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4、chapter 4

　　日头西斜的时候，史蒂文独自回到了家中。此时正是梅森家一天中第二次进餐的时间，按照家族传统，每个家庭成员都必须到场。
　　梅森夫人是个温和可亲的妇人，她的身材不高，体型微胖，倒是和梅森老爷有点儿相得益彰。梅森一家都是朴实的乡下人，他们的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也正因为如此，梅森夫人的发福似乎是无可避免。
　　史蒂文脱下手套走进饭厅的时候，他的妈妈正从厨房里端出锅炖的喷香的羊肉，用长柄的大勺子帮每个人都舀上一盆。梅森老爷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伸手捏了把她圆润的双下巴，又在梅森夫人嗔怪的瞪视中哈哈大笑起来。
　　“哦，上帝”，史蒂文的胞弟达米恩对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去请求他的姐姐把面包递给他。
　　“父亲，母亲”，史蒂文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又向达米恩和康蒂点头示意。整张桌子上，只有他的碗里没有羊肉，他从面前的盆子里舀了点洋葱汤，又接过康蒂递来的面包掰碎了浸在汤里。
　　“你真的不来点羊肉吗，亲爱的”？梅森夫人擦了擦手，坐在梅森老爷身旁。“今天的羊肉很新鲜，炖得也足够火候”。
　　“不了，妈妈”。
　　达米恩用勺子笨拙地把一块羊肉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眯起眼睛，“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史蒂夫吃肉，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放弃吗，妈妈”。他冲史蒂文做了个鬼脸，“我的哥哥是个大怪物，他和盖尔家的山羊一个样，一点儿荤腥都不沾”。
　　“吃你的羊肉，达米恩”，康蒂把一块面包塞进他手里，“不要拿哥哥开玩笑”。
　　梅森老爷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听康蒂的，臭小子！尽可能的多吃点”。
　　史蒂夫低着头用勺子往嘴里送食物，心里面斟酌着怎么和老爹开口。
　　“达米恩”，是妈妈发了话，“在堂区的课上得怎么样啦？有一阵儿没看见亨利先生，你最近没惹麻烦吧”？
　　达米恩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堂区的教师只教‘教理书’，没意思透了。我早都不想去啦，妈妈”。
　　“才半本教理书你就读不下去啦”？梅森夫人给自己盛了点腌酸菜，“你可以多请教请教你哥哥，以前的堂区教师可喜欢史蒂夫啦，那位先生本身就很有学问。他教史蒂夫学习拉丁文和算数，原本他还打算推荐史蒂夫去城里上学”。
　　“后来怎么样啦”？达米恩问。
　　“他调回教区啦！那位先生原本也不是普通人，很奇怪他居然会到咱们这种乡下地方来”，梅森夫人吞了口汤，“当然史蒂夫也没有去成城里”。
　　“真没劲”。

　　梅森老爷风卷残云的解决了自己盘子里的大部分食物，用餐的速度这才减慢下来。他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嘴，把手放在桌子上。
　　“史蒂夫，我听说你今天去杜邦家啦”。
　　史蒂文放下手里的勺子，眼神有些游移，“是的，爸爸”。
　　“见到老杜邦了吗”？
　　“没有”，史蒂文拘谨的坐直了身子，“见到了杜邦夫人，还有安娜小姐”。
　　“唔……”梅森老爷应了一声，瞟见达米恩在桌子底下揪面包玩，在他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
　　“哎哟，爸爸”。达米恩大叫一声，扔下面包抱住脑袋。
　　“老杜邦一家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梅森老爷没管小儿子，仍然慢条斯理的询问。
　　“我不太清楚”，史蒂文感到有些尴尬，他一直刻意回避这件事，甚至忘记了询问杜邦小姐关于离开的具体日期，“听说杜邦先生时间上有些仓促，屋子里的家具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啦，差不多就是这个礼拜”。
　　梅森老爷沉默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酒。梅森夫人见史蒂文规规矩矩坐着，也不碰桌上的菜，忍不住开口啦，“不过是你老爹同你说说话儿，怎么这样拘谨啦？史蒂夫，快点吃饭，一会儿汤就要凉啦”。
　　史蒂文的妹妹康蒂是个温柔的姑娘，她帮他的哥哥又舀了些热汤，这才冲他腼腆一笑。
　　“谢谢你，康蒂”。史蒂文慢慢的把食物送进嘴里，看着老爹若有所思的吞着酒，思考着现在是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史蒂夫”，梅森老爷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文森家的普皮今天来找过我啦，你们的打算，他也都同我说啦”。
　　史蒂文吃惊的睁大眼睛，普皮今天是同他谈了些打算，他也只答应说考虑考虑，向老爹提一提试试。但是普皮已经来找过老爹，这件事他可从没提起过。
　　“你是我们家的长子”，梅森老爷咳了一声，“虽然我顶不满意你的性格，但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儿子”。
　　“爸爸，你到底要说什么呀”，达米恩听了半天，忍不住插了句嘴。
　　“多嘴”，梅森老爷瞪了达米恩一眼，又卖关子似的摸了摸胡子，“老爹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好多苦，也见过许多大场面。按我说，年轻人出去闯闯是没什么错儿”。
　　所有人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老爹我也打算支持你。虽然普皮那混小子说好些点子都是你想出来的这事儿有些不靠谱，但是我答应了，就这样啦”！梅森老爷说完，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享用剩下的食物。
　　梅森夫人显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史蒂文向她解释了同普皮去鲁昂淘金的打算之后，梅森夫人的反应显然有些不大乐观。
　　但是康蒂和达米恩就不一样啦，康蒂很是期待哥哥回来后将会带给她的礼物，而达米恩则想着从堂区逃课，跟着史蒂文出远门儿。
　　“像史蒂夫这样的傻瓜一定会被人骗的妈妈，请让我跟着他，我会看好爸爸的金子的”，达米恩几乎要站到椅子上，高声发表自己的看法。
　　“住嘴，达米恩”，梅森夫人简直快气坏了，“明天我亲自送你去堂区上课，如果我从亨利先生那儿听到点什么关于你的‘好消息’，你就乖乖等着挨揍吧。还有你史蒂夫，没有妈妈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梅森老爷显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挺热闹，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笑眯眯的吞了口酒。

　　杜邦一家离开镇子的那天，史蒂文还是去送行了。他坐在马上，凝望着杜邦小姐的马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杜邦小姐高高挥动的手绢儿。
　　“再看下去要变成雕像啦，我的朋友”，普皮依旧骑着那匹黄瘦的劣马，他努力的伸长手臂，拍了拍史蒂文的肩膀。
　　史蒂文又凝视了一会儿，确定了映入眼帘的只有遥远的地平线。远处的树木仿佛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剪影，在摇曳的阳光下散发出沉郁的气息。
　　“走吧，我的朋友”，史蒂文终于拨转马头，视线扫过普皮的时候眼睛里表现出嫌弃的意思，“我早就想说了，普皮。你这匹马，真的是太难看了”。

　　与此同时，巴黎郊外的某座小教堂后。
　　“天神啊，我真不该贸然答应他”。一个衣着考究的高大男人突兀的从天而降，没有人能说出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因为上一秒，他根本不在那里。
　　“让我看看”，男人四下张望，神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可嘴角却划过一丝玩味的轻笑，“真是不能大意啊，碧雅尔。你总能带给我惊喜。啊！对了”，男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迪兰，哦，迪兰！可爱的小美人，我的托付我的生命……”
　　他修长健壮的手臂轻轻在面前一划，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从空气中浮现，落在了他的臂弯里。少年有一头柔软而蓬松的金色短发，他闭着眼，微微歪着头，露出一段白天鹅一样的美丽脖颈。
　　“啧啧，也就是长得还不错。美人我可见多了”，男人粗粝的手指划过怀中少年柔嫩的脸颊。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带了一种魅惑，这种魅惑的底色，正是那一位的标志性颜色。
　　男人的脸色冷漠下来，他放下怀中少年，使他双脚着地，手臂支撑着他软绵绵的身体，直到他渐渐苏醒，躯体变得有力。
　　少年的睫毛再次颤动，这次是真的要醒了。他颤动的眼睫慢慢张开，露出一双举世难寻的紫罗兰色眼眸。
　　“你醒啦，迪兰”，男人放大的蜜色脸庞出现在他眼前，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森冷的牙齿。
　　“你好，凯”？迪兰犹豫地叫出这个名字，他推开凯的手臂，站直身体，开始四下打量，“我们这是……在哪里”。
　　“如你所见，是个墓地”，凯仿佛猫科动物一样舒展着身体，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这一片冷寂的墓园里，坟边的荒草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灵魂私语般的沙沙声。
　　“哦，抱歉，我太不绅士啦”，凯揉了揉鼻子，脱下外套搭在摩挲着手臂的少年肩上，“风有点凉，不是吗？”他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破败的教堂，浅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温柔多情，但是那种温柔就像一面虚假的镜子，很快就被打碎了，“迪兰小美人儿，很荣幸有你相伴，回归十七世纪”。

作者有话说

　　迪兰小盆友回归，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