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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   努尔哈赤举办庆宴的地方位于沈阳北城一座辽代所建的十三层密檐式佛塔下。空旷的场地上筑起高台,两边分布着八旗和科尔沁权贵。奥巴台吉一路由努尔哈赤亲迎至阶梯上的主位,言谈间,一片昌平欢笑。
      我随哲哲和布木布泰坐于正白旗营,这三天我要么在多尔衮府就是跑到萨哈廉府上会那两个扬州瘦马。那种忙里忙外的程度颇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三天的时间确实很短,不过幸好沈阳地处北方,夏季白日时间偏长,倒省去了我不少麻烦。而听哲哲说,这几日皇太极亦是事务缠身,很晚才归府。难怪之前匆忙一撇间,竟发现他面色透着倦意。

      宴席中,台上萧管生歌,台下飞觞献斝。哲哲收到不远处乌云珊丹的示意后对我说:“娜仁托娅要献舞了。”我呼吸一窒,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于对手的评估。
      娜仁托娅的额吉来自鄂尔多斯蒙古,因此她特别擅长盅碗舞。只见一身桃红色绣金丝百蝶盛装的小姑娘,手持两个交叠的酒盅,手指敲打间,酒盅磕着酒盅发出清脆如铃铛般悦耳的鸣声。娜仁托娅便顺着这个节奏,慢慢起身,舞动双臂,一番五花缭乱的动作后。酒盅被娜仁托娅顶到了头上,而她却依旧身形稳健的抖动着双肩,又墩身拿起了一壶镂花簪宝石的长颈酒器。

      盅碗舞是个技术性很强的舞蹈,在我看来它都要接近杂技了。只见娜仁托娅头顶酒盅,手持酒壶,婀娜着上半身,一动一步间,转向主位。她娇笑着在旋复舞步间向八和硕贝勒倒酒,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属于蒙古女子的热情。
      我正看得起劲,娜仁托娅向八和硕贝勒献酒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皇太极、济尔哈朗是礼貌,阿济格是怪笑。有两个男孩不认识,偏小的满是兴奋,想必是多铎和多尔衮。
      乌兰悄悄走到我身边,耳语道:“格格,要开始准备了。”
      哲哲微笑向我点头,布木布泰恹恹的没有表示。我随乌兰快步退出了宴席。

      来到一间偏房,这是乌云珊丹之前打点好的。都兰和乌兰服侍我换上舞衣。这件舞衣还是年初在科尔沁练舞时命人裁的。当初光是选衣料就费了我不少心思。终是找到了一匹近似薄荷绿的轻纱。我嫌蒙古长袍跳舞时不够飘逸,便将下身做成了微微起蓬的裙子。这样的剪裁曾被额吉说成是不伦不类。而吴克善则拍手叫好,堆着笑容道:“妹妹这样穿恍若湖中仙子。”
      我问:“为何是湖中?”
      吴克善答:“因为是淡绿色的呀!”
      我汗颜,可怜的吴克善感情他都不把整片草原放在眼里。

      都兰将一串由细小铜制镀银的铃铛制成的腰带为我佩上。这是太平鼓舞的一个特色,行走间铃铛如流水,击节堪听。装扮完毕,我看向镜中那抹清新脱俗的身影,不禁自信的咧开笑容。白底外罩薄荷绿的轻纱舞衣,还真有几分湖中仙子的味道。
      我从乌兰手中接过手鼓。手鼓用铜圈驴皮制成,呈圆形。上面绘以一幅夏日清莲图。鼓圈旁又以绒球、铜片为饰。手柄末端被绕城三个铜环。这个手鼓看上去颇有年份,不过亏得精心保养,似乎不减当年之色。
      我吩咐乌兰和都兰先过去做准备。自己则一人调节心情缓慢踱步至入院的角门边。从角门的视野看,高台上两个壮实的蒙古大汉正在比赛摔跤。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香味浓重却不腻,反倒为这个夏初带来几分清新。我惊喜的发现从角门至垂花门的院墙边布满了盛放的荼蘼。大朵千瓣的纤小百花,如锦如簇似一道绚烂的帘幕。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如火如荼的释放最后的春色。
      我猜想这么大面积的荼蘼可能是从前的僧侣种下的。荼蘼在佛语中如同曼珠沙华,代表了悲伤的分离。不过相对于曼珠沙华的飘渺不存于现世,我更喜荼蘼,虽然弱小却灿烂真实活过。
      我伸手捧起一团荼蘼花。青跗红萼,娇小惹人。头上日光更甚,而我却在荼蘼细影中,得到了这几天难得的舒心。

      “你是谁?”
      背后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醉意,暗哑而古怪。
      我突地一惊,手打落了大片花瓣,更是惹的清香再甚。
      角门旁,一身淡黄色锦袍箭袖的男孩正倚在门槛旁眯眼看我。
      我思量着有些眼熟,不敢多语。
      他嘴角噙着淡笑,于花影中走来。“看你这样子不是宫里的,也不似科尔沁的打扮,莫不成是那儿找来的舞女?”他的嗓音正处于变声期,嘶哑中还透着稚气。我倒吸一口气,暗骂自己的“好运气”。在乌云珊丹那里这么多天都不见正主一面,如今在这小角落倒撞上了。眼前这位面如傅粉,语言若笑的男孩可不是多尔衮!

      我福身一拜:“十四阿哥。”心中思忖着如何快点告辞。
      多尔衮笑容更甚,向前几步逼近,让我颇有种不怀好意的预感。他随手摘了一朵藤蔓上的荼蘼,戏谑道:“见到我你似乎很不耐烦?爷到现在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轻视爷的呢。”
      我真想翻白眼,那么小的多尔衮就已经会洞察人心,察言观色了吗?我恭顺的低头垂目,使自己看上去谦和谨慎,不知为什么,我看见多尔衮总有几分不自在,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十四爷说笑了,何人敢轻视爷。”
      “呵呵……”他呼哧笑道,我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觉得头上一沉,他将刚才摘下的荼蘼簪在我的发间。
      轻风吹过,竟吹散了一地的花瓣,纷飞飘荡。

      我有些恍然,忽觉得这样的场景朦朦胧胧的透着暧昧。
      “格格,你在哪里?”
      仿佛梦境被打碎,灵台瞬间清明,我夺步而走。离开这片花香似海。
      荼蘼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不过徒增眷恋,最后仍由东风回晚无情绊。
      我深吸一口气,踏入垂花门,我知道我的舞台在前方。招呼了乌兰,从她手中接过藤制的鼓鞭。我问乌兰:“你说他会喜欢我的舞吗?”
      乌兰闻言,举手向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是我教她的:“格格的一片真心谁都不会轻视的。”
      我说:“谢谢你,乌兰。”

      示意阿茹娜可以开始了,悠扬的蒙古长调响彻天空,婉转深远的字字诉说着女子对远方情人的思念。我亦踏着曲调走上高台。高台之上与主位遥遥相对,我知道他在。
      眼波拂过全场,吴克善坐在主位之下咧嘴向我加油鼓劲,隔空唇语道:“我家妹妹最漂亮了!”
      我会心笑道,一扫心中紧张。四句蒙古长调的前奏后,我轻摇手鼓,鼓圈上的铜片撞击轻吟。随后马头琴奏出一派独属于草原的广阔,蒙古歌舞多属羽调,深厚的弦音沉稳悠长。

      太平鼓舞注重腰间的动作和鼓点的节奏。我左手持鼓,右手握鞭,鼓鞭末端的缎带在击鼓声中飞扬。忽来一阵清风,羽衣飘舞间,竟吹来片片花瓣。我一喜居然是墙边的荼蘼惹来阵阵清幽与我共舞。

      随着忽必丝轻快的拨动加入旋律,我的舞姿愈见繁态。手鼓时而抛起,时而旋转,在淡绿的荷袂中,闪烁似波榖流光。腰间铃带盈盈,在纷纷扬扬飘洒的荼蘼间,裙裾飞扬,似风回雪舞,碧海潮生。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这场舞似乎不仅是献给皇太极的,亦是献给我自己的。荼蘼花开,犹如人生中最绚烂的时节。人们常说开到荼蘼花事了,意味一场最灿烂情感的终结。而我觉得开到荼蘼,是人最炙热纯净的感情。在我的一生中,即使百花开过,都不及那份感情来的刻骨铭心。你之后再无他人,我的花季亦不复。

      最后一个回旋,在落英缤纷的花海中落幕。我俯身弯腰,掩饰眸中闪烁的泪光。原来结束真是悲伤亦欢喜。
      全场静默一片,直到主位上传来多铎新奇的叫好声,气氛才回归热络。
      我抬头再次向主位众人盈盈一拜。即使刚才多铎的叫好声打破僵局,我还是感觉到主位中众人的古怪气氛。
      心中似乎有不安的幼芽在破土而出。

      此时,金国最为尊贵的大汗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令人晦涩难懂。良久,他似乎长叹了一口气,才问道:“你叫什么?”
      “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额齐格是科尔沁的寨桑-布和。”
      “哧”一声嘲讽响起,莽古尔泰幸灾乐祸扫向主座中的几位:“三十多年前,女真第一美女与老八的额娘在建州共舞一曲太平鼓舞。从此艳名动天下,真是没有想到我竟能再见到这面鼓重现当年的盛景。”
      我的心倏地寒到了几点,无尽的恐惧如潮水般层层漫布全身,将我淹没。
      抬头,皇太极一脸阴霾的注视着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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