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金风玉露一相逢 ...
-
乾隆六年,五台山。
半山腰站着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考究的衣服但并不显得奢华,但容貌举止却是那么帅气出众,举手投足有一股仪态不凡的气质。
两人望着远处的江面,现正值杨春三月,江面来往的船只川流如梭。
“白弟,你知道这江面有多少只船吗?”其中黄衣服的公子摇着扇子问身边一袭白衣的公子。
这个——白衣公子刚沉吟,只听边上传来一声轻笑.
是一个女子的笑声。
两人寻声望去,笑声是不远处的一个红衣女子传来的,她非常年轻,十几岁的年纪,一身红衣,彩虹的边,在着山色之中,显得非常醒目,让人眼前一亮。边上还有个好象是丫头的女孩,穿着一身淡青,一红一绿,赏心悦目。
见他们看她,红衣女子笑道,“这江中的船有什么好数,我看只有两艘。”
哦?
两人惊讶,对望一眼,复看向她,此话怎讲?
“一艘是名,一艘是利。这江上来来往往的,就这两艘而已。”她说。
她的回答让他们怔惊。
“那姑娘又是乘的那一艘呢?”白衣的公子接口。
这问题问得好,两人都期待她的回答。
女孩一笑。
“两位公子,船是用来载人从此岸到彼岸的,小女子我现在已经站在了彼岸,自然不需要再乘。”
好机灵的回答。
黄衣公子和白衣公子对望一眼。
“不知二位公子又是乘的哪一艘呢?”
她竟然反问。
这个。
黄衣的公子笑,“随缘。”他说,“我们没有姑娘那么清闲洒脱,我们还是不免要倒驾船航,至于乘的是那艘嘛,随缘罗,应该乘这艘就乘这艘,应该乘那艘就那艘。佛家不是也有云不拘形式,随缘渡众吗?”
没想到他的回答也充满潇洒和智慧。
那女孩点点头,告辞。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另外北台的光明寺如何走?”他们又适时问。
光明寺?
两个女孩对望一眼。
“你们要去哪里做什么?北台是最寒冷偏僻之地,不是你们这些公子游玩的地方。”她说。
看来她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
“我们从京城来,我姓白,他是我义兄姓黄,我们真的很有诚意去光明寺。”白衣公子说。
“等你们上了北台再说吧。”她没正面回答,然后招呼身边的丫头,“小柔,我们走。”
“五台山真是来对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黄公子兴奋。
“哎呀皇上!”白衣公子抱怨,“你都微服出来好几天了,京城三年一度的选秀又要开始了,错过了时间,到时候太后怪罪下来,我可当不起!”
“弘皎!”黄衣的用扇轻拍他,“每次皇额娘责骂还不都是朕罩着你,朕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另外,出门在外,说好别泄露身份。”
弘皎点头。
是的,他们正是当今的乾隆皇帝弘历和他一起长大,最好要的表弟十三皇叔的儿子弘皎。
自从那次和先皇、十三皇叔还有慧妃一起微服出游开始,他就爱上了微服出游。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至今他难以忘怀。所以,只要一有空,就会拉着最好的兄弟弘皎一起出去。
五台山的北台听说有个光明寺,非常灵,里面的住持也非常有修行。
所以这次既然到了附近,他就一定想去见识一下。
“你说那个女孩是不是五台山人?”弘历问弘皎,“看她好象是住在这里的,不象游客。”他好奇。
“是啊!”弘皎半开玩笑,“没准她是菩萨的化身呢。”
这个——
两人都笑了。
那个女孩确实充满灵气,又漂亮又智慧,不俗。
“她都没说自己叫什么。”弘皎遗憾。
“怕什么。”弘历自信地摇着扇,如果她真的是这里的,“有缘自会再见。”
听她口气,她一定知道光明寺。他相信。
有缘自会再见。
确实是如此。
两人一路往人迹罕至的北台行进。
五台山有五个山峰,这北台是最偏僻的,山路也最难走,几乎很少游人。
但他们都是身手不凡之人,这山路,还难不倒他们。
不过,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就算是他们,也忍不住坐下,休息一下再走。
“看来这北台真的是只有佛菩萨的境地啊。”弘历如此感叹,“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确实是清凉世界。”弘皎点头。
正这时,突然,半山腰走过一个挑柴的农夫。
终于有个人影了。两人兴奋。
而弘历已经心生一念。
他故意问身边的的弘皎,“这是什么人?”
农夫啊。弘皎回答。
弘历又问:“农夫的夫怎么写?”
弘皎答道:“就是二横一撇一捺,轿夫之夫,孔夫子之夫,夫妻之夫,匹夫之夫都是这么写的。”
弘历听后摇头,“都说你博古通今,才华出众,却连个夫字的写法也辨别不清。”
怎么回事?
弘皎一脸诧异。
他好奇,边上也有人更好奇。
“小姐!这夫字的写法怎么辨别不对啦!”
两人一看,竟然真的有缘,又是那个红衣女孩和她的丫头。
问话的是她的丫头。
她们看见他们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们真的到了北台。
“不知道这位姑娘能不能回答?”弘历故意。
红衣女孩笑,对丫头,“人家这是故弄玄虚呢。”
怎么说?
大家好奇。
她继续:“农夫是刨土之人,上写土字,下加人字;轿夫肩上扛竿,先写人字,再加二根竹竿;孔老夫子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这个夫字写个天字出头;夫妻是两个人,先写二字,后加人字;匹夫是指大丈夫,这个字先写个大字,加一横便是。用法不同,写法有别,不能混为一谈啊。小柔——”她看向丫头,“师父不是一直教我们,文字博大精深,每个字都有它无量的含义,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小柔一吐舌,“小姐从来就天资聪慧,我怎么能比啊。”
“众生平等,佛性无二,你又妄自菲薄,是不对的。”
她们的一问一答,看的他们都更惊讶了。
没想到深山这小姑娘,竟然说中自己心中的念头,如此聪慧。
弘历赶紧上前,“姑娘如此聪慧,不知师承何处,师父是谁?不知能否引见?”
“我们小姐的师父可不是随意见的。”小柔快嘴回答,被红衣女子制止。
“师父在寺闭关,不见任何人。”她说,“另外,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公子抬举了。”
“那姑娘的姓名?”他不甘心。
“我叫虹彩。”她一笑,回答。
虹彩。
他们两人顿时想起漂亮的彩虹。
“真是好名字。”弘历笑望着她,和她的一身红衣也很配,于是他不由吟起:“慈悯随喜莲花虹宝色,一面四臂双足妙严身。手持花箭乌巴及钩索,敬向怀柔佛母前顶礼。”
没想到这个公子看上去还真有点不俗,连作明佛母的赞偈也知道。
“一直往前,如果有缘,就能看见光明寺了。”她说。
然后和丫头离开。
“小姐,你干嘛告诉他们啊。”小柔不解,“师父不是说不见生人吗。”
不知道。虹彩摇头,只觉得,如果是他们的话,师父也许会见。
“不过也巧。”小柔笑,“他们一个黄公子,一个白公子,再加上小姐你那个弘公子,可都是颜色,和小姐的彩虹名字可真配。”
亏你连这个也想到,其它也没看你这么机灵。她笑。
此刻她们已经回到寺中。
是的,她就是甄虹交托出去的女儿虹彩,由于从小与佛有缘,又一直和师父住在五台,所以,她几乎把这五台光明寺当成自己半个家,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甄家父母也就随她了。
只是,她跟着师父学习,从好几年就一直萌生出家修行之缘,可怎么向师父哀求,都被拒绝,说是尘缘未了,还有身尘缘啊,她捂着从小带到大从不离身的手上的红绳和佛珠急啊。
莫非是因为和怡亲王家从小定的亲
听父母说,那是她刚满周岁,皇上和慧妃喜欢的不得了,认她为干女儿,还和怡亲王的小儿子弘晓定了亲。
虽然她也是贵为格格,可是,日在这清凉山久了,眼中对红尘世俗就觉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些皇孙贵族公子哥,没一个好的。
虽然怡亲王她很敬重,可他儿子她就不熟悉了。
雍正八年,怡亲王病故,将其怡亲王的爵位给了自己的最小的儿子,当时只有八岁的弘晓,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说,他们一族,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威胁到皇上。虽然家里会不满,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的爵位给已经快成年的各方面都最象他的弘皎。但弘皎和弘晓他们兄弟两都是正福晋所生,关系好的很,而且,整个王府也一直由弘皎照顾、打理。把整个王府和弘晓托付给弘皎,允祥也很放心。
弘晓当时只有八岁,一下子继承爵位,当然会充满嫉恨和压力。
虹彩听说他一直在外地四处游历学习,大一点就一直去国外,什么日本、英国、俄国等,几乎常年不在府上,而且他为人好玩随性,行踪飘忽不定,和稳重的哥哥不能相比。
因为如此,她在去年就写了封信到王府,主动要求解除婚约。
所以她现在是自由之身,于是她来到五台山,一心跟着师父修行。
山头上的两位公子继续在向光明寺赶路,边走边聊。
“那个虹彩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人。”弘皎突然说。
什么?
弘历好奇。
“我弟弟的未过门的福晋也叫这个名。”弘皎想起来。
“她?”弘历笑,“听皇额娘说这个甄家女儿最不消停,去寺里的时间多过在家,老觉得无法和人相处,只想一个人躲进深山最好谁也不见。看来,她那么孤僻、那么自闭,不是难相处,就是长得不好,迟早会出家,所以当初皇额娘还特意要朕恩准,别把她放在这次的秀女名单中。”
“是啊,她去年还私自寄信过来,这已是忌讳,竟然还是退婚信,实在是太不合规矩。当时小弟不在,所以我扣下信,没睬她。”
“可惜这是先皇定的亲,不能违背啊。看来弘晓真是有的受了。”
两人说笑着,竟然到了光明寺。
而寺前,丫头小柔竟然已经笑咪咪站着迎接了,“师父请两位施住大殿礼佛后到后堂喝茶。”她说。
没想到师父竟然会不怪她,而是很高兴地要见他们。
虹彩真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来,师父应忍大师一直在寺里闭关修行,谁也不见,今天竟然有兴趣见两个京城来的公子,真是奇怪。
不过师父一向是个高人,他一定是有用意的。
所以她暗暗留心着。
可惜师父要她去闭关房念经,竟然故意支开她,真是遗憾。
看来只有让小柔留意了。
师父和那两个公子竟然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后来他们就告辞了。
这是小柔唯一探听到的。
而且,没过几日,甄家竟然派了家丁,竟然是要她快回去。
理由是她竟然也是秀女,要择日进宫。
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托姨母,当今的皇太后,说是剔除了吗?为什么又要入宫?
她奇怪。
家丁也不知道,“听说是皇上钦点的。小姐还是快点回去吧,误了时间,可是抗旨啊。”
可是,她去见师父,想办法,谁知道师父竟然也点头催她回去。
“虹彩,一切随缘吧。”
但——
她不甘心。自己贵为皇太后的侄女,这点小后门都不能开?
“没关系,又不是就选上了,也许是皇太后怕乱了规矩,让你进去做做样子的。”小柔安慰。
也只有这么想了。
只是,要她进宫?她最想的可是自由自在,在这清凉的境界修行,不想进入俗世沉沉的染缸中。
“你还记得你告诉师父那两个公子回答的事吗?”应忍看着她。
当然。
她说世间只有名、利,她无心这两事,但竟然偏偏会遇到这两事。
“你只是执着名和利,急切地想和它们划清界限地站在彼岸,以为只要不去就不会登船。”他看着她,“但是那位黄公子比你更有悟性,他不执着名、利,随缘而为,但你依然对名利有执着之心。”
是这样吗?
好象也有道理。
“虹彩啊。”他看着她,“去吧,修行不是一定要在寺院,也不一定只有念经礼佛才是修行。佛法是不二法门,只要内心端正,任何时、任何处、任何事都是修行。只有你出去了,才会发现,真正修行之所。”
既然师父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执着。
好吧,姑且也把它看成是修行吧。随遇而安。
她告别了师父,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