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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福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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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乎,老子也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自那日后,李颖也允许书文读书识字,律还主动请缨。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书文坐在一个蒲团上背着书。
律静悄悄进了书房,闭上门,问道,“你读的什么?背上的伤还疼吗?”又递了一张黄色的纸于书文。
书文道,“早好了!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祖母让背的。这,这是什么?”
律伏在书文耳边低语几声,偷偷看起了张贴在扬州城里求医的皇榜。
书文道,“什么?皇上患了风疾?”
律一听,忙捂住了书文的嘴巴,小点声,“该改口了,如今二圣已经天皇、天后。二圣尊李耳为大唐玄元皇帝,诏令天下习《老子》,明经科加试《老子》,令王孙公子及以下皆习《老子》,每岁举明经准《孝经》、《论语》策试。”
书文笑道,“七哥果然厉害,能知天下事。
还说呢,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离家,白白吃了一顿鞭子,要是下回爹再打我,我就...不回这个王府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啧啧,看来还是孔老夫子说的对,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谁是女子!你说谁是小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盛夏。在家人的见证下,书文拜了之前那位客居在此的男子为师,书文不晓得他最终有没有对李颖讲起自己那日的壮举说于李颖。
说起这位师傅,不得不提及他七岁时便以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而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他就是有着初唐四杰美誉的骆宾王。
世人皆知骆宾王满赋才华,但鲜有人知他的剑术亦如他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以至后来书文与律二人颇有一文一武的意思。自真正随师傅修习以来,起五更,怕半夜,头悬梁,锥刺股完全成了他的生活写照。
闲来趴在桌上小憩,律握着画笔,用最最简单的白描勾勒着书文瞌睡的面庞,又在脸上点了几个雀斑,边画边乐,乐不思蜀之际,一只忽然出现的手拿起了画稿。
见状,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还雀斑?我有那么丑吗?”
书文往香炉里丢些檀香,临窗而坐,等待师傅到来。虽与师傅相处的日子不长,可自己却发现了自己一日日在变,再没有了之前的毛躁与不屑,对于师傅,除了仰慕便是尊崇,虽不知他的过往,但他周身散发的气质比一般文人更多了些英武味道,尤其是真正见识过他的剑术。
师傅说,“修身齐家,为师已经说过了,今日就说说志向,所谓,立志要如山,行道要如水。不如山,无以坚定,不若水,无以曲达。”
书文也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书文没有师傅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胸襟,但求一生平淡,侍奉家人。”
师傅一听,微微点头,“你很孝顺!这很好!当年,诸葛孔明写《戒子书》为了儿子修身立志所作。为师这里还有诗经中的一句,‘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何如?”
书文道,“师傅的意思是,遇事明哲保身?这又立志有何相干?何况,可当年姜太公还不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一个九十岁的老头都能...”
“立志当高远,那是你遇到了太平盛世,可你想过若生逢乱世,又当如何?性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些不值钱的志向做什么?干脆躲在某处,偏安一隅,不若明哲保身的好?”
师傅微微一笑,见我不言语,接着道,“为师这里还有一首汉末童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意思是说,性格如弓弦般正直的人,最后不免沦落天涯,曝尸路旁;而不正直的谄佞奸徒,趋炎附势,阿世盗名,反倒封侯拜相,极尽荣华...”
书文此时,稍微有些明白,“一个人的志向该是刚硬若铁,坚若磐石,不能随意更改,改了,便是没了气节,失了风骨,就如同魏晋时的那些名士,死并不可怕,死有轻于鸿毛,也能重若泰山,无论怎样,可气节这东西永远不死...”
“哈哈哈...”头一回听到师傅这般爽朗的笑声,想必这个打法还不错,很讨她的欢心。
兴许是好奇他的过往际遇,每每遇着他心情好时,几次话到嘴边却也不敢贸然说出,兴许师父正是因他刚直不阿的性子才会流落至此吧,若以他的才华,岂是那些庸俗的国子监俗人可比肩的。师父从不直接告知该如何去做人,如何去立志,他不过是为我呈现出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他的问难,我的距师,我想我们一定是天下间最完美的一双师徒。
临近七月半,往年稚奴都会陪着稚奴去外面放水灯,而今年,书文已习得书法,静心沐浴,又焚了香,呆在小祠堂里抄起经书。跪着膝盖疼了些,书文看着爷爷的画像,愣了一会子神,“爷爷,书文会抄经书了,过两天就烧给您。祖母说,您的字儿写的极好,隽永而不是风骨。”
“蜘蛛?祖父,有蜘蛛,怕不怕?”书文起身,站在椅子上,用掸子拂了下,小虫便跌至地上。在看一眼爷爷的挂想,“怎么撞歪了?”咦?画像后壁不是白色,隐隐的一抹黑...
“咯吱”一声,门响了,“诶呀,我的小祖宗,您再这么折腾,老夫人非得扒了咱们的皮...”
“画像上有蜘蛛,我敢它来着...瞧,我手里还握着这个...”
玉王妃缓缓而入,管家将祖父从椅子上抱下,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了,玉王妃瞧见画像歪斜的样子,面色有些泛白,身子微微一颤,待挣脱出管家的怀抱时,她面上的容颜一如往常,柔的像能挤出水,况且她的闺名就是‘柔儿’。
“是时候和你七哥去水边放水灯吧...”
“我不想去!或者我自个儿去!”
“不行!”即便是拒绝,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柔。
“为什么?”
一个懒懒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因为今天是鬼节,听说不满九岁的小孩子会看见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不晓得有多么阴森恐怖...”
“哼!我才不怕!”还未说话,就被他拽出了门,暮色一点点降临,街上熙熙攘攘的还晃着人影,偶而遇见街巷僻静处,便有人在空地上画个黑色的圆圈,为家里的逝者焚化冥币、纸人、花灯之类的,远远看去,一团一团的火堆,总让人觉着脊梁骨发寒,一害怕,就又像小时候一样速速牵着甩来甩去的他的左手,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感觉书文攥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怎么,害怕了?”说罢,嘴角一勾。
“七哥...”稚奴也紧了紧手心里的小手,这个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跟在自己身后,没有朋友,更何况,他又比书文大了近十岁。
“从前你不在,每年这会儿我都会来放水灯。”律好意的解释道,“第一年一盏,随后逐年递增,今年该七盏了。”
“什么,七盏?那活到百岁岂不是要放上百盏,那河可能装下我的水灯?”书文将水灯整理好,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将一个个点燃,递给身旁的律。
每年七月半,两人都要在水边放上荷花灯为家人祈福。满城的花灯就漂在河上,夜里望去,倒也是极美,灯火透明,倒像是白昼一般。
“七哥,”书文坐在地上,依着稚奴的肩头,“你说,为什么我们要跪一个太监?”
稚奴道,“傻瓜。咱跪的可是圣上,是圣上的旨意。因为圣上乃真龙天子,尊贵至极,万世千秋受世人朝拜。”
书文“哦”了声,又问,“那你说是佛祖大,还是皇帝大?”
稚奴一听,先是一怔,接着就笑的花枝乱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法,根本就没可比性,虽然,皇帝与佛祖都接受世人朝拜,不过,据我所知,就连皇帝礼佛也是要诚心叩拜佛祖的吧。”
“哦,那还是佛祖比较大。”
“...”这个脑袋瓜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真是搞不懂。
书文四下张望了会儿,虽说河中心灯火通明,可毕竟是中元,“七哥...”跳起身来,理了理衣服,“为什么每年这时候都要放水灯,还一定要是荷花灯?”说着,将最后一盏莲花灯举起来细细瞅了几眼。
稚奴虚了一口气,心想,真是有些招架不住,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副不弄得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架势。“人说,佛爷爷一出生变能行走,一步一莲花,并一手指天,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看那寺院里,莲花更是处处可见,菩萨不也坐莲花台么。人说,九乃厄难岁月,偏你排行九十九。”
“七哥...
要是然叔叔有娘子疼,说不定我还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
书文见律已起身,打量着自己玉树临风,风姿特秀的七哥,他已临近弱冠之年,不知以后能陪着他的是怎样的如花美眷,一时,眉头一皱,“哥,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