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胜过爱生命》如水一方

2、第二画

　　【4】

　　谢筱摔倒了，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忽然摔到地上，跌个狗吃屎，灰头土面，加上两行泪，难看之极。看台上有人发出哄笑，也有人高喊着“谢筱，加油！”

　　谢筱的目标向来很明确，那就是拿第一，所以她恢复得很快，爬起来继续奋力冲刺，她跑得很快乐，因为终点触手可及。

　　新闻传播学院运动会的颁奖典礼，终于进行到五千米长跑冠军的授奖仪式。

　　谢筱笔直地站在台上等待受封，钢琴声响起，商祺在众人掌声中上场。

　　“祝贺你。”商祺的笑容温润，声音柔和。然后整座奖杯就随着他好听的声音落到她怀里。
　　很沉，很重，她抬眼看他，好看的眉眼，温煦的笑容，这人经历了十年的时光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商祺握住她的手，巨掌温暖有力，低下身，眼睛平视她，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谢筱的表情变得有点蒙，有点晕眩，眼神很是无措，她不知道如何自我介绍才能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孤独无依的谢筱。

　　如今，她站到他面前，他却认不出她。

　　谢筱忽然之间眼泪便落下来。

　　“真爱哭。”商祺笑道。

　　谢筱很快擦干眼泪，“无论我说什么，您都能帮我实现吗？”

　　“是啊，你想要什么？”

　　“如果您能陪我约会一天，那就好了。”

　　商祺笑容温柔，并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说，“好，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乎意料地顺利，商祺派人来接谢筱的豪华车全是清一色保时捷，一行几十辆，浩浩荡荡穿越市区，经过军区的时候，连守岗的警察都迷糊地举手敬礼，以为有重要的领导来视察，表情庄严肃穆，沿途更有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豪华车停在远郊，谢筱打开车门便看见身似柳树的商祺西装笔挺站在那儿等她。他身旁是来自赌城拉斯维加斯的进口改装SUV，在众多保时捷中显得异常低调，外形看起来有些像越野Jeep，可是车牌号却好得吓人：888888。她盯着那串数字，微微的皱眉，商祺径自从她手上接过阳伞，为她拉开车门。

　　这台改装过的SUV性能极好，在高速上行驶又快又稳，当车速飙到180时整个车身随风飞起，那种灵魂的失重感致使谢筱没有阻止商祺危险的飙车行为，遇上高坡，商祺踩油门直冲，谢筱攥着安全带，闭上眼，“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随后身体往前飞，随着突然的停车，整个身体又瞬间被安全带甩到座位上。谢筱睁眼，便望见碧蓝而一望无际的海。

　　此时正逢明媚四月，阳光正好，碧蓝的海水上尽是张开翅膀飞翔的海鸥。

　　这样让人惊心动魄的蓝，接天蔽地，绵延不绝，随着星星点点纯白的海鸥在苍穹间摇摆。

　　谢筱下了车，和站到她身旁的商祺笑说，“我在这儿上学三年了，第一次知道这边有海，有幸目睹一次，可真美，谢谢您。”

　　商祺笑容温煦，“不用谢，你知不知道……”

　　四月中旬的天气还是很冷的，谢筱为了赴约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裙，也没有套外套，冷风一吹，她便打喷嚏，商祺止住话头，赶紧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包到她身上。

　　谢筱被宽大的西装罩住，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脑袋，嗅着他西装上好闻的气息，笑问，“我知道什么？”

　　“我是有未婚妻的，你不要喜欢我，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就当做我们从未相识过。但是若你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鼻腔酸胀得厉害，眼泪不知不觉就涌出来，适才的满足一下子消失不见，她抓住他的手，问，“为什么？我又不纠缠你，不占用你时间，更不贪图你钱财，为什么以后我们不能见面？”

　　商祺一双手捧着她圆润的脸，“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我什么都不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吧。”

　　“我有未婚妻，两年后我们成婚，你在我身边，这不仅是对我不尊重，更是对你不尊重。”

　　“没事，我不介意！”

　　“你爸妈呢？你不怕他们说你什么吗？”

　　“没关系。他们都死了，我一个人无牵无挂。”谢筱飞快地说。

　　商祺瞬间表情僵硬，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对这个女孩的遭遇，既同情又感到心酸，然而她望着他的眼神却像个孩子，湿润的眼底满是信任和依赖的情绪，他看着这样的眼神始终无力去拒绝。

　　可能沉湎于自己的情绪太过出神，听到“轰隆轰隆”响咧的马达声时他没有及时清醒过来。整个事故的发生只在短短几秒之间，当枪声猝然响起，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向他扑过来，他在外力的作用下，和她一起滚入旁边的草丛，随后便听到马达声轰然而去。这一切发生太快，他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垂下的手无意间摸到她身下黏糊的血迹，他吓得跳起来，冲过去抱住她，用力地拍打她的脸，另一只手哆嗦着在衣袋中四处搜寻手机。

　　电话拨通了，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快……快、快把车开过来……”

　　保时捷车队迅速赶到，一路飙车闯红灯给他开路，到了医院，医护人员立刻实施抢救。

　　商祺隔着防护窗，看着谢筱被抬到手术台，手术灯在她头顶亮起，照得她整张脸只余下模糊的轮廓。

　　“静脉注射！”

　　“呼吸数检查，4，3/2kpa，30……”

　　“心跳每分钟54。”

　　“血压50-20。”

　　“滴——滴——滴——”

　　“快，快去血库调血！”

　　【5】

　　谢筱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十年前，爸爸回家过年给她带回一个穿着白T恤，笑如麋鹿的优雅少年。

　　爸爸说，“筱筱，这是你的未婚夫。”

　　谢筱看到那个少年冲她展颜而笑，然后她也在梦中幸福地笑起来，可是那股钝痛不肯放过她，胸腔仿佛被穿透般，一阵又一阵猛烈地刺激着她醒转。

　　谢筱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商祺疲惫的脸，伏在她手边沉睡，她指尖微微一颤，他便立时睁眼，眼底尽是狼狈的红血丝。

　　商祺执起她的手，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笑，“你没事吧？”

　　谢筱胸腔很痛，没力气说话，张着嘴用鼻腔轻轻地哼一声，“……嗯……”

　　“你哪里疼？”

　　谢筱笑容虚弱地摇头。

　　商祺这时悬着的心才沉沉放下，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她醒来，如今看到她的笑容只有满心的感激，“你真傻，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谢筱不语，眼角逐渐湿润。她讲不清爱情的原因，只知道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明白此生再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谢筱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这一月的时间内，外界因她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经过警方介入调查，确定雇凶杀人的是商祺商场上竞争对手，接下来商祺透过他所在环宇财团的运作，两周内便收购其竞争对手所有的上市公司，而那个买凶杀人的幕后操作人谋杀罪名成立，只怕最终会落个老死狱中的下场。

　　谢筱将伤养好以后，很快回到学校。她的胸前留下一道细长的手术疤痕，不扒开她衣领通常看不到，只有一人扒开过她的衣领，那便是商祺。

　　“我给你找个整形医生，最好去做手术消除疤痕。”商祺好心地提建议。

　　“不要。”

　　“为什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我会因为这道疤痕好运连连呢。”

　　此言有理。谢筱死里逃生后，运气好得让人嫉妒。论文答辩完成得精彩出色，连一项不及格的英语都在最后一次考试中成绩拔尖，接下来在一次面试中她被外交部新闻司录取。商祺为了庆祝，便在自己公司开发的楼盘里，亲手设计了一栋别墅送给她。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因为她知道商祺在设计这套别墅时花了许多心思，甚至连装潢用的壁纸和地毯他都亲自去选，所以她住在这这栋别墅以后就了解到商祺不喜爱鲜艳的颜色，也不喜欢在花园里种植任何名贵的花，楼下的草坪上清一色的幸福树，树干系着红丝带，在太阳下迎风招摇，幸福树旁边有个双人铜像，是卡夫卡和米伦娜。

　　谢筱和商祺说，“我差一点就成了卡夫卡。”

　　卡夫卡认识米伦娜时，米伦娜已婚，两人成为朋友，经常维持书信往来，卡夫卡爱上了这个朋友，从不密会，一生未娶，临终前也叫着米伦娜的名字。

　　这是一个执着的爱情故事，连下海经商多年的商祺都被感动了，却抿唇笑说，“傻瓜，这是别人杜撰的故事，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无缘无故的爱。”

　　谢筱想了想，附和道，“有道理。”

　　该来的终究会来，商祺的生日party。

　　商祺穿着一身全手工的西服，搭配同色的红色条纹领带，说不出的沉稳与俊逸，谢筱自然注意到他身旁站着的女人，脸庞精致，气质高雅，长得特别漂亮，却没有富家小姐骄纵跋扈的脾气，见到她反而落落大方地笑着打招呼，“我经常听阿琪提到你，谢谢你帮助他。”

　　谢筱注意到她的手，颀长骨感，手指非常纤美，是天生一副钢琴家的手。后来她果然在晚会上弹了一首《少女的祈祷》，谢筱听着悠扬悦耳的琴声便自顾自呵呵笑起来，商祺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她身上，这时的谢筱把嘴巴凑到酒杯前，两只手指夹住杯沿想要喝酒。

　　商祺走过来，温柔而优雅地说，“你还不到喝酒的年纪。”

　　“我已经二十了。”

　　“还差五天。”他淡笑着，却夺走她的酒杯。

　　“你就让我尝一口嘛。”

　　“不可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谢筱捧着他的手，就着高脚杯，一饮而尽，而后皱着眉，“为什么葡萄酒里没有葡萄的味道？难道它不是葡萄酿成的？”

　　商祺沉默，双手负在身后，手指上残留着她唇瓣的余温。

　　谢筱往他身后望一眼，“你未婚妻在叫你。”

　　“我这就走。”商祺说完转身离开，心跳却乱得不像话。

　　【6】

　　人生有三件事最让人无能为力：没有选择的出身，无可救药的喜欢和不可避免的死亡。所以商祺订婚那天，她自作主张向社里申请去了阿富汗。

　　这是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城市，是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武装直升机每时每刻在半空中盘旋，持枪的士兵在街上巡逻，十字路口和各个角落的房子里架上机枪随时准备扫射，即使是开车也会遭受到□□的袭击，夜幕降临后的阿富汗更为恐怖，只要发出响亮的脚步声或者不小心摔倒，都有可能招来一长串的子弹。这里和墓地毫无区别，缺衣缺食、缺钱缺少健康、毫无生机。

　　刚来的时候，谢筱不适应突入其来的空袭，总是被尖锐的警报声吓醒，下意识地喊商祺的名字，可是清醒过来才明白这里没有商祺。

　　这个城市是他曾住过和努力奋斗过的地方，这样想，久而久之谢筱便习惯了枪声和杀戮，有时候会打出租车帮忙运送平民的尸体去安葬，有时候去当志愿者，给当地的阿富汗妇女和儿童担任英文教师，忙起来脚不沾地，没时间想商祺，心脏便不会因思念而闷闷地疼痛。她正整理通讯社资料，有人和她说，“小姐，楼下有人找。”

　　她跑下来，是商祺，穿着笔挺的西装，手上提着公文包，满面风尘。这是做梦吧？

　　商祺看着她，“怎么看到我就不说话了？”

　　谢筱鼻腔发酸，走上前与他五指相扣，“你不是要订婚吗？”

　　“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商祺说，“我被退婚了。”

　　“为什么？”

　　“我的未婚妻说我心里有别人。”

　　谢筱原本严肃的脸，满满绽放笑容，揉了揉发热的眼眶，看着他，“学长，要不要我抱抱你？”
　　多年以后，商祺仍然忘不了谢筱的怀抱，在他风尘满面地从上海赶赴到阿富汗，见到她心里最狂喜的时候，她用温暖的怀抱接纳了他。

　　2006的7月15日，阿富汗，一个静谧的农庄。
　　须臾。

　　在谢筱松开他的一瞬间，他感到她搂住他的手笔突如其来的僵硬，而后用力推开他，灼眼的强光，巨大的爆炸声，他在烧痛中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