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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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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杏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花色灼灼春意溢满梢头,微风一过,眼前便下起风情万种的花雨,轻嗅便可以闻见蜜一般的浓浓杏花香。
沈执在天色未明时就会起来练剑,姜醴偶尔在睡梦中会听到院中有飒飒的舞剑声,倒不扰民,翻了个身继续睡。
练到太阳刚出头,迟墨城将醒未醒时,沈执就收了剑,跑到城里去支个小摊子帮人题字。姜醴来之后,他出去的越发勤快了,卖字养活两个人不容易,关键那人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姜醴有一次无聊,转到城里碰巧撞见了他的小摊子。破朽的小木桌,一旁立了个杆挂着布上面的“字”迎风飘扬,沈执仍是万年不变的黑衣,安静沉默地站在那里。客人大多都是熟面孔,卖猪肉的大老粗张大,搓搓手笑着叫沈执帮他写两个字带回家给家中孩子临摹;城东卖菜的李大娘,眼睛不太好使,叫他帮她远在临安的儿子写封家书;偶尔来两个陌生人,叫他为新开的店铺写副对联,招些喜气。沈执总是笑着点头,挽起袖袍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得认真,额前碎发轻飘飘地垂下,阳光照过来,勾得他轮廓越显清明。姜醴将竹扇展在胸前徐徐地摇,心想这愣头青不说话的时候倒也是一表人才。
沈执院子中的石桌立在中央,一边住的是沈执,对门便是姜醴。本来想住沈执一旁他师傅的房间的,事事让着他的男人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解释道师傅的房间在他离开后就上了锁,别人开不了,之后姜醴也偷偷试过,的确拉不开,想必是从里反锁着,反正他也不是非得要住这,便就不管了。
有时姜醴醒的早,开了窗看见沈执在练剑。他的剑法并不精致,没有游龙的步伐漂亮的剑花,可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势。剑光撕裂面前的空气,铿锵有力,一招一式应是风淡云轻,但隐隐溢出的决绝却是吞去了万物的安生,如流鸿,天地为之久低昂。
等到最后一式舞完,沈执收了剑,长身而立,眼神飘忽的地看着远方。
姜醴斜斜地扶在门框上,看着沈执吊儿郎当地鼓起掌,觉得这剑法怎么看怎么眼熟。
沈执有些讶异,竟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飞过两朵红晕,抬起手鞠了一躬,结巴着道,“让...让姜公子见笑了。”
姜醴轻佻地扇着扇子,“不错啊,这一剑解了乏消了闷,舞得婀娜多姿欲说还休,看得在下心痒难耐,不如再来一遍?”
说得沈执逃一般地飞身离开,留下姜公子爽朗的的笑声洒遍四方。
闲来无事时,两人会对弈,在石桌上摆一副棋盘,你来我往,落子无声。沈执下棋沉稳老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精妙。而姜醴行事冲动,经常想也不想就放了上去,被沈执堵成一条死路。此时此刻姜公子往往沉默不语,倏地啊一声叫他快看远处的飞鸟,趁他回头的时候将棋悄悄移了位,等沈执转回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时面带歉意地说看错了看错了,还没回过神来竹扇啪一声定在他悔棋的位置,摇着头一阵哀叹,“愣头青啊...你好像又输了。”
姜醴死不要脸地使用了同样的伎俩骗了沈执不下十次,还依旧乐此不疲。
愣头青这里是不错,可是毕竟是锦衣玉食行惯了的富家大少,对沈执做的家常菜...有些接受不能。
师傅走后,沈执一个人住,平时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起居,做菜也学会了一些,其实他做的菜味道虽比不上凤栖阁月咏居,但也清爽可口绝非难以下咽。
可是自从来了个姜醴,沈执就有些头大了。
今日,姜醴扒拉着碗里的稀饭,一脸苦大仇深眉头深锁皱的脸都快要变了形。
“沈执...今天吃的这都是什么啊...”
沈执递过来一个白面馒头,“馒头稀饭。”
姜醴都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不对,愣头青家徒四壁柱子一碰估计都会裂....还是委屈一下自己撞墙吧。
“我们都有多少天没吃肉了啊...”
沈执觉得也有点觉得对他不住,柔声道,“姜公子莫急,等我明天卖了字,就给你做肉吃吧。”
“明天明天,又是明天。”姜醴托着头,指甲一下一下挠着木桌,“还有你认识我都多久了啊,怎么还一口一个姜公子啊...你叫着不烦,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了。”
“那...”
“叫阿醴好了。”白衣公子大大咧咧地开口。
“阿...阿醴。”叫了一声,脸上有些烧红。
“嗯...”姜醴应了一声,捏着鼻子喝了口稀饭,又开始谆谆善诱,“我说愣头青,你就不能想方设法找点钱来啊?”
家里供了个小祖宗,还真不好伺候,不过看他家里还有个丑媳妇可怜兮兮等着他回去娶的份上,算了....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嗯?当点值钱货,或者去赌场拼一把什么的啊...”
沈执搁下筷子,“其兼行恶道也,君子不博。”
姜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愤愤地把面前的馒头戳了个大洞,咬着牙关一字一句,“我看你不仅是愣头青,还是个一根筋。”
春风萧瑟,在吃饭这个问题上,姜公子感到深深的忧伤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