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恋人啊》温暮生

40、第四十章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八月份，宋毅成临行的前一周，住在医院的叶璃突然传来好消息，她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生命的到来让这位年轻的母亲相当开心，她就地在医院的病房里办了一场欢迎会，请的人很多，宋毅成原来班上的同学到了大半，还有好几名老师和校领导，郑笙也去露了露脸，但是她没久留，因为郑妈大清早接了个电话后，就慌慌张张拿着包出去了，临走前让郑笙呆在家里等她回来，别随便出门。

　　这边大伙熙熙攘攘玩得欢乐，郑笙心里却总不得安定，郑爸昨天又是因为“谈生意”而一夜未归，联想到郑妈早上离开时的表情，她隐约感到似乎出了什么坏事，推掉宋毅成要送她回家的要求，又简单向叶璃问好后，就请辞离开。

　　郑笙从没想过家里能出大事，在她看来，最大的事，莫过于郑爸在外面应酬喝酒，醉了耍耍酒疯，结果和别人起了冲突，于是郑妈早上赶过去收拾残局。谁能料到这种她眼里最大的事，放在真正的事实面前，倒成了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闹。

　　还没进小区，她就看见一群邻居凑在自己家楼下议论纷纷，听了一会才明白，郑爸那个老同学开的建筑公司出了岔子。几个月前，他们承建了市郊的一处高速桥，工程进行到一半，桥面还没合拢，忽然一夜之间塌了，一批工人因此受伤，电视台的记者悄悄去调查，爆出高速桥的建造过程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消息一出来，市里就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一路顺藤摸瓜，发现那家公司不光在建筑工程上不达标，还涉嫌偷税漏税，做假账，洗黑钱，走私，并与某些公职人员“牵扯不清”，有行贿受贿之嫌——这里的“牵扯不清”指的就是郑笙的爸爸，测绘局郑处长。

　　公司老总见风头不对，一夜之间卷了公司一大笔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幸他做人没做绝，临行前也知会了郑爸一声，双方共勉“好自为之”，郑爸想不到自己会捅出一个这样大的篓子，见事已至此，同样动了跑路的念头，郑妈早上急匆匆出门，就是悄悄给他送东西，按照郑爸的意思，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回来，只是没想到郑妈前脚才送完东西，郑爸后脚就在机场的出入境关口被逮住了，同时被逮住的还有另一个与郑爸同行的小秘“王小姐”。

　　消息传到郑妈耳朵里，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因为郑爸只是告诉她出去避一避，并没有说要偷走出国，而且居然还带着个“狐狸精”，更有甚者，随着郑爸被控制，他的银行账户也暴露了出来，让郑妈意想不到的是，自己丈夫的私人小金库里存款竟然有上百万之多。巨额资产来源不明，闭上眼睛都能猜到会是什么路子，也不怪乎郑爸要那么急匆匆地潜逃国外。

　　接踵而来的打击让本来承受能力就不好的郑妈当着警察的面，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急匆匆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怒极攻心，中风了。

　　当天晚上，等宋毅成得到消息赶到郑妈所在的医院，郑妈已经醒了过来，却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靠点头，或者转眼珠子表达自己的想法。郑笙木然地坐在床边削苹果，宋毅成喊了她一声，她手一抖，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是才哭过。

　　“我妈去年体检的时候查出有点高血压，医生说不严重，只要平常保养得好不会有事的。”郑笙和宋毅成说话，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那些警察对我妈的态度也不好，像审犯人一样，加上我爸的事情，一惊一乍的，能不中风吗。”

　　说到这里，床上的郑妈眨眨眼睛，也开始流眼泪。宋毅成默默接过她手上削了一半的苹果，削好，又切成小块，才问道：“郑伯伯……现在怎么样了。”

　　郑笙擦了擦眼睛，说：“不好，被拘留在派出所里，警察说了，纪检委在正是起诉之前，还要把所有的证据调查清楚，等到真正判决，得好几个月。”

　　这时一个护士走了进来，翻开郑妈挂在床头的病历单看了两眼，对郑笙说：“家属快点把费用补齐了吧，省得耽误治疗。”

　　“要多少？”宋毅成问道。

　　“先交八千，多退少补。”护士似乎也觉得现在谈钱对眼前这孤儿寡母过意不去，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出去了。

　　“刚进院就催着要钱，可惜家里的钱都被我爸带走了，他被抓的时候，也许钱也一并被收缴了。”郑笙话语间表现得颇不以为意，一边说着，一边把切成小块的苹果喂到郑妈嘴里：“下午我找了许多人，我妈原来的单位因为她已经离职，所以不给报销，那些以前找到我家来送礼攀关系的人现在全都装不认识，只有卫麟送了两千块钱过来，他也说了，那是他的私房钱，他悄悄送过来的，他爸爸一听说我爸的事情，就让他别和我家来往了，估计是自己也不怎么干净，免得惹上浑水。”

　　说着说着，一滴眼泪忽然啪嗒一下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宋木头，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坚强些，别哭。”郑笙的眼泪让宋毅成心中一紧，轻轻搂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我在这呢，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郑笙轻轻嗯了一声，吸吸鼻子，抹干净脸，又恢复到以往的表情，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这么晚了。”她说：“你陪我回去收拾一些我妈住院要用的东西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宋毅成点点头，扶着郑笙起身。

　　他们转了两趟车回家，小区里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一栋栋公寓亮着昏黄的等，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平静地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就在这一天的功夫，这里有一户人家已经发生了巨变。

　　郑笙打开家里的等，把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然后把衣柜里郑妈的一些换洗衣物，鞋子，包括洗漱用具整理好，一点一点放进箱子里，宋毅成在旁边帮她的忙，两人都没有说话，忙活了四十分钟，直到全部收拾好，旅行箱的盖子合上，宋毅成才问她：“你肚子饿不饿。”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宋毅成那么急匆匆的赶过来，肯定也没顾上吃晚饭，但是以她现在的心情，根本胃口全无。

　　“还是吃一点。”见郑笙不回答，宋毅成似乎料定了她心里的想法，径直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找了些挂面出来，支上锅，烧上水，又开始下油煎鸡蛋。

　　“刺啦”一声，鸡蛋打进炒锅里，蛋白边缘立刻鼓起一片小泡，噼噼啪啪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总算给沉闷的屋子注入了一丝生气。

　　郑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宋毅成忙活的身影，想起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宋毅成的手被小混混扎伤了，她送他回来，他也是这样在厨房里煮泡饭给她吃，宋毅成的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连做饭都像是在解题，看得久了，郑笙没来由地噗嗤一笑。

　　宋毅成将煎好的鸡蛋用个盘子盛出来，略带询问地回头看她，好像在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搓搓鼻子：“本来不觉得饿，闻到鸡蛋的味道，倒把胃口吊起来了，也对，再怎么样都不能不吃饭，我妈妈躺下了，我必须站起来。”

　　宋毅成嘴角一抿，似乎对郑笙这番决意很是赞同，不一会，煮面的那口锅也咕噜咕噜开始冒泡，他熟练地用漏勺把煮好的挂面捞起来掸了掸，又在冷水里过了一遍，倒进碗里，放入油盐酱醋，撒上葱花，就着煎蛋端出厨房，放在外边的饭桌上。

　　面条煮得火候正好，加上过了冷水，不烫也不黏糊，郑笙吃了口面，又就了口煎蛋，一直没什么感觉的胃里渐渐暖和起来，她看了坐在对面的宋毅成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吧。”宋毅成说：“如果不够，还可以吃我这碗，我不是很饿。”

　　郑笙又笑了：“这一碗还不够，你当我是猪吗，你要不吃，等会面条干了黏成一团，想吃都吃不下了。”

　　宋毅成这才端起碗，吃了一口。

　　吃到一半，却有人来敲门，用的还是很不客气的敲法，砰砰砰，近乎在砸。

　　郑笙皱起眉头，走过去开了，看见四五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外边，为首的胖子将一张盖着大红戳的纸在郑笙面前抖了抖，问道：“这是郑国英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