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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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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慢慢的向屋内走了进来,彗星赧然的笑笑:“大师是在下命中的福星,若非大师所救,在下怕是要客死他乡。”
“祸兮福所致,福兮祸所倚。”那僧人笑笑道:“施主命数未尽,是老衲有缘与施主重逢罢了。”
彗星笑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上全无半分气力,僧人扶着他在床头坐起。
从炉火上端下了药钵,僧人将药倒入了碗内,又送到床畔递给彗星:“施主气息乏软,心脉微弱,似是劳累异常,但倒也无甚大碍,只需静息调养便可。”他看着彗星将那碗苦药吞了下去,点了点头。“无欲则刚,施主早在十年前便该通晓此理。”
“若是事事都能瞧的通透,活着倒也无甚乐趣了。”彗星笑了,苍白的脸上唇瓣已然不见色泽,倒是一双眼乌黑发亮,泛着幽幽的光泽。
“随缘,一切随缘啊……”老僧笑着起身,将那只空碗拿了出去。
彗星静静坐在床头,看着外间夕阳的余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想起自己已不知在此逗留多少时日,心内竟不再像往常一般的忧挂,日复一日如此,怕也无惧。
只因他坚信,那死去的,必不会是他要找寻的人,下一个日出,他便可觅回那个眼盲心亮的君尽,他总能感到他就在不远处徘徊前行,他们二人总有再重逢的一日。
只要君尽不再躲,他们二人又怎能不重逢?
天色渐渐暗下来,彗星也不知想起了何事,嘴角便挂起了笑意来……
那僧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鸡放在炉火上炖着,香气扑冒了一屋子,连带着将彗星肚子里的饿虫也给唤醒了。
僧人再过来时,已端着一碗香气醉人的鸡汤在手上了,他递给了彗星:“今日没化到斋饭,我们只得吃这个了。”
彗星愣了一愣,但手却没有慢下来,他一面将那碗接过,一面不解的望着老僧,却见老僧不慌不忙的给自己也添了一碗,坐在桌旁乐呵呵的吃了起来。
彗星肚子饿的紧,不过三两下功夫便将那碗汤连汤带肉送进了腹内,再回头去看,老僧尚未吃完,却见他变戏法般的拿出一小壶酒来,自斟自饮逍遥快活着。
“大师当真潇洒之人。”彗星由衷的感慨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该潇洒的时候不潇洒,岂不辜负了人生这大好时光?”老僧又吃了一杯酒,慢悠悠的笑道。“反正这鸡是我打路边拾来的瘟鸡,也不知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可吃。”
“瘟鸡?”彗星被骇得脸色惨白,只恨不得将刚刚吞进肚的美食都给吐出来。
“一个时辰是过,一个昼夜是过,一生一世也是过,过便过了,前思后想的念那么多个闲心思作甚哟!”老僧笑着撕下一块鸡肉,塞入嘴里嚼得痛快。
彗星愣了半晌,这方明了是那老僧的佛谒,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他不愿死,自然也要活好眼下的每一日,他要早日养好了身子去寻君尽,而今他学会了砍柴生火,还学会了砌砖搭瓦,将来找到了他,二人也不愁吃穿行住了。
彗星的身子很快便好了起来,正如他所坚信的那样,这村子里死掉的瞎子并非君尽,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擅戏能曲的老翁罢了,他告别那僧人,要继续南行寻人,可是究竟该要往哪里走,他心下却也茫然。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施主,心若是迷了向,缘分便错失在你脚下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身后的老僧笑着拍拍他的肩,从身旁走了开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人常笑守株待兔愚不可耐,却不知费尽心机的追逐强求才是叫人贻笑大方的刻舟求剑。”
彗星怔怔的看着那僧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村内的小径上,竟不由得痴了。
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少的光阴,这一日,彗星收拾了桌案笔墨便要回那临时赁下的茅草小屋,谁知刚刚走出两步便僵在了原地。
冬日里的风呼呼的从身边刮过,天色沉的快,街上的行人稀少,夕阳却依旧淡淡的将那最后一掬光霞光洒在寂静的路面上,又到了快要过年的日子,街头虽然清冷,可是阳光依旧,故人依旧。
原来最不禁消磨的,不是世事,不是红尘,而是时光。
彗星站在那里不动,只是神情恍惚的看着十丈外那个立着的人,喃喃的动了唇畔,却只言未出。
那个人抬了脚,似是想要走上前来,可又不知为何,也只抖着唇僵在那里。
彗星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终还是抬起脚来,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看着彗星拖着一条跛腿,费力的向自己靠近,再忍不住拔腿奔了过去,短短的十丈路,何时变得如此漫长?
终于来到他面前,彗星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令他日思暮想人,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面颊,但又怕不过是一场幻梦,手只得空空的停在他脸前,不知所措的停在那里。
那人伸出手来,轻轻的将他的手握住,放在了自个儿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和他带着几丝凉意的手掌不同,他的脸滚烫且柔和,彗星甚至可从那里感到他激动不已的心在怦怦跳个不停。
不是梦,彗星笑了,他能感到他手心的冰冷,他能摸到他面颊的热气,这都不是梦,他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自个儿面前。
他黑了,瘦了,彗星细细的用指腹擦过他那消瘦的颧骨,抚过他高高的鼻梁,扫过那双如墨般的英眉,轻轻的落在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上,久久的,停在那里。
那人轻轻的喘着气,似是怕惊扰了他一般,努力的制着自个儿的气息,静静的合着眼,可是却无法抑制眼睫因意外和狂喜而微微轻颤。
两个人便如此面对面的静立着,身旁有两个顽皮的幼童嬉戏着跑了过去,擦碰了僵立着的彗星,撞过了痴站着的来者。可他们却浑然不觉,天地间,风停了,声无了,便连光阴也在这瞬间止住了。
那人又悄悄的向前迈了一步,彗星手上只觉得凉丝丝的——他仍是那般爱哭——想到这里,彗星不由得笑了,轻轻为他拭去面颊上的泪,岂料却越擦越多。
彗星笑着,拼命的为他抹着泪,却不知何时自己面颊上也多出了两只手来。原来是他肿着眼,费力的抬起手笨拙的在彗星脸上擦着,他也试图止住彗星眼中倾涌而出的泪,却不想同样是越擦越多了起来。
原处传来隐隐的爆竹声,新年未至,是谁家的孩童忍不住将这辞旧迎新的喜物提前燃放了起来?
二人在这寒冬腊月里,僵立在清冷的乡村街头,静静的为这期待已久的重逢而落泪,又无声默契的为彼此拭去面颊上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