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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Water part22.挣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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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er part.22
她的双手猛地松开,整个人顷刻间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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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现在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椎名苍用一边肩头夹着手机贴在耳边,深陷在柔软的猩红色沙发上,披散的浅蓝长发张牙舞爪地散落在猩红的背景下,因为上方斜射进来的血色残阳晕染成了茶红色。她抬手遮住上方的光亮,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像是沉思良久。
“那看来是真的恢复正常了。回来什么也没说吗?”
“像往常一样。”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
抬手捏住手机的身板,她又问道:“你不和她说话吗?”
“现在啊……”青年温儒的声音像是有些苦恼,“大概……还不行吧。”
“她不会接受的。”
“或许她忘了。”椎名苍斜眼望向厨房的位置。
“小苍。”对方不再回答她的问题,像是突然跳转到另外的话题,“有些东西,你要自己争取。”
“她不能再拿走你什么了。”
还要拿的话,就拿走我的好了。
像是劝告,又像是请求。
椎名苍挂断电话后,就听见厨房里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她赶紧起身跑到厨房去。
只看见玻璃碎片肆意地碎了一地,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俯下·身,缓缓地将它们一片一片地捡起。
椎名苍也蹲下·身,一声不吭地捡起碎片来。
妇女看见她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笑笑,眼角岁月刻出的皱纹也越加明显,“太久没碰这些了,现在做起来总觉得不太顺手。”
椎名苍没有接话,看着她熟练地收拾碎片。虽然说是很久没做了,但是做起事来还是不会逊色于其他妇女。夕阳透过玻璃窗映照在妇女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圈,为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平添了几分生气。看上去和其他普通妇女没什么两样。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妈妈。”她低声唤住她,迟疑片刻,“你可以……原谅哥哥吗?”
专心收拾的妇女听见她的声音后手一抖,尖利的玻璃残渣就轻易地划破了她苍白的手指。鲜艳的血红从皮肤表面渗出,仿佛在苍白的纸面上绘出盛开的红色花瓣。
下一秒她的回答却让她感到心脏骤停。
“哥哥?小苍……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有个哥哥?”像是听见了天下奇闻,妇女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椎名苍只感到背脊发凉,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却好似衣领里灌进了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她半张着唇拼命煽动着睫毛,嘴里挤不出只言片语。
叮咚——
门外突兀响起的门铃声斩断了思绪的麻,椎名苍手忙脚乱地扔掉手里的碎片,逃也似的跑去开门。
“小苍!!!!”一开门就传来石破天惊的喊声,椎名苍抬眼就看见几个熟悉的发色不一的脑袋,微微有点缓不过神来。
“真是的,我们都以为你被青花鱼仙子绑架了……上次的病还没好吗?怎么一直在请假……”松冈江一上来就死死抱住她叽里呱啦地呵成一气,椎名苍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被勒得断气。
“Gou酱,小苍要被你弄断气了啦。”一旁的叶月渚瞧见椎名苍憋得铁青的脸色,急忙和龙崎怜一起把她拉开。
“Mo——小苍你怎么和哥哥一个样子了,居然这么久不出现也不吱一声。”松冈江气鼓鼓地盯着她。
“对不起呢,他们一定吵着放学后要来看你,大家都很担心你呢。”橘真琴无奈地笑笑,看向七濑遥,“Haru,你说是吧?”
抬眼与七濑遥深邃的眼四目相对。椎名苍微微发愣。
“啊啦,是同学吗?”身后传来妇女温柔的嗓音,椎名苍背脊一僵。
众人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声音后顿时一愣,看见是个中年妇女后也估摸出了所以然来。
“原来是伯母回来啦……伯母好!”松冈江先反应过来,然后众人也都纷纷问好。
“呀,都是礼貌的孩子,怎么都站在门口,快点进来呀。”她招呼着他们进来,原本只是打算在门口纠缠一下椎名苍的众人也只好走了进去。
“难得有这么多朋友来玩,居然还有男孩子。”妇女感叹着欣慰地笑笑,“你们先坐着,晚上留下来吃饭。”
“诶诶诶——这个倒是不用了……”
“事先没跟家里人说呢,应该都做好我们的份了,就不劳烦您了。”橘真琴最先反应过来解释道。
“这样啊……”她露出遗憾的表情,听见厨房里传来锅盖的震动声赶紧跑去关火。
“那就是小苍的妈妈啊……是个温柔的人呢。”松冈江端起椎名苍递过的果汁一边感叹道,喝了半天才发现主题不对:
“小苍!差点就忘记说了,比赛就在后天,场地和时间和上一次县大赛是一样的。明天老实点回来上课,天方老师还同意将下午的体育课挪用给你练习哦!”得意洋洋地展示了自己的斗争结果,却发现对面少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僵硬。
如果——她的病好了的话——
她怎么会忘记哥哥。
那么游泳——
“你怎么了?小苍?”
椎名苍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眼风里扫过厨房,立即摇了摇头,“我只是中午没吃饭,现在有点难受,我没事——”
目光无意对上角落里直视自己的七濑遥,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可以不吃饭!”理所当然接受了少女说辞的松冈江一脸严肃地教导。
“好啦,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说。”隐隐看出不对劲的橘真琴摆摆手,站起身把几人往外推。
“不好意思打扰了,帮我们跟伯母道个别,”推搡着几人往外走,橘真琴仍然是一脸温和地转过头叮嘱,“要好好吃饭啊。”
椎名苍点点头,正要开口道谢,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臂,抬眼便对撞进那片幽深的蓝色海域。
“你会去吗?”
平静的声音抚平她的焦躁,像是在窒息之后新鲜涌入的空气。
她轻呼一口气,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又坚定——
“一定。”
******
接下来的一整天,却没有人见到椎名苍的影子。
“小苍是不是生气了呢……其实根本就不想参加那个比赛……”松冈江垂头丧气地把脑袋搭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嘀咕着。
龙崎怜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不是,如果不喜欢她不会答应。”
叶月渚皱着眉沉思良久后一把拍桌,“那个我说,你们难道不觉得昨天小苍很奇怪吗?很奇怪!”
“这么说来是有点……”
“不担心她吗?”看见七濑遥若无其事地翻着笔记,橘真琴问道。
听见他的问话后他还是继续平静地看书,语调平淡,“今天来不了明天就会来。”
于是吵闹中的几人听见他的话后都静了下来。
******
夜幕降临的时候,椎名苍正从长久的睡眠中醒来。
抬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房间里的日光灯昨夜已不再发光,透过门缝也捕捉不到一丝光亮,她知道外面没有开灯。
她坐起身下床,身体摩擦床板传来吱呀——的声响。
“嘘——”隐约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椎名苍动作一顿。
“不要动,只要过了明天,妈妈就放你出来。”隔着门板的声音虚无而飘渺,却在寂静的夜里放肆地扩散。
椎名苍不再动弹,又躺了回去。
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了不止一两回了。记忆里儿时的几场比赛,都是如此硬生生地扼杀。她也都认命般的接受。
只是,这一次——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床单。
不一会外面又传来梦魇般的声音,“妈妈也不想把你关起来,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呢。”
没有人应答她也继续自言自语;“你爸爸这样……你哥哥这样……现在你也要这样……”
“明明听我的话就好了,不要去游泳就好了……如果放弃了那条路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椎名苍沉默着,听见她的声音由低到高最后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悲鸣。
“所以啊——”她突然平静下来,戛然而止的哭声在黑夜里渗的吓人,“我只剩下你一个了啊。”
我只剩下你一个了。
椎名苍不受控制地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抬起手死死地捂住双耳。闷热的窒息感竟让她感到比外面好受得多。
滚烫的记忆混着错乱的夜色汹涌而来。
父亲死的消息被她带去,她就知道,母亲几乎要疯了。
起初她只是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每天一早起来神情恍惚地喊着父亲的名字,每一顿饭都会准备好父亲的那份,整齐地摆放在父亲的位置上,好像他还好好地活在身边。
每次在餐桌上等上两个小时之后就会像疯了一样敲着桌子,把整个房间敲得哐当哐当响,嘴里还不停地叫着父亲的名字。最后她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落泪。
有时候椎名苍认为,父亲死的时候,把母亲也一起带走了。
成为导火线的是哥哥在德国专门游泳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下来。
“他没做完的事,我要替他做。”
站在门外的椎名苍只听清了这句话。接下来她无法想象母亲的反应,不一会就看见椎名珍推开门走了出去。
偏着头看进去,只看见母亲捂着脸发出像野兽一般的悲鸣。
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干燥的喉咙里卡出沙哑的音节:“不要再拿走我的东西了……”
仿佛吟唱着绝望的歌,也只有椎名苍一个人可以听到。
再到后来——
七年前的冬天,她们一起离开了这个小镇。
******
半开着的窗户捎来夏夜的凉风,撩起窗帘美丽的裙摆,勾勒出海浪般的弧度。
椎名苍从被子里伸出头,外面已经一片寂静。
窗外的街头早早陷入沉睡,偶尔有汽车行驶而过,车灯透过窗帘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亮。眼角暼向桌上的鱼缸,昨日换的水仍然清澈,黑夜中闪着幽光的水影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听不见一丝游动的声音,也看不见晃动的斑斓。
车灯一瞬而过的时候,椎名苍看清了沉在水底的死去的金鱼。
她想起了七年前与佐天日的最后一次的见面。
“我们可以继续游泳,参加比赛……你别走啊……”佐天日跑到她家门口,死死地拽着她不放。
“不游了,再也不游了。”语调里不掺杂任何感情,轻描淡写且冷漠疏离。
“你不是他女儿吗?!”被她的态度激得一肚子火,佐天日不可置信地吼道。
见她仍然没有丝毫反应,佐天日慢慢松开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他死了的时候你也不哭,你还真是——冷漠到骨子里的人啊。”
“差劲,差劲死了。”她说着说着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抬起衣袖胡乱地擦着。
最后只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说:
“该死的人,应该是你啊。”
她突然想起哥哥离开的时候让她任性一点。
可是就算她任性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她任性一点,父亲还是会下水救人。就算她任性一点,父亲也不会活过来。就算她任性一点,母亲也不会恢复正常。就算她任性一点,也不能改变哥哥痛苦的事实。就算她任性一点,她也不能和佐天继续游泳。
就算她任性一点,那条金鱼也还是会死。
无法改变的终究是事实。
你们都要前进,那么最后的人谁来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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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小苍!!!!我把电话都打爆了!QAQ”
离开前松冈江发了条短信给椎名苍,满心认为到了赛场就能见到椎名苍却在打了电话后发现她的手机已关机。
松冈江急得几乎要跳脚。
“嘛……离比赛开始也还有四十多分钟呢……急什么。”橘真琴干笑着安慰,但是额角上冒出的冷汗已经出卖了他。
“难道迷路了?”
“她来过好几次了。”
“遥前辈!QAQ”
谁知七濑遥仍然是一副面瘫脸毫不着急的模样,反而让松冈江更加欲哭无泪。
“等。”他淡定地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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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
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椎名苍倒也是不慌不忙地坐在床边穿起了鞋。
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异常动静,门外的妇女开始不耐烦地敲门。
但是房间里的声音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下来,反而猛然响起隔空般巨大重物倒下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什么在敲打窗户的声音。
大门被迅速打开,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妇女的瞳孔猛地缩紧。
椎名苍双脚站在窗沿,两手还紧握着铁质的边框。她及膝的黑色长裙逆着风与丝质的窗帘一起缠绵纠缠,整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
看到她进来的一刻,椎名苍也不慌张。嘴角缓缓上扬,她的双手猛地松开,整个人顷刻间坠落下去。被劲风带起的蓝色长发在空气中交织成蓝色的网,却又好似天空中疯狂绽放的蓝色花朵。
嘭——
身子重重地摔在不软不硬的的床垫上,巨大的后坐力让她的身子在床垫上剧烈地晃动了好几下。
抬头正视窗边目光呆滞的妇人,椎名苍摇摇晃晃坐起身开始往外跑。
对不起,妈妈。
这一次不能再后退了。
我那样答应他们的——
一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