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千水盈盈

15、第十三章（1）

　　第一节华堂陷阱
　　“延亭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害怕。”幽素怎么也想不通，方延亭为什么会让她做这样的事。上次他让她帮忙，利用了她姐姐，她已经很是自责了，而这次，他居然让她为他配制毒药！而且还是如此阴狠的毒！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你只要照我的话做就行了。不会有事的。”方延亭并不解释。
　　“可是……”她仍旧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帮我吗？”方延亭柔声问道。
　　“不是……”
　　“那还犹豫什么？”
　　“我……我会帮你的。”没办法，她就是拒绝不了方延亭的任何要求。谁让她的心里爱着他呢？

　　十一月的朔风带着刺骨的寒冷，宛如一柄冰刀，划割着人们的肌肤。天是阴沉沉的，太阳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肆虐的北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呼啸，苍老了一切。
　　青城山上张灯结彩的鲜红，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耀眼。
　　宾客们顶着如此恶劣的天气上得山来，却极少有人抱怨。一来，今天是人家大喜之日，有点良心的人绝不会选择这时候说坏话。二来，青城派是武林大派，掌门余右行又是武林盟主，识趣的人当然不敢妄言。三来，青城派的招呼还算周到，为他们准备了房间休息，还准备了酒和热茶暖和身子。但是，大多数人脸上的笑容却夹带了那么一丝丝不和谐的虚假。
　　点燃的红烛映衬着红色的地毯，将整个礼堂装饰得一片喜庆，即使没有正中那个巨大的红双喜字，也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可是，满堂的宾客，他们的脸上却流露出疑虑。吉时未到，余盟主也不在，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哎，我说唐掌门，你知不知道这辛越的新娘子到底是谁啊？”施不凡一脸假笑地看着唐尧。
　　“对呀，为什么这婚贴上对新娘子的事，甚至姓名都只字未提呢？还有，还有，从我们接到请帖到举行婚礼，只有三天间隙，这未免仓促了点吧。”华山派掌门董博也提出了疑问。
　　唐尧笑了笑，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方延亭，又看向众人，说：“原来大家同老夫一样对这件事有疑问啊。方副盟主与盟主走得近，我想，这件事还是请方副盟主为大家解释一二吧。”
　　方延亭一笑：“这个，在下也不甚明了。不过，大家也不用在这里诸多猜测，待会儿见了盟主，一切自会见分晓的。”
　　大家正议论着，就听司仪一声高喊“吉时到”，再看余右行已经进来示意大家坐下。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进礼堂。一方喜帕遮住了新娘子的脸，根本看不见究竟是谁。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是大大的问号，可还是陪着笑脸，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一拜——”司仪正欲喊出，辛越却突然打断了他：“慢着！”众人一愣，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辛越对余右行说：“师父，好像，还少一个人。”
　　还少一人？是谁？一双双疑惑的眼睛看向这师徒俩。
　　余右行笑着捋捋胡须：“是啊，老夫差点儿忘了，是少了一位。要不，咱们大家再等等。”
　　“不必了，我已经到了。”一个男声从外面直逼而来。凛冽的寒风牵扯着那一袭黑色的轮廓，身后的五个同是黑衣的人照旧蒙着面。
　　“易尘！”“他为何来此！”厅中所有人大为惊愕，当然除了余右行师徒俩。
　　余右行道：“诸位，诸位不必惊慌，他只是我请来的宾客而已。”
　　“宾客？”“盟主您请来的？”“请他？”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唐尧突然拍岸道：“哼，原来青城派早与魔教暗中勾结！我就觉得今天的婚礼有古怪，原来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余右行，你个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啊！”
　　“原来如此。余右行，你好狠！”“枉我们推选你当盟主，你却这样地害我们，将我们赶尽杀绝！”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开一决死战的架势。
　　“余某劝大家还是坐下得好，不然等到毒发的时候，可就难看了。”余右行捋着那一撮山羊胡，笑道。
　　“下毒？有唐掌门在，你也敢班门弄斧？吓唬谁啊？”施老头儿不屑道。
　　“不信，你们运功试试看。”辛越道。
　　各门派的人皆四肢无力倒了一地，各掌门也都中毒，瘫坐回椅子上。
　　易尘一行看着倒了的人，一点都不意外，仍旧静静地看着。
　　“怎……怎么回事？连唐门的人也都……”幽素看着倒了一地的人，看看方延亭，再看看自己和陆涛，“可……可是，我为什么好好的？陆伯伯也是？”
　　“因为你们不会武功。”易尘走进厅里。他的语气似乎毫无温度，又似乎透着一丝关心。他的目光从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身上扫过，停在了辛越身上。
　　施老头儿指着辛越：“你，你们，在茶里和酒里下毒？”
　　辛越冷笑道：“酒里没有毒，茶里也没有。我不但没在里面下毒，还加了点水芙蓉的花粉。怎么样，香不香啊？”
　　“水芙蓉？哈……水芙蓉！想不到我唐尧一声研毒用毒，今天却栽在了你这毛头小子手里！”唐尧苦笑着，悔恨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绝望。
　　第二节烈火地狱
　　“怎么会？水芙蓉只是一般的花，根本无毒的。”陆涛一脸的狐疑。
　　幽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这大厅里的薰香应该是用一种叫做西域仙芝的香草制成的吧。听我娘说，西域仙芝是一种普通的香料，可是，它的香气遇到水芙蓉的花粉，却会变成很强的麻醉剂，会让有内功的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武功全失。”
　　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够杀多少人！
　　辛越拍手赞道：“果然不愧是万劫谷出来的。”他又转向唐尧说，“唐尧啊唐尧，你一生都在研究毒物，可是有一点，你却忽略了。有时候，最平凡、最不起眼的，才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你今天栽在我的手上，算我给你上了一课，就算死，你也该瞑目了。”
　　方延亭毫不动容地问道：“说吧，制住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余右行笑道：“呵呵，方贤侄啊，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辛越转向易尘道：“我的教主，我帮你杀了这些人，实现了你父亲的遗愿，你开不开心啊？”
　　“与我无关。”易尘答道。
　　“哈，与你无关？我们的易大教主不是一向最讨厌杀人的么？”辛越讥笑道，“哦，对了，其他人或许真的无关，可有些人却很有关。”他看看坐着的方延亭，又看向旁边的幽素，故作思索状。“让我想想，是先杀最宝贝的妹妹呢，还是先杀所谓的义兄呢？”
　　“你自信杀得了他们？”易尘反问。
　　“或许，你可以先我一步，在我杀他们之前杀了我。你不妨试试看啊。”辛越的语气在向易尘挑衅，好像他有十足的把握一样。
　　其他人听到这里，都已断定易尘与青城派他们并非一伙的。可是，余老贼居然明目张胆地与天下人为敌，又招惹魔教前来，他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教主，小心有诈。”说话的是金长老。辛越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就必然有所准备，轻举妄动只会中他的圈套。不过，金长老的提醒是多余的，因为易尘根本就没有动手，也没打算动手，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对，最好不要乱来，也不要妄想救任何人出去，因为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辛越道。而余右行则一直旁观，一言不发。
　　易尘没说话，他身后的土长老不屑道：“既然我们来得了，就走得掉！就凭你孙子，也想拦下爷爷我？”
　　辛越冷笑道：“那你们就试试，看看鲁通天的机关火药是不是吃素的！”
　　鲁通天？众人皆惊，连易尘也不由得脸色微变。鲁通天是闻名江湖的机关大师。他设计的机关巧夺天工，制造的火药更是威力无比。他设计了一个由各种机关和火药相配合的烈火地狱大阵，据说普天之下无一人能在此阵中逃出生天过。不过，鲁通天脾气古怪，曾有无数人用尽各种方法求他出山帮忙，皆是无功而返。现如今，辛越居然能请得动他？
　　“小子，吓唬我们玩儿呢！”唐尧质疑道,“鲁大师何许人也，怎会听你差遣？”
　　辛越也不生气，而是气定神闲地看向方延亭。“这就要多亏我们的副盟主方延亭方少侠了。”
　　众人吃惊地朝方延亭看去，幽素和陆涛也都吃了一惊。方延亭并不辩驳，似乎是默认了辛越的话。
　　众人的脸上，三分怀疑却有七分相信。那鲁通天脾气虽坏，为人却极重感情。他曾与方震有过一段深厚的交情。想来，他念着这番情义，应方延亭的请求而出山也不足为奇。但是，方延亭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错，是我请鲁前辈出手的。不过，你似乎忘了答应我的条件。”方延亭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一切都微不足道似的。
　　“你就要死了，要那把寒玉剑又有何用？”辛越道，“不过，在你临死前，我倒可以告诉你灭你全家的金乌使者到底是谁。”
　　金乌使者？辛越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第三节金乌使者
　　易尘的声音：“你要知道他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又何必如此费事？”他这话是对方延亭说的，却并没有看向方延亭。他仿佛没有看任何人，平静而深邃的目光，看不透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凡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金乌使者是神日教中的一个神秘人物。每一位神日教的教主在接任一年之后，都会选定一个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担任金乌使者，而这个人的身份只有教主一个人知道。据说，现今的金乌使者是上上代的教主选出来的，后来，易天道接任教主之后，仍旧任命他继续当金乌使者。
　　按理说，除非易尘接任教主一年之后，仍旧选他当金乌使者，否则，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现在的金乌使者的真实身份。所以，众人在听了易尘的话之后，不免感到惊讶。
　　可是接下来，方延亭的话却着实让众人更为震惊。“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听了这句话，余右行终于笑不出来了。“知道更好！你现在就可以上路了！”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形便已到了方延亭身前。然而，他出手的对象却出人意料的并不是方延亭，而是他身边的幽素。当所有人均以为他要杀方延亭时，他却出手擒住了全无武功的幽素。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却已明显的说明了一个事实。
　　“金乌使者！你就是金乌使者！”人们如梦初醒，继而一片愤怒的躁动。
　　余右行就是杀人恶魔金乌使者！他隐藏得如此完美，以至于这三十年来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还一直视他为德高望重的一派之主，更推举他来担任武林盟主。
　　“哈——”余右行大笑，“不错，我就是金乌使者！”
　　“金乌！金乌使者！”陆涛咬着这个名字，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火。“金乌使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恶魔的笑声。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多年的积怨，旧恨新仇一瞬间全都涌上来，让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余右行。他要杀了他！他要报仇，报仇！
　　然而，他冲上去却只有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幽素，方延亭想阻止他却没能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死亡奔去。
　　可是，陆涛却在半途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了回来。他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被方延亭扶住，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多么糊涂的举动。
　　挡住陆涛的便是易尘。
　　早在上次的青城山一役，易尘就猜出余右行的身份了。如果金乌使者要灭掉一个门派，他通常只会带上少数高手，出奇制胜，就像他灭掉绮云山庄一样。而上次他说要杀光青城派的人为易尘报一箭之仇，却搞得声势浩大，人人皆知，使全武林的人赶来援助。这只有一个解释，金乌使者就是余右行本人，而他这么做，只是要全武林与神日教互相厮杀，他自己则坐收渔利。
　　有很多事，易尘其实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只是他不想说，更不想去管。如果他愿意插手，一定会做得很好很好的。他这次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兰儿，其它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而如今，形势逼得他不得不插手眼前的事了，因为余右行劫持了幽素，兰儿的妹妹。
　　易尘关心的看了一眼被挟持的幽素，目光在移向余右行的时候迅速变的锐利。“你告诉过我，杀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可是，你却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二十五年前联合铁剑派赵善鸿杀光陆惊涛全家是这样，二十五年后带人灭了绮云山庄也是这样。你更利用唐继后为兄报仇的心理而利用他为你下毒害人。难道，为了称霸武林，你真的已经失去了人性吗？”
　　余右行冷笑道：“是，这些全是我干的！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这点来说，我还远不及你的魔王父亲！杀一万个人是杀，杀一个人也是杀。你也杀过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他转向陆涛，冷冷道，“陆惊涛，不要怪我杀了你全家，要怪就怪你的好师弟赵善鸿！”
　　大家都看向陆涛，不，应该是陆惊涛才对。他竟然就是二十五年前失踪的铁剑门掌门陆惊涛！他失踪后不久，赵善洪就以慈善家的面目登上了铁剑门掌门之位。谁都没想到，事实原来如此残酷，如此出人意料。
　　“哈哈，原来是这样！居然是我最信任的师弟出卖了我！我恨了二十五年，不明不白地恨了二十五年啊！”陆惊涛失心疯似的笑着，痴痴傻傻地笑着。
　　不错，陆涛就是当年的铁剑门的掌门陆惊涛。他的师父临终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她，可是，他并无意于这个位子。他过惯了自由的生活，突然让他挑起这么大的一个担子，他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他名为掌门，实则铁剑门的大部分事务都是他的师弟赵善洪在管理。而他也有意要将这掌门之位让给师弟。可没想到，他的好师弟，表面上忠厚老实的师弟，竟然等不及了，联合魔教杀了他的全家！
　　陆涛一直都只是恨魔教，可到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被自己的师弟出卖了。他好恨，真的好恨！命运跟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啊。
　　余右行的手紧扣着幽素的肩。而幽素居然静静地看向方延亭，微笑。然而，那笑中却满是无奈与悲伤。
　　余右行看见了她的笑。他不懂为什么她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于是他手上的力不由得加大。幽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却仍在微笑。
　　余右行威胁易尘：“把教主之位交给我，然后自废武功。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错，不是交给他，而是我！”一语惊四座。谁都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