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秋飞烟

1、遇妖

　　一、遇妖

　　林更新如果不是饿极了，也不会化成人形溜到人类的客栈去偷吃。
　　这下子被捆起来没法儿现出本尊，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喝退后院围观的伙计，客栈掌柜亲自来慰问这个因为一个馒头被抓的小贼——“你……眼神不好？”

　　林更新被捆在磨盘上，扭脖子一看，这掌柜倒是生的好相貌。就是晒黑了些，皱着眉头的样子挺唬人。

　　“小爷我眼神儿好得很。”

　　“那你傻啊，摆着鸡腿和烧猪肉，偏偏叼个馒头。”掌柜说话慢悠悠，声音倒柔和，句子却讨人厌。

　　“……还想拿别的没来得及……”

　　“哦——”掌柜理解的点点头，“原来是只笨蛋妖怪。”

　　“你才笨……”林更新一愣，“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的呗~”掌柜上前把他解下来，“瞧你饿的皮包骨头，那馒头送你了。”

　　林更新激动扑上去，“那鸡腿也送我了？”

　　被掌柜一巴掌推开，“想得美！”

　　也不马上走，林更新就地蹲下来，先把那馒头啃个干净。

　　“瞧你这姿势……莫非是个狗妖？”

　　吃完馒头跳起来抹嘴，“老子是狼妖！”停顿半刻，“莫非……你也是同道中妖？”

　　掌柜有些得意的笑，“我可是老虎，八百年道行岂是你这种低等小妖比得了的。”

　　“虎大哥，收我做伙计吧！”林更新抓着杆子就往上爬，双手作揖状就往掌柜身上扑，“都是同类可怜可怜我这没饭吃的小狼崽子吧~~~~~~”尾音拉出了几千里地，吓得老虎精一抖。

　　客栈掌柜叫郑嘉颖，每日不是歪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就是趴在柜台上嗑瓜子。不过自从林更新当上店小二，郑掌柜的好日子彻底结束了。

　　二、做人

　　“客官您打架还是住店？”

　　“哟，这位小哥大半夜带着这么好看的姑娘投店不会是私奔的吧”

　　“大侠，你这刀看起来挺值钱的~~”

　　“诶我说大嫂，你说刚才进来的是你相公，那他身边那个美女难道是你们女儿？哦，他们进了楼上第二间”……

　　——“林更新！”郑嘉颖黑气上脸，揪着他的耳朵直接扯进屋里。

　　“再捣乱我就把你赶出去！”

　　“嘉颖哥别生气，哎我这不是没好好做过人还得慢慢学嘛，来我给你捶捶肩膀~”话还没说完，林更新习惯性就凑过去讨好。

　　“……你尾巴露出来了！”郑嘉颖叉腰冷哼，“学不会人类干活我就把你尾巴剁下来做围脖。”

　　林更新赶忙抱住自己大尾巴退开了两步，不过这两天他摸准了郑嘉颖其实极易心软，又大着胆子扑上去，高高个子差点把人扑倒。“嘉颖哥~~我在林子里过了三百年学习起来也要时间嘛~~人类的饭比林子里的好吃多了你不要赶我走嗷嗷呜嗷呜~~~”

　　郑嘉颖果然不忍心，抿起嘴认真地想了想，“呐，你不太懂跟人打交道，还能干什么呢？”

　　抱住就不松手的林更新摇着尾巴乐，“我想去厨房帮厨子打下手，以前偷看人类做饭，就是自己没试过。”

　　“好吧，那你以后就在后边儿帮厨，顺便挑水劈柴也都学学。”

　　“嘉颖哥你真是好人…不，好妖！”林更新收紧手臂准备伸舌头就舔，被一脚踢开。

　　“臭毛病！”郑嘉颖扭头出去。

　　“诶嘉颖哥你耳朵怎么红了我没舔到啊？”

　　大厨是个老实人，平日又得着郑嘉颖不少帮衬，所以看着自家掌柜拎了新伙计的耳朵给自己做帮厨，半点隔心没有的就开始倾囊相授。林更新是喜欢吃人间烟火的，也是为着这吃才摸到人类的镇子，现在正是如鱼得水，笑的坚定又好奇，认认真真开始学艺。

　　大厨平日也忙，也就不一项一项基本功来，早起要林更新跳水、淘米，然后开始练习切墩儿，午饭时指点他跟着自己闷饭和面，闲来还要让他连着刻萝卜花，那是恨不得一夜间就能上手帮上自己做一个客栈的吃食，累的林更新喘气儿都大张着嘴。

　　这日郑嘉颖伸个懒腰，在客栈前后溜达几圈，就溜去了后厨，看大厨给一桌贵客炒个花椒鸡，林更新正在一旁瞧着师傅配料。

　　“你闻味儿的本事不错，佐料都辨得清了，可怎么用这料得讲究搭配和火候，今儿也没工夫细细讲给你听，你且知道这花椒鸡最好是早早将鸡肉整干净了剁好就放进这花椒水里泡着，但客人刚要的，咱们不能让客等，就有个快点的法儿，拿花椒和黄酒加点葱姜蒜片先把鸡肉炒了，再搁这小锅里蒸，入味就快了”，大厨抽空咽了口水，“蒸一会儿就捞出来，再加上番椒等炒起来就好。你慢学菜，只先知道做肉食如何浸味儿才是要紧，和鱼鲜类要留原味鲜味是不同的。”

　　林更新忙点头。

　　“你老受累，小新初来，别学多了记岔了给你添乱。”郑嘉颖从身后抽出一把小蒲扇，呼哧呼哧扇了扇呛乎乎的气味儿。

　　林更新一仰头，“师傅说我进步可快了，天生就是个好厨子的料。”

　　“没错，掌柜你别小瞧这孩子，刚上手就能把土豆切的又匀又细，有天分呐！”

　　“土豆？”郑嘉颖舔舔嘴，“土豆切片放油里煸几下加上料也挺香的。”

　　“掌柜的，今儿有客人点了醋溜白菜又换了，咱吃这个……”大厨端出一盘菜，看看郑掌柜面色黑下来，又指指另一盘，“还有这个白切肉，待会给你热热……”

　　林更新在一旁添油加醋，“合着客栈每次都要拣剩啊，都是客人不要的菜……不过这样倒节省啦。”

　　郑嘉颖黑着脸跺脚走了。

　　午饭凑合着吃了，晚饭总不能求其了吧，郑嘉颖睡到太阳落山，爬起来又奔向厨房。

　　“老板，今晚大师傅说有些菜搁久了不新鲜，咱晚上得都吃了……”林更新在大厨和郑嘉颖之间看了一圈。

　　郑嘉颖还没顾上耷拉脸，大厨忙冲他乐呵，“掌柜，晚上吃暖锅。”

　　“呀，那好，我等着去。记得多备点金针菇。”

　　“哎？”林更新不解，“暖锅是什么？”

　　郑嘉颖混充大厨道，“就是商周时期热羹热菜的温鼎，最早是铜器来的，现在铁锅就可以，下置炭火加热，锅内煮沸水，加些桂皮、大枣、香菇、葱段、姜块，也可放鸡骨、鱼骨，然后趁着水沸，将鱼肉蔬菜放入锅内任汤水煮熟，别有一番风味。”

　　大厨也对着林更新道：“这暖锅寻常家里也能做，但锅内的汤料可不是家家都能煮香的，也可以兑一些番椒、花椒、酒、酱和成汁，待锅内菜料熟了蘸着吃……今晚你且看我怎么做暖锅的汤底，你也学着点。”

　　林更新听了也觉得馋嘴，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晚上等客人都吃饱回房后，客栈几个伙计才合力拼了四张桌子，围成圈坐好，以贪吃掌柜为首眼巴巴看着大厨和林更新端了暖锅上来，炭火烧开时，锅内香气馋的众人都想流口水。

　　林更新在厨房整下午，就见大厨如何取了猪骨用酒腌好、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取一半放入暖锅内，另一半灌入干净茶壶作添汤用。

　　账房先生笑眯眯拿筷子在锅内搅了两搅，“这白如脂味浓而不腻，定是骨汤，你该是炒了葱姜蒜片、加以八角、白扣、香果、小茴香和香菇，再和骨汤一起熬，最后撇去浮沫，再端上来的？”
　　大厨道，“自己回家试去，和你说了难不成你也要做厨子？”

　　跑堂的两个小伙子齐声喊着师傅可真小气，手下不停将成盘的羊肉、猪肉往里拨，其他人见状也忙动起手来。

　　有人更招呼林更新，“林兄弟你也坐下吃啊，想当日你为个馒头……哈哈，不提不提，英雄不问出处，咱现在有吃有喝就扯开肚皮吃吧。”

　　林更新把配菜端完就扯了凳子坐郑嘉颖身边儿，嘿嘿一笑。

　　然后给郑嘉颖把金针菇和各类蘑菇那盘挪到他眼前，小声冲他炫耀，“老板，今儿下午我又学会一招，大师傅说香菇处理不好就臭腥腥，他教我怎么把香菇用成‘香’的。”

　　郑嘉颖脑子一转，想到的就是香菇菜心啊香菇馅包子啊香菇炖鸡汤啊，就觉得不错，拍拍他肩头，“干得好，多学点，给我开小灶。”

　　说着，夹了块刚熟的肉到他碗里，“趁热吃。”

　　林更新美滋滋“欸”了声。

　　酒足饭饱，众人各回各屋，林更新却没回自己的柴房，偷偷随着郑嘉颖进屋。

　　“有事儿？”郑嘉颖正准备洗脸。

　　“嘉颖哥……这就是做人了吧？”林更新扳着手指一个个算，“这几日，我睡柴房的地铺不用躺外头，这叫‘住’；吃的是热饭热汤，大伙一桌吃有说有笑热热闹闹，这叫‘食’；穿着你买的新衣服，这就是‘衣’……‘衣食住行’，还差个‘行’呢。”

　　“人吃五谷杂粮走万里路，近的你可以多出去逛街市串门子，过年我领你赶集见识一下不同的玩意儿，至于远的，那就要日积月累，多听人言多看看外头，走不完的山川和学不完的人间百态，慢慢来吧。”

　　郑嘉颖说完就低头洗脸，洗完擦净，却见林更新还呆呆蹲在地上没有走。

　　“还有事儿？”

　　“嘉颖哥，你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不欺负我的好妖怪！”

　　“当然，我又不爱吃狼肉。”

　　“…………”

　　“回房睡去！”

　　“我要跟你一起睡大床，瞧你这张是全客栈最软最大的！”

　　“去去，改日给你在柴房支一张床，多铺垫子好了！”

　　“可我”……

　　“再多一句嘴给我抱着葱段跳进暖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