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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乐章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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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女人的男人、高情商的女人,是恋爱中最难对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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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别墅中,一名阿酋联的白衣侍者把茶点送上来,放在客厅角落里仿佛炼乳酿制的多角小茶几上。除了沙发和茶几等家具,室内的玻璃窗、门以及楼梯等装潢几乎都是透明的,这令整个家看上去像是一座藏匿宝藏的空中之城。
这个侍者与主人都是爱笑的人,不同的是,侍者脸上的笑容是令人愉悦而恭敬的,主人的笑容却是疏远的,像雾一般令人迷惑。主人静坐在茶几前,身上穿着一件面料精良的衬衫。衬衫扣子是日本海里捞来的稀有珍珠贝母,衬衫本身却是由女设计师在巴黎手工制作而成,然后他们将它运回日本,穿在他的身上。因为被某个人说过“组长真瘦啊”,他嘴上不说内心却一直很介意,那以后很少穿深色的衬衫。海边的天渐渐黑下来,人工的烛光、外面的灯塔、漫天星光相互辉映,他别着金色三叉戟徽章的纯白衬衫也变得更加醒目。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如同养尊处优公子哥儿的男人,真实身份是森川组的组长,森川光。他的组员们和他外公的手下一样,只要还在呼吸,就会像天体运转一样按部就班。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森川先生懂宝石。没想到……”夏承司环顾了一下四周,“连纺织的收藏也非常讲究。”
“都是祖父的收藏,我只略懂皮毛。”
这绝对是谦逊的说法。仅客厅里,墙上沙发垫上都有各式各样的纺织品:精美透明的茶色空气织品、银线纺织的发亮昆虫翼刺绣、淡金丝线绘山茶花装帧的古典名著、格鲁吉亚手工绣制的锦缎和鸟羽丝绒……森川组组员们总有那么多种方法,把任何行业中最考究的制品从世界各地迅速弄到手。可惜无论这些东西多么赏心悦目,他们的森川少爷都没有办法看见——他那双温柔的漂亮眼睛,早已在孩童时期失去了光明。
客套的开场白过后,正餐也陆续上来,森川光看不见一个个端上来的盘子,只是隔着侍者的身影缓缓说道:“夏先生,你知道我今天邀请你过来用餐的原因吗?”
“我想,应该和我们的合作项目无关。”
“是关于小诗的事。”
森川光下意识摸了摸手指上的铑戒指,似乎正在琢磨从哪里展开话题。但夏承司已先说道:“其实你想告诉我,不论裴秘书做了什么,都不要迁怒于她,对么。”
“她是受害者。”
“放心,那都是她和我妹妹之间的矛盾,我没把她放在眼里。相信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夏承司不以为然地说道,“或许还有其他人,不过这都与我没有关系。”
“你能这么想,那自然最好。”
“只是我一直没明白一件事。”
“请说。”
“她想要复仇,但她恨的到底是谁?不是我高估她,但我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会为了一个男人拼命的人。所以,那个人不应该是娜娜。如果她的手臂不是意外,她应该最恨那个断了她手臂的人。”
森川光也沉默了。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夏承司实话。这个男人虽然和自己年龄相仿,但脑子实在太精明,稍微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就会知道所有事。外公的计划绝不会让任何人打乱。
他从小到大都和外公生活在一起,外公年轻时比现在还要难对付。运气不好的是,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里,外公偏偏对他最苛刻。冢田组教条森严,就连他看见自己的最亲的人,也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双目的光明。
精心烹饪的料理一盘盘摆上来,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用餐时的场景。
他从小一直都是很安静的个性,与兄弟姐妹用餐,听见他们扯着嗓门吹嘘自己,他也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从不发表评论。有一次,他的蒸鸡蛋刚端上来,旁边喝醉的表哥就把小杯子举起来,大声说:“光,哥哥正在讲重要的事,你一直不吭声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私生子就不合群了吧!”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一脸嘲讽的哥哥。一旁的大姐听后愤怒了,也跟着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光?他只是没和父母见过面而已,你喝醉了别瞎说话!现在就给他道歉!”
原本表哥看见光明显受伤的眼神还有些愧疚,但被大姐这样教训,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我说他是私生子怎么有错,他本来就是私生子,不然妈妈也不会被关在那种地方!连自己父母都没见过的可怜虫也值得你这样维护吗?”说完还不解气,把手里的蒸鸡蛋淋在森川光的头上。
鲜蛋的黄色浆液从他的黑发上流下来,没过多久,就被窗外一阵冷风吹得腥臭四散。旁边有洁癖的妹妹立刻捏住鼻子走到了一边,只有大姐拿纸巾替他擦拭污垢。之后大家虽然都有安慰他,但被表哥这样说穿了的事实还是在四周悄悄扩散。就像那杯鸡蛋一样,擦得再干净,也无法掩饰它的恶臭。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只听见了那一句“不然妈妈也不会被关在那种地方”——原来,从小别人跟他说父母遇难死去的事,都是谎言。
大姐告诉他,光的妈妈其实没有死,她只是一个人住在了不愿意被打扰的地方。但你绝对不可以去见她,不然外公一定会发怒。当时,小小的光睁大着眼睛,像是看见奶嘴被吊起来的小婴儿,问妈妈到底在哪里,她长得是什么样,好看吗。
“妈妈和光一样,皮肤白白的,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光和妈妈长得很像很像哦。”大姐难得如此温和地安慰道,“要健康开心地长大,一定会和妈妈长得越来越像。”
之后他虽然只见过妈妈一次,也没有机会看见自己长大的样子,但妈妈在花园中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在脑海。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人,他被罚熏瞎了眼睛,但从那以后他也想好了,他要像童话故事中勇敢的王子一样,把妈妈从封锁的城堡中救出来。如果有一天他可重获光明,最想见的人第一是妈妈,第二就是……
他想起了那个人的声音:“组长也会好奇自己的长相?唔……高高瘦瘦的,白皮肤,眼睛很温柔很好看。怎么说呢,你不用担心自己长得不好看啦,让你去演《极道鲜师》,赤西仁、龟梨和也和速水重道都统统会败给你。”
当时她的手臂残了以后,每天在家里只能无聊地看电视剧,说出一堆他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听他说一个都不认识,她还故作鄙视地推了推他,说组长你好逊啊,连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如此特别,像是青瓷花瓶摔碎的瞬间,饱含着清脆又决绝的情感——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也有一双坚毅的眼睛。
饭后森川光送走了夏承司,就和裕太一起坐车去了裴诗和裴曲家。
“等等先别开,停停停,我看到诗诗了!”裕太按下车窗,“森川少爷,诗诗在那里!”
司机请示森川光后,把车停下来。
“她在打印东西?”森川光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打印机轰轰声,朝着前方问道。
“对。”
裕太将视线投向小店铺中的女子身上:她留着披肩长发,头发比一般人的黑一些,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有着成片的光泽。宽松的衣服并没有遮掩她过于纤瘦的身材,黑色的套裙勾勒出她细腰的线条,衬衫领口却是有些男孩子气的立体折叠式。她低头取出厚厚的打印纸,将一边头发别在耳后,鬓角和发际线周围有一圈不同于后面长发的绒绒碎发,在灯光中立起来,像是孩子的头发一样勾勒出可爱的晕圈。因为有着好看而瘦削的脸型,她低头的样子十分优雅,可是,眼睛却像是深潭的水,沉寂冰冷,无论是伤害还是讨好都无法引起一丝波纹。
“诗诗!”
听见不远处裕太的声音,裴诗回过头去,也看见了摇下窗子露出脸的森川光。她匆匆付钱给老板,把手中一叠打印好的纸抱过去,弯下腰看着他们:“组长,裕太,你们来了。”
裕太指了指她手里的纸说道:“你在打印什么啊?这么多。”
“空白五线谱。这样比较便宜,买本子太贵了。”她摇了摇那叠纸,“这都是我DIY的,我把行距压缩得很小,而且旁边还留下了修改批注的地方。组长,以后等我写好了曲子,精挑细选最好的演奏给你听,你可要参考参考。”
“荣幸之至。”森川光微微一笑,“上车吧。”
“我走过去都比你们快,在家里等你们。”
等森川光被裕太搀扶上楼,裴诗果然已经到家了,而且脖子和锁骨间还夹着小提琴。裴曲正在弹钢琴与她调音,她左手旋转着提琴的微调器,右手拿着弓在两根弦上拉动,也没对话,就朝着裴曲使了个眼色,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开始演奏曲子。
这是一首华丽细致的音乐,带有1700年后晚期巴洛克的风格。西洋艺术音乐中之所以会流行当初这种音乐,是因为那个时代贵族执政,喜欢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建筑,宫廷乐师们为了迎合他们的喜好而创作出同类别炫耀权贵与金钱的音乐,所以,“巴洛克”一词也逐步应用到了音乐当中。在亚洲地区,音乐家们都会演奏大量巴洛克音乐,但大部分作曲家都会想,那个时代都已经过去了,那个时代的音乐家都留下了那么多动听的曲子,我们还做什么尝试呢。因此敢挑战巴洛克音乐创作的音乐家没有几个。
可是,裴诗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自我中心。一旦她想尝试什么,即便别人有再辉煌的成就,也无法影响她的行动。她大胆地把巴洛克的华丽与现代音乐的轻盈糅合在一起,加入了大量在古典音乐时期少见的三附点音符,令曲子更有了一种高贵慵懒的韵味。仅靠倾听,都像有无数钻石在耳边碰撞,像能看见纯白波斯猫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傲慢地散步。在她停顿的时候,裴曲演奏出了快速却均匀的音节,与之前附点音符的懒散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她再次主奏时,有了一种全力奔向高潮的畅快。最终,她用一个特加强音,结束了整段激烈的演奏。
森川光和裕太一起给予了肯定的掌声。她开心地露出了微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演奏了一首较慢的抒情曲。再次给过她掌声后,裕太看了看她的手指,讶然说:“诗诗,你的手指都变成黑色了……”
裴诗看看自己的左手:“哦,这不是黑色,就是揉弦久了有点凹陷,没关系。”
“她回来以后一直在拉这首曲子,晚饭都没吃拉了五个小时,一点没休息,能不黑么。”裴曲指了指厨房里凉掉的菜,“姐你的手才好,还是别乱来啊。”
“我马上要跟夏承司去英国开会,这几天当然得抓紧时间练练了。”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对森川光说,“组长,你觉得这两首曲子如何?”
森川光怔了怔,说:“挺好的。”
“啊?就这样吗……没有一点意见?例如哪里拉得不好。我现在可是非常谦虚的,不会允许任何错误发生。”
森川光一时答不上话来。要说技术性错误、演奏性缺陷、力度问题、重音问题……她几乎是没有。最起码只会弹钢琴的他来说,他完全听不出哪里有毛病。她创作的这两首曲子可以说非常纯熟充满技巧,尤其是第一首,很有她的个人特色,到第一首结束,他都觉得状态很好。可是到了第二首,他听完居然有些走神。不是说不好,而是太普通。挑不出一点缺点,也找不出优点,导致他再回想第一首曲子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组长?”
“我在想呢。”他连忙应答,又想起刚才裕太说她的指尖都练发黑了,只能笑着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是这样的水准,对付夏娜绰绰有余。”
“可是这样还不够吧,我会多写一点曲子,然后再慢慢选。”
其实他没有撒谎。她睡梦中写的曲子都能完败夏娜。因为夏娜在古典乐创作方面几乎毫无造诣,她只擅长演奏和写类似流行乐的抒情曲。现在会煽情却毫无艺术细胞的音乐家太多,夏娜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有闪亮的家境、经常上媒体的父亲兄长、音乐世家的公子哥未婚夫,她不可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诗无疑是个天才艺术家,但她似乎缺少的,刚好是艺术家最不能少的部分。这是在他看来非常泛滥,却连夏娜都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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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黑色轿车朝着国际机场的方向驶去。
高架两旁是闪闪发亮的高楼,均由墨绿玻璃拼接而成的方形建筑。它们像装上了一面面墨绿的、宝蓝的镜子,又像是微波荡漾的海底宫殿,在彼此的身上射映出清晰的倒影。
在这样烈日炎炎的时刻,那辆车下了高架,停在路边,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子从上面走下来,一路小跑去十万八千里外的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又一路小跑回来,把粉色的矿泉水瓶递给身边的上司。但没想到夏承司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就把它扔到后座去了。
看见这一幕,裴诗差一点含血喷在他的脸上——从出发到现在,他已经让她下车给自己买软饮五次,第一次是以“不喝碳酸饮料”为由扔了她买的雪碧,第二次是因为不喝带甜味的矿泉水为由拒绝了她的农夫山泉,第三次以他只喝某进口牌子的矿泉水为由拒绝了又一种矿泉水,第四次是她没在那家超市找到他要的矿泉水,第五次终于买到了,他却只喝一口。之后面对她充满杀气的目光,他还用那种“看我做什么,有病?”的眼神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靠在座椅靠背上看手机股票。
这让她的心情糟糕透了,以至于到了机场也一直黑着脸。她这样的表情配上身边模特一般精致却面无表情的上司,让人不由自主退避三舍,还差点吓坏小朋友。可是夏承司对她的折磨绝不仅限于此:候机室里,他让她去找前台要wifi的密码,她总算把密码要回来,他却用都没用,一直在用手机上网;他叫她去弄吃的,然后又犯了老毛病,让她一个人把食物解决掉;好不容易登机,他总算愿意动一动那高贵的手,自己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行李架上,坐下来却又开始发号施令:“去给我倒点喝的。”
好在她早有准备,把刚才过安检后买的一瓶矿泉水淘出来递给他。他看了一眼矿泉水,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我不想喝矿泉水。去倒橙汁。”
裴诗的忍耐度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她抱着胳膊,正襟危坐地对着夏承司:“夏先生,我们能商量一件事么?”
夏承司这才把眼睛从iPad上转移到她脸上。
看见他那张漂亮却欠虐的脸,她的火气更大了,开门见山说:“第一,飞机还有几分钟就要起飞了,除非你现在把我变成一个橙子,否则把我拧成麻花我也没法榨出橙汁给你。第二,如果你想喝的是飞机上那种橙汁,麻烦你找空姐要。第三,即便你是我的上司,也能否请你不要这么bossy,不要总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
刚说完这句话,恐惧感就犹如黑夜降临般排山倒海涌来。
她顶撞的人是谁?夏承司!接下来十年都可以让她做牛做马的顶头上司夏承司!
无奈覆水难收,她只能憋着气,做好被他说“裴秘书,下个月的工资自己扣掉,再顶撞我,扣两个月”的准备。
任谁也不会猜到,夏承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