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缘》柳含初

1、微澜

　　深邃的夜空清明澄澈，万千星星好如丝帛上装点的碎钻。习习晚风中，白日的热气渐渐褪却，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凉爽。
　　李瑷彤走着走着，蓦地发现人行道的灌木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她吃了一惊，定睛一瞧。这不就是五年前那个人吗？
　　昏黄的灯光下，他长捷卷翘，眼睛黑如夜色，亮若星辰。清冷的脸庞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男人。
　　“你还认识我吧！？”
　　李瑷彤迟疑一刻，点了点头，“上回多谢了。”
　　“明晚六点，海天酒楼海云阁，你请我吃饭，算做答谢吧。”男人说完，不等李瑷彤反应，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一转眼，消失在了夜晚的昆明街头。
　　这时，李瑷彤突然想起自己明晚七点的飞机，想通知他，却苦于不知其联系方式，因而只好作罢。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李瑷彤便搭车来到了海天酒楼。她以酒楼最高规格点好了菜，付了帐，便叫来服务员，吩咐六点上菜，来客是位先生。之后，便径自搭车前往机场。登机之后放好行李，她正要关闭手机，却接到了发小----秦小雨的电话。
　　“瑷彤，快开门！”秦小雨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李瑷彤愣了下，“我在出差呢。”
　　“唉，太不凑巧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申请来你这儿出差，你怎么就走了呢？我可是头一回来你这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秦小雨懊丧地抱怨了一通。原本，她是打算给李瑷彤一个惊喜的。
　　“我一会儿的飞机，已经在机场了。”李瑷彤语气平和，可心里却似猫抓般躁动不安。
　　“是吗？那太好了！大概还要多久？”秦小雨在电话那头兴奋地不得了。
　　李瑷彤在心里掐了掐时间，“还得几个小时呢，要不你先去附近找家饭馆，慢慢吃着？我到了给你电话，好吗？”
　　秦小雨听了，满心不情愿地同意了。毕竟时间不短，自己又还是饿着的。
　　李瑷彤挂了秦小雨的，忙给她哥打了个电话。她哥也在外地出差。
　　“哥，你什么时候回去？”李瑷彤很少主动给她哥电话，因为他常常不方便接听。
　　“彤彤，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电话那边，李天昕压低了声音，显然她打得不是时候。
　　这时，空乘走到了李瑷彤的身边，再次通知她飞机即将起飞，请她关机。她无奈，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到得李瑷彤下了飞机，刚打开手机，便接到了李天昕的电话。
　　“彤彤，有事儿吗？”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焦灼。
　　李瑷彤提着包，匆匆往机场外赶，“小雨来了，说是出差。”
　　“她要住你那儿？”李天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我有点怕。”李瑷彤的声音有些发颤。面上恬静淡定的她，心里正悄然涌起滚滚波涛。
　　“没关系。你回去收拾一下，把东西搬到隔壁公寓里就行了。”隔壁公寓一直租着，用来摆摆样子。

　　李瑷彤坐着出租，风风火火地赶回住所。她冲进储藏室，拿出一个特大的编织袋，从进门的地方开始，直到卧室、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把她哥所有的物品都一一扔了进去。之后，又一次小心地将房间每个旮旯都搜检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方才急急忙忙将旅行袋放到了隔壁的公寓。
　　李瑷彤见一切弄妥，就给李天昕发了个短信。接着，赶忙拨通了小雨的电话。
　　“小雨，你在哪儿啊？我来接你。”李瑷彤尽力平息着自己尚有些吁吁的喘息。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到楼下了。你在家吗？”
　　李瑷彤先是一惊，接着长吁口气，暗暗庆幸自己手脚快。“刚放了东西，正准备去找你呢。”
　　“那你就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就上来了。”小雨挂了电话。
　　李瑷彤一步步往家走，脑海却不受控地闪现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方才的侥幸，变成了一团团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她的心空。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取出一看，是她妈的电话。
　　“妈，什么事儿？”
　　“你下个月中旬就回来。”李暧彤是被李家收养的弃婴。不过，这事儿只有张红英自己和李森伟知道。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这关系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妈，有什么事儿吗？我公司那边还没有提出离职，恐怕不一定能赶得上。”她家在B市，距离她工作的A市不算近。
　　“有什么赶不上的！？”她妈有些不耐烦了。“你哥回国也有半年多了，一直没回来过。到时候你俩一块儿回来。”
　　她觉得她妈今天有些怪怪的。往日，她妈虽然也打电话过来，但很少让自己带话给她哥的。难道……
　　“嗨！瑷彤，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秦小雨出了电梯，便看到李瑷彤怔怔地站在走廊中间，两眼迷茫地望着雪白的墙壁。
　　“啊？”李瑷彤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秦小雨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齐耳的短发，细长的眼睛，一件白色的T恤衫，一条深蓝色的牛仔短裤，还是大学时代样子。毕业两年多，她们俩还没有见过面。
　　秦小雨打量了一下李瑷彤，“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就是脸色不好。”
　　“可能最近太忙了吧。”李瑷彤接过秦小雨手中的行李，“你是越发水灵了。看来，肖海对你不错。”
　　秦小雨撇撇嘴，“什么不错啊。你不是不知道他那性格，呆头呆脑的，好听的一句不会，脸色倒是挺能给人看的。”
　　李瑷彤“噗哧”一下，笑出了声，“都要结婚了，你可别这么说。肖海这人虽然严肃了些，可是很踏实，又很仗义的。”
　　“好不好，现在可说不准。据说，现在的男人，越是婚前看着榆木的，婚后出轨的几率越大。”
　　“你这话可别让肖海知道，否则他准得跟你急。”李瑷彤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秦小雨白了眼李瑷彤，“我还没那么傻。你说我这算不算婚前恐惧？”
　　李瑷彤打开门，侧身让秦小雨先进了屋，“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说到最后，她嘴角的笑意被淹没在了浓浓的哀愁之中。
　　哪个女孩，不想穿着洁白的婚纱，和心爱的人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既便穷困一些，只要相爱就足够了。可是，对于她而言，结婚，真是太遥远了。
　　秦小雨发现身旁的李瑷彤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鞋柜。“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瑷彤打开鞋柜，取了双拖鞋放到了秦小雨的脚边。
　　这时，秦小雨发现鞋柜似乎有些异样。空缺的位置，错落有致，似乎有人刚把里面的鞋子一齐拿走了般。再者，李瑷彤她哥也在这个城市，难道两兄妹从不走动？李瑷彤家竟没有一双男式拖鞋？她觉得很异样，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没问。
　　“坐吧。”李瑷彤把行李拖进屋，径自往冰箱走去。
　　秦小雨换了鞋，抬头一看，不由被完全吸引了。刚才的疑惑一下就忘得精光。
　　大大的落地窗，粉色的半透明窗帘，雪白的皮质沙发，同色的木质小几，几盆青翠的植物，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地放在恰当的地方，给人一种温馨而舒适的感觉。
　　这套公寓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布置得简洁而素雅。最让她喜欢的还是客厅。
　　她参观完之后，一屁股坐进客厅里那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一边惬意地上下弹着，一边羡慕地说道，“瑷彤，你这儿真不错啊！挺有那么点儿家的味道。”
　　“还行吧。”李瑷彤取了两罐饮料，坐到了秦小雨身边。
　　这套公寓，是她哥给她买的。家也是两个人一齐布置的。
　　“你们的房子怎么样了？”李瑷彤坐到秦小雨身边，递了一罐饮料给她。
　　一个多月前，秦小雨很兴奋地告诉李瑷彤，肖海单位有批集资房就要下来了。拿到房子，他们就准备把婚事办了。
　　“不怎么样。最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秦小雨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她接过饮料，就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怎么回事？又有变化了？”李瑷彤好奇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秦小雨。
　　“名额是定了，可是马上就要让我们拿二十万出来。你也知道……”说到这儿，秦小雨一下捂住了嘴，“坏了！”
　　李瑷彤疑惑地看着秦小雨，“怎么了？”
　　“没……，没什么……”秦小雨再不肯多说一句。
　　李瑷彤见秦小雨这神情，知道一定是买房子差钱。秦小雨父母也就普通的工人，还有个弟弟在读书，能供她读完大学，已经很不容易。哪儿可能还有闲钱资助她买房？更何况，她弟弟今年也考大学了，还得花一笔不小的学费。而肖海家也就是普通的警察家庭，家底也不厚。
　　她生气地瞪着秦小雨，“小雨，你还把我当朋友不？”
　　秦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瑷彤，你这话说的。我俩啥关系，发小！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朋友呢？”
　　“那告诉我，还差多少。”李瑷彤正色道。
　　“瑷彤，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行不？”秦小雨一脸的为难。
　　来之前，肖海特意嘱咐过她，房子的事儿一定不能告诉李瑷彤。李瑷彤家境富裕，十几万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她和肖海而言，可就是得干很多年才拿得出来的。她明白肖海不肯麻烦李瑷彤，是怕还不起李瑷彤这份情，当然也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呢？”李瑷彤觉得委屈，“你俩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了。”
　　秦小雨见她这样，急得跟猴儿似的，赶忙搂着她的肩，劝慰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瑷彤，你误会了。我们真没那意思。就是数目太大了，我……”她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赶紧闭了嘴。
　　李瑷彤失望地看着秦小雨，“跟我这么客气？还算朋友吗？你可以找别人借，就不能告诉我吗？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都白费了吗？”
　　秦小雨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说了。虽然李瑷彤从没有因为家庭的富裕而在她和肖海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优越感，但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环境，造成的实质性差别，是不容忽视的。可李瑷彤是无法体会她和肖海的尴尬的。
　　“你放心，我不会去找我父母的。这两年，我也存了一些钱，一时反正也用不上。”李瑷彤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俩的苦衷。
　　秦小雨见她说得如此，要是再推脱，那显然是见外了。只好照实说了还差十二万。
　　李瑷彤算了算自己的积蓄最多不过三四万，还差了不少。她估摸着再跟她哥商量下，兴许能再多凑一些。可是，现在多少还不知道。
　　“我的积蓄都是零零散散的，等我明天凑凑，再给你个准数儿。你一会儿把肖海的银行帐号写给我。”
　　秦小雨见李瑷彤这样爽快，很是感动。再想想近来的经历，她有些心酸。
　　这段日子，她和肖海为了钱的事儿，不知跑了多少家亲戚朋友，没几家肯借的。就是借也至多千把块钱。这真是映了那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话。对你真心不真心，得看关键时刻。
　　李瑷彤见到秦小雨眼圈红红的，忙宽慰道，“事儿还没成呢，你先别激动啊。”
　　秦小雨借仰头喝饮料，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口中有些哽咽地应着。
　　李瑷彤见她如此，忙岔开话题，问道，“这回，你可以在这儿待多久？”
　　秦小雨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一个多月呢。你下个月底不是就要报道了吗？到时候咱们说不定可以一起回去。”
　　李瑷彤笑着点点头。“你住哪里呢？”
　　“公司安排了宿舍，我提前一天来，就是为了和你聚一聚。”
　　李瑷彤高兴地说道，“你就住我这儿吧。反正是在市区，你上下班也挺方便。”
　　在她哥离开的五年多，如果没有秦小雨，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那几年，秦小雨就像她生活中的一盏明灯为她带来一丝光明，为忧伤的她驱走了一些阴霾。
　　秦小雨想也没想便顺口答应了。这时，她想起今儿怎么没见李瑷彤提起她哥，不由问道，“你哥现在怎么样啊？”
　　秦小雨、肖海和李瑷彤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错。
　　李瑷彤整个人一下绷紧了。自从她和她哥在一起后，她的神经变得特别敏感。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还好吧。他今天出差了。”
　　“哦。他有女朋友了吗？”秦小雨没有注意到李瑷彤的脸色，径自叹道，“想当年，你哥可算是我们那儿的翘楚啊。这么多年，一直没见他喜欢谁，要求可真高！”
　　“不清楚。”李瑷彤的心此刻好像被针刺了下般，疼得痉挛起来。
　　秦小雨喝了口饮料，索性躺进沙发，“瑷彤，你呢？毕业快两年了，怎么还不见你有男朋友呢？”说着，她又一骨碌爬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李瑷彤，“我就觉得奇了怪了。你们两兄妹都那么出色，怎么都没耍朋友呢？”
　　李瑷彤那含在口中的饮料顿时成了鱼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艰难地把饮料咽下，佯怒道，“你怎么还没结婚，就变得这么八婆了呢？”
　　实际上，秦小雨并不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现在，她才22岁，还能找理由敷衍过去，可再过几年，就……
　　“我这是看着可惜。”秦小雨又一头倒进沙发，尽情地享受着舒适和愉悦。
　　“你操心你自个儿吧。”李瑷彤瞪了眼秦小雨，心里却沉甸甸的。

　　李天昕上了飞机，便阖眼小憩。昨儿晚和客户开完沟通协调会，又陪着去娱乐会所，一直等客户玩到今早尽兴方止。回去后，又马不停蹄地开会，直到上飞机，方才有空喘口气。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时，一股浓烈的玫瑰香扑鼻而来，让他觉得有些憋闷。他转了个方向就要再睡，一个甜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先生，麻烦您让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