面,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我……谢谢大叔。”
我看向眼前的大叔难得亲厚笑容,竟隐隐真觉得有些熟悉的亲近。然而此时也来不及再多询问,我执剑,威风凛凛撞入那漫天红芒中。
“都说了我不是大叔啊,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讲不听呢!”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大吼,我不自觉一笑,握住若水剑竟然觉得有几分踏实。
纷乱的光芒在我身边穿行,身边不时有被流火灼伤落下的魔族。我跌跌撞撞,一边还要避退着以免被漫天法器的误伤,很是艰难循着记忆分辨君临之阵阵眼的位置。
身旁的温度不断上升,连鼻端的焦味都越发浓烈。在我快要担心自己的头发是否都要燃起来的时候终于窥见流转红芒间一处白芒耀眼刺目的地方。
我心中一喜,也来不及停住身形,祭出若水剑一剑劈向漫天的流火。反震的气力让我胸口一滞,我一时失去对自己的控制,随着碧色剑影越过光幕落入炫目白芒。
电光火石间,身后似乎传来不甚分明的呼声,我听得不分明,便已被腾腾热浪迫得重重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