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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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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从各地挑选出来的秀女第二天就要参见皇上,由皇上决定她们的去留。有资格留在皇宫的继续接受宫廷培训,一个月后皇上将设百花晚宴款待她们,并且正式宣布每个人的封号和住处,这时秀女们才真正成为娘娘。而在此之前,她们都将集体住在储秀宫中——华年受命于太后,正是要在这一个月内照顾秀女们的寝食起居。
华年安顿慰问完所有秀女后,正好是午膳时间。储秀宫的宫女们端来御膳房特意准备的三菜一汤送入每个房间,让秀女们享用她们入宫后的第一餐。考虑到秀女们赶路都已疲惫,下午并未给她们安排特别的行程。她们可以收拾整理行李,可以为明天面圣做准备,也可以彼此问候、相互熟悉,还可以在储秀宫内四处转转,不过必须有要一名贴身侍婢陪同,而且绝对不能离开储秀宫的范围。
秀女们虽然清闲下来了,但是华年的工作却刚刚开始。她拿着秀女们入宫时的名帖,径直去了御书院。这次三十名秀女全都平安准时地入宫,所以她要去御书院请学士帮她写明天秀女面圣时用的三十块名牌。能被皇上留下名牌的秀女就有资格留在皇宫,反之则只能收拾行囊再原路返回老家了。
俗话说「夏日绵绵正好眠」,正午过后温暖的阳光暖烘烘地笼罩着整个皇宫,令所有人都呵欠不断、恹恹欲睡。本就冷清幽静的御书院这时更加安宁,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听不见一丁点脚步声。就连鸟雀和彩蝶都收起翅膀躲在阴凉的地方,不敢在刺眼的太阳底下欢乐地乱飞了。
华年一路走来,哪怕头顶有树荫和廊檐遮蔽,但额头依旧沁出一层细密的香汗。熟悉御书房布局的她挑了最近最凉爽的路来到学士殿。这里是学士们处理宫中事务的地方,正对门口的墙边是一张供奉着天地先贤的供桌,房间中央排列了六张宽大的书案,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其他文房工具,两边便是放满各种卷宗公函的高大书架。整个空间都笼罩在肃然静穆的气氛之中,普通宫人走进这里都会心生敬畏,下意识放轻脚步。
这里通常都有两三个人留守,但是今天却不一样。华年跨进门槛的瞬间一眼就扫遍了六张书案,竟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顿时愣在门边。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右侧的书架边有一个人影,下意识抬头望去,竟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静……」华年抱着名册呆愕地伫立在门口,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丝犹豫,竟有些不敢走进去了。
这时乌兰静也察觉到有人到来,下意识扭头望去,看到华年的身影后眼底也掠过几分惊讶。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喜出望外地走上前来,问道:「华年,你怎么来了?」自从三个月前他向华年道歉,而华年却转身离去后,华年就再也没有主动来御书院找过他。
面对快步向自己走来的乌兰静,华年下意识低下头去,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乌兰静虽然没有封号,但好歹也是一名王爷,不用于普通的学士,所以他有一件自己的书房,通常都在那里办公休息,一般不来学士殿。正因为如此,刚才华年认出他之前,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不期而遇。这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华年双腿就像牢牢长在地上似的,怎么都拔不起来。
「好久没见,你看上去更憔悴了。今天秀女入宫,你大概累坏了吧?」乌兰静柔声问道。他似乎看出华年的局促,为了表示对华年的尊重,他并没有靠得太近,而是站在两步之外,保持着王爷与普通宫女之间应有的距离。这三个月他们偶尔见面的时候,总是如此生疏地对话,几乎没有目光的交流。但越是刻意保持距离,仿佛就意味着两人之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是无法坦然面对彼此——不仅乌兰静如此,华年也是如此。
听见乌兰静的询问,华年蓦然回过神来,先礼节性地行礼问安,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今天三十名秀女已经到齐,我已经把名册带来,想请御书院帮忙缮写明天面圣时用的名牌。」华年公事公办的口气立即把刚才乌兰静亲切的寒暄冲得比清水还淡,仿佛瞬间就在两人之间筑起一堵看不见的高墙。
乌兰静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悲苦,哪怕他拼命想用笑容掩饰,但却依然没有逃过华年的双眼。
其实华年心中也感到阵阵刺痛,真想把名册留在这里转身逃走,但是按照规矩,宫中地位最卑微的宫女请求学士办事时,是不能撂下东西扭头就走的,更何况现在对方还是王爷。华年鼓起勇气,抬头迎向乌兰静蕴含千言万语的复杂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乌兰静打破沉默,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大学士早就吩咐过,名牌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把名册交给我吧。」说罢伸手接过华年递来的名册,转身走向门边的一张书桌。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放了一块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块木牌。
华年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前去。她边走边想:难怪乌兰静会突然出现在学士殿,他大概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所以专门等在这里。回忆起刚才相见时他眼中短暂的惊讶,华年这才明白他目光深处似乎说的是「终于来了」,而并非「怎么来了」。
长乐宫与御书院不常来往,所以华年伺候太后的时候几乎一个月见不到乌兰静一面。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与储秀宫秀女有关的许多东西都要经过御书院之手,不仅是今天的名牌,还有以后与秀女们相关的所有文函。甚至秀女们琴棋书画的作品都要先经御书院筛选,然后择其优者呈现给皇上过目。华年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一个月,自己每隔两三天都会来一次御书院了。如果乌兰静有心想见自己,自己绝对躲不开。
想到这里,华年反倒坦然了。既然躲不开,不如索性勇敢地面对。反正两人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无法恢复从前的关系,但依然可以做普通朋友。
这时乌兰静已经在书桌旁坐下。伫立在他身后的华年下意识上前一步,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在砚台中蘸好墨后,递到乌兰静的手中。这一连串动作她做得既流畅又熟悉,直到乌兰静抬头用有些讶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才察觉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他俩似乎都回到从前。当时华年还在御书院,乌兰静也刚刚肄业。同样是午膳过后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同样是两人独处的空间。华年总是这样服侍乌兰静撰文誊书,就算她可以逼自己在脑海中把这段记忆沉在箱底,但是身体却早就记住了这一切动作。
似曾相识的情景令华年心中隐隐作痛。曾经的美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召唤着她沉溺其中,遗忘现实。但是理智却不断地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结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既然决定走出这一步就不要犹豫不决。天差地别的身份和两国十年的恩怨都注定他俩无法终成眷属,既然已经尝尽一次分离的痛苦,那就不要再让自己反反复复地承受这种折磨。
「华年?」乌兰静的声音忽然闯入耳中,华年猛地返回现实,呆呆地「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
「你怎么了?」乌兰静担心地望着华年凝重的脸。他多少可以猜出华年在想什么,但是却明知故问,希望可以令华年主动把话题打开。
然而华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刚才一路走来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目眩,一不注意就失神了。」笨拙蹩脚的谎言却流露出坚定的意志——她到现在依然没有后悔当初作出的决定。既然华年避而不谈,乌兰静也不想再挖开那道旧伤。如今两人可以平常对话他就已经知足了,不想再让华年拒绝自己一次。
沉闷的气氛中,乌兰静一边写名牌,一边随意问道:「三十名秀女你都见过了,其中有没有特别留意的?」
华年本来不想多言,但是转念一想,以后两人还会经常见面,总不能一直这样退避三舍。她想了想,用婢女回答王爷的语气敬重恭谨地答道:「大家都是户部选出的名门佳媛,当然个个美貌出众。不过今天倒是有两名秀女成了出头鸟,只希望她俩今后不要受气才好。」
听到这里乌兰静并不为所动,稀疏平常地回应道:「一来就惹麻烦,现在的大家闺秀越来越不好伺候,你要多担待一点。」
华年听后微微有些同情地感慨道:「其实这件事倒不怪她们……」她并不打算说娉婷的坏话,所以只说了半句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然而乌兰静却蓦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盯着华年问:「难道娉婷去储秀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