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男友》夜风晨露

3、第 3 章

　　用莫斯商社所有员工的名字、个性、职业来认字，是丽芙芮发明的教学手段——

　　“会计琼斯先生，八字眉，塌鼻梁，上牙齿的槽牙是新装的金牙，所以笑得时候总是很夸张要露出牙。
　　他们财务部门的徽章是铂金色的。
　　165厘米，78公斤，生日是……”

　　“你慢点好不好，拜托了，我接受能力没那么快。”薇妮学会了写“先生”这个单词，但是剩余的“金牙”“八字眉”“塌鼻梁”，就算勉强写出来也一定缺少字母。

　　“销售部部长威利，皮色白，嘴角有小黑痣，喜欢养仓鼠和兰花。
　　徽章是银色。”

　　“工程总监埃德加，矮胖，严肃，喜欢加班。”

　　新人没有徽章，如果在半年里表现合格，才能拿到一个烂苹果色的小袖扣。任何地方都有等级之分，从端茶倒水赔笑脸到人人敬仰和羡慕簇拥着谄媚，要走很长时间，要付出很多努力。

　　到后来，需要学习的不再是某人在哪个部门有什么建树，而是……莫斯家史。常人的家史，也就是我祖爷爷打鱼为生，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放债为业，但是莫斯家历史与国家历史紧密相关——从前，有个魔法师，和一个青年一起打江山，到现在这个魔法师的子孙，依然当着魔法师，一国地位最高的魔法师。

　　薇妮很想简单点理解啊，不想知道那么详细：什么某年某月某莫斯做了啥事怎么做的有什么理由……真枯燥啊，这就是不停的背诵历史年表嘛。
　　可是她的确不断的把这些年月日事往脑子里塞了。
　　填鸭式，海绵吸收海水，蜜蜂采集蜂蜜，蚂蚁收集过冬粮食……

　　薇妮很努力。
　　孟姜女的人生给了她很大触动——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是什么稀奇的原因，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和万杞良一见钟情后就直奔着悲剧结局而去了。
　　这辈子不能那么过！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

　　“我脑子好乱，记不下那么多……”薇妮日常工作就是跟着丽芙芮帮正式工递送茶水和文件，完全不累，但是下班后学字学莫斯家史还要考试就累人多了。
　　认识的字比起前多了，知道的东西多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更强了。

　　“做得很好哦。”丽芙芮不知从哪里弄来薰衣草馅料的花朵形状点心，整齐摆放在透明的盘子里，还有两个白瓷杯装着蜂蜜茶。“先休息五分钟，然后我们复习昨天的内容。”

　　丽芙芮人很亲切，但是监督学习毫不放松。
　　薇妮幽幽的盯着茶杯和茶水的热气，连吃和喝的欲望都没有——睡眠时间压缩到三个小时，丽芙芮说按时服用补充精力的药就没问题，可是疲劳在不断累积，加上命定悲恋这种精神压力……
　　和一个男人陷入恋情，然后我们一起死掉。
　　如果注定如此，那人生太没意义了！
　　在死之前应该做点什么吧，轰轰烈烈，被很多人记住，上历史教科书，雕像搁在王宫大门前，孩子们为她的墓碑献上花圈……
　　总之不是在小宿舍背诵历史年表。

　　“你刚才想，还不如烫伤右手歇上几天……对不对？”丽芙芮突然说，“别傻了，我会找最好的圣者帮你治疗，用最好的膏药，还有神官的虔诚祈祷，以及加倍的作业。”

　　“我只是想想，真的只是随便想想。”薇妮捻起一块点心咀嚼，薰衣草的味道沁入舌尖，丝滑的触感。
　　每天都和次日就要高考一样紧张，她想见到米奇·莫斯，又有点害怕见到他——万一无法让米奇想起上辈子呢？万一想起来他也不肯合作呢？话说联盟就算有一百万人，她薇妮又能有什么用？和敌人BOSS谈恋爱然后在命运的作弄下一起凄凉的死去？
　　“我不是想让自己受伤。
　　只是……在魔法上缺天分到让我沮丧。”
　　魔法是权力的象征，而她……无法把握这种力量，这需要天生的才华，而她就是缺才华。

　　“别忧心，小甜心。”丽芙芮嘴巴上做出一个笑容，“你也知道魔法师万中无一。”

　　“生活不公平！
　　对我不公平！”薇妮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强大无比，而不是命中注定虐恋而死的倒霉蛋。“丽芙芮姐，要不要我试试学剑术？”
　　剑与魔法的世界，魔法不成就选剑。

　　“那同样很辛苦，以你的身体条件，难成大器。”丽芙芮摇了摇头。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薇妮很失落，“我不想当废物。”

　　“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回声？在丽芙芮说话的同时，居然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发出来。
　　丽芙芮以极快的速度解下腰带，抖了一下，那是一根银色的魔杖，这是她自己炼成的法杖——坠以秘银和红宝石，独此一家，对细微的危险也有着敏锐的知觉。
　　她警觉的准备面对任何危机。

　　薇妮抓牢了白瓷杯，看她手指用力的模样，打算拿那玩意重创敌人（除非敌人体积和老鼠差不多）。

　　大门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
　　丽芙芮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死咒，每一种都能让敌人死去活来的折腾，具体效果类似：小脚趾被五根尖针戳；在脖子后方切下一块肉。
　　可是她不敢动了，那熟悉的气息，能让坚强无比的她咬着被角不敢睡的气息，告诉她：为了自己好，什么也别做。
　　跳出来反抗那位？
　　她还没有活腻味。

　　“丽芙芮姐？”薇妮抓着白瓷杯和丽芙芮靠在一起，她觉得这样能安全一点，另一方面，她觉得某种压力大的能把她压成墙面上一块肉饼。

　　“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沃尔特，薇妮，你这辈子的爱侣。”声音抑扬顿挫，这绝对是很美很性感的声音，震荡在房间里。

　　丽芙芮和薇妮的视线往下，那是一只大小和成年猫差不多的……什么东西？毛毛虫？没有手没有脚，勉强能看出脑袋和身体，但是绝对没有五官——在脑袋上有凹陷的洞，从她们的角度能看到四个洞。

　　“老师？”丽芙芮真想朝着不明物品丢几个咒语，可是她还不想那么早死，活得长久的方法她一直都在学。“见到您很高兴。
　　您好吗？”

　　“很好。”附近的空间开了个口子，从里面倒出七零八碎的玩意，很快，那些零件结合这团肉乎乎物体，组合成了一个人类外形的，面容可以说相当俊逸脱俗的青年男子。
　　历朝历代评判美人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这个男人并不是那种让人尖叫的明星脸蛋，而是很舒服很柔和的类型。

　　就是这张让小孩子和凶狗都放松警惕的脸！丽芙芮有种所有的不幸都扑面而来把她压死的错觉——老师在任何时候都占尽优势。
　　她脑子加快运动，迫使自己静下心来认真思考，很快分析出方才那些零件是什么：假手，假腿，假鼻子，假眼睛，假嘴唇，假牙……她回忆老师原本的那坨有没有男性特征，很可惜那时全部心思用来准备施法，没看仔细。

　　老师把自己认识的人投入轮回代替他虐恋……做这种事儿他可真是熟练工啊，这样的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老师请用茶。”丽芙芮调整心情，端椅子请大仇人入座，笑容就和真的很欢迎对方一样。
　　她上辈子是郭建中，薇妮四辈子前的男人，关于这一点她还没透露出来——原本她有周密完整曲折的计划，而突然之间，她脑子中最多的想法变成了求救呼声：我不要被消灭！我还年轻！我不甘心！

　　自称沃尔特的男子靠在椅背上，完全没管丽芙芮，用他的手臂轻揽住了薇妮的腰，面对她：“吓到了吗？”

　　“有一点。”薇妮不想感谢对方初次见面的坦诚——先见过那软乎乎的奇葩东西，后面再怎么玉树临风也没用啊。
　　按照中国传统应该是才子佳人配啊！难道搁到西方就是少女和毛虫？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被牺牲了。
　　腰部压紧的力量让人不安，最黑暗的想象在井喷。

　　“我的种族，是史莱姆，准确说是变异史莱姆。”沃尔特仿佛看明白她的想法，“虽然我可以用种种方法让自己外表和人类男子类似，不过我不是人。”

　　现在京都普通史莱姆的价格大概是一个铜币一打。
　　它们喜欢阴冷潮湿的环境，群居，吞吃老鼠，蟑螂，以及一切嘴巴能容纳的食物，行动缓慢笨拙，普通家庭偶尔会养一只抓老鼠。
　　由于它们外貌不如猫咪亲切可爱，而且还会每日释放异味（类似下水道的臭水），所以养它的家庭必须是全家人患有严重鼻炎才成。
　　有人曾尝试拿史莱姆做料理，但是它们太难吃了！猪和蟑螂都不吃！
　　它的表层不是皮肤，而是一种死亡后很容易腐烂的粘膜，所以也不能做皮革。
　　好歹因为能放出臭气，所以愚人节时候顽童（或者和顽童一样的成年人）用它做恶作剧。
　　有一句俗语“像个史莱姆”，这句话的意思是没用的东西。

　　——我和史莱姆的虐恋？
　　薇妮知道那些“公主和青蛙”“美女和野兽”“美人鱼和王子”的故事……故事里的青蛙、野兽、王子，到结局都是王子，英俊潇洒骑着马和女主举行豪华婚礼的王子！
　　她没办法博爱到爱上史莱姆，假装一下都做不到，是的，她讨厌软体动物，什么毛虫啊蛆啊蚕啊心理上无法接受。

　　“薇妮。”沃尔特的假眼睛，假胳膊扑簌簌往下掉，他就这么一坨的，用最真实的史莱姆身躯窜到了薇妮身上，“你怕我？”

　　感觉到那团黏糊糊东西就黏在自己小腹上，薇妮的牙齿开始打架，脑子里一团模糊不清的色泽混合成抽象画。
　　她呆头呆脑，说不出话，最讨厌和恐惧的玩意贴住自己，她无法思考了。

　　“我失礼了。”沃尔特跳下来落在地板上，很快用方才的七零八碎组装出人类的模样，他比丽芙芮还高一个头，直截了当说，“丽芙芮，收拾一下必需品，我们去旅行。”

　　“是，老师！”丽芙芮麻利的打开柜子，她扫视一柜子的衣服和首饰，还有香水和鞋子，规划取舍，另一方面想出至少七条逃跑路线，又一一否决。

　　“我说的是必需品。”

　　“是，老师!”丽芙芮拿起桌上的包，穿上轻便的鞋子，立正，“完毕，老师。”

　　“薇妮，我们走吧。”沃尔特挽上她的胳膊。

　　“我？不必吧……”薇妮腿脚发软，就像黑夜里被刀锋对准脖子一样心跳过快，“我还有工作，至少要办个辞职手续，这样对商社不好，而且……”
　　唐纳德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薇妮觉得这么一走会面临很多麻烦。

　　丽芙芮赶快上前拉住薇妮另一侧胳膊，催促：“别让老师等啊，薇妮。”

　　至少还有丽芙芮，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丽芙芮！薇妮咬了咬唇，妥协了：“先让我收拾一下。”

　　“其他东西可以路上再买。”沃尔特已经打开了门，挺直的背脊就仿佛青松巨岩。“你不必怕我。”

　　薇妮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