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西湖澡堂八尸案（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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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这个时代后，洗澡不是很方便，要关起门来围上屏风，烧好热水，在大木桶兑好水温，方可款款宽衣解带。好在也有很浪漫的部分，洗澡水里可以放些花瓣，搓澡用香料制的澡豆。沈钧解开头发，打上皂角，无比畅快地洗刷刷洗刷刷。
小凤拿铜盆来添热水，屋子里香雾腾腾，比桑拿浴还舒服。“小凤，既然烧了这么多热水，你也洗洗。”沈钧唤她，“我快泡好了，给你看着炉子去。”
小凤答应一声，也移了大澡桶进来，满上热水宽衣：“哎呀，那些死尸好生可怕，光看着就觉着身上臭了。姐姐胆子真大，那么近也不怕。”
沈钧笑：“在我家乡的大学堂，也教医徒，解剖尸首如日常课业般寻常。我还跑到放尸体标本的生化大楼去看过呢。那些尸首都泡在一种叫福尔马林的防腐剂里头，一具标本的价钱抵得上一户农家两年多的收入。教医术的先生上课要用就用钩子从池子里勾过来……”
(⊙o⊙)小凤尖叫一声捂上耳朵沉入水中。
沈钧穿上亵衣擦着头发，故意凑近些，阴森森说：“后来打扫卫生的大叔说，天没亮总是看见有人在标本房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小凤在水里憋出了泡泡，硬是不肯露出头来。
沈钧哈哈大笑，推开屏风走了出去。
小凤“噗”地一声，冒出来吐了口水：“哼，大坏人，吓唬我！”
沈钧走到厨房，因适才小凤随手带上了门，窗户又没开，推门进去，忽觉热浪扑面，已蕴了一丝炭臭。红泥小火炉，里面的炭火半燃半熄，上面的铜壶咕嘟嘟吐着热气。沈钧拿铜盆注了刚开的水，兑上些凉的，拿手探了探，忽地觉得头怪晕的。她站起来扶额，一手推开了窗门。凉风灌入，空气一下清新了很多。
她扶墙定神，先前错失的灵感乍然闪现。
若不注意通风，洗澡烧水，不是有一氧化碳中毒之虞？
晚上，沈钧累得狠了，又洗了热水澡，加之不惧死人，一沾枕头就打轻鼾。
小凤却委实被白日情形和福尔马林池子吓得不轻，半夜里溜下小床，推她：“好姐姐，我跟你一块睡罢，我睁眼闭眼都是鬼！”
沈钧呓语着推过纱被来：“怕甚么……明儿一早，你才见着鬼哩……”翻身又睡熟了。
小凤战战兢兢迷瞪到天色微明，终于耐不住起身洗漱，忽见门外白影一闪，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放下脸盆，潜入蔷薇花架下窥看，却见验尸房门外一星幽蓝火光。她壮起胆子，走过去四下张望，天色昏暗，周围一片白地，并无人影，干脆秉烛走进地窖，一秒钟后仓皇逃窜：“鬼呀——大人，鬼呀——”
一个白惨惨的人形，正在验尸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_=#
沈钧大早被小凤吓醒，不由有些下床气，见了大清早在验尸房转悠吓到人的钟采，脸拉得比李咏还长。钟采也甚是乖觉懂事，立刻谄媚地奉上验尸表格。
这方面沈钧倒是有些主意，她制作的验尸报告格式同现代司法部颁行的验断书和所附尸图、尸格差不多，检验事项比较清晰完备，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大创举。
那两个伙计项项写得详尽，但另外五人身份未明，只写了身体数据。
初验时惯例要根据尸体的软硬、尸斑、温度推断出大致死亡时间。两个伙计和四名客人在半个时辰二刻钟前已死，而孕妇在一个时辰前死亡。但沈钧知道，澡堂子的热水会造成干扰。首先无法根据尸温判断那四具男性裸尸的死亡时间，而且还会使室内温度比外界高出很多，也会加快其他尸体的腐败。所以，虽然七人的死亡时间初看都差不多，但她不敢下断言，说他们是一块被凶犯杀死的。
钟采双眸清炯，端立报道：“大人，草民已验得，池中四人腹中无积水，口内无水沫，非是溺毙，确乎死于刃伤。而妇人是被人匕首刺心而死，腹背之创虽然骇人，但后背切口平整，与前胸皮肉紧缩之状截然不同，显见是死后刃伤。那两名伙计身上刃伤同样肉痕齐截，被割处皮不紧缩，草民怀疑也是死后伤口。但他们身上别无外伤，口中无酸气，指甲亦无青紫瘀血，却不像中毒。”
沈钧点点头，有几分刮目相看：“做得不错！”
钟采立时恢复嬉皮笑脸：“有赏钱么？”
沈钧的脸又沉下来，直接忽略他，唤了两名捕役出门。
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肉类当属羊肉，猪肉反而“价贱如泥”。沈钧买得起肉吃后，对这样的饮食习惯蛮不适应。羊肉对她来说膻味太重，吃多了实在不爽。四人到朱屠夫那里，他正一脸油光操着板斧，挂着羊头卖狗肉。朱屠夫因为沈钧罚了老婆的奸夫，觉得很给了他面子，一脸笑容迎上：“大人有何吩咐？”
沈钧笑：“没事，就是嘴馋了，打量着买二肥豚回家宰去。”
朱屠夫搓手笑道：“些须小事何必劳烦，小的为大人收拾好了送去便是。”
沈钧摇头：“我要做的菜肴，需极新鲜的方好。你若真愿帮忙，干脆关了铺子带刀到我院子里去，误工费我付你。”
她这般开口，朱屠夫哪有不依的？立马提了剔骨尖刀和肉斧，呼伙计拿竹条赶了两只小猪来，雄赳赳地跟在后面。
回到院里，大家动手洗了一只三色瓷缸，又寻出厨房的大木桶灌进滚水准备洗剥。
沈钧袖手在一旁，神色端凝。
朱屠户把两只小猪都丢进桶里烫毛，猪“嗷——嗷——”叫得尖利刺耳。
待要举刀宰杀之时，沈钧止道：“且慢！萧三——”
萧错应声飘至。
“把另一个小桶也拿来，把一头放冷水里收拾。”
萧错淡定地把乱蹬的小猪丢进了冷水桶。
朱屠户一板斧下去，鲜血飚出，割喉放血的猪仍厉声惨叫。
沈钧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赞一声：“到底是专业的！”
萧错借了捕役的单刀，热水擦拭数遍，忽地抬眼，眸中寒光一闪。
猪头落水，利落非常，桶里一片血花。
沈钧周身彻寒(╯﹏╰)：咱得罪谁，也别得罪江湖人！
看着朱屠户左右开弓洗剥，她垂目唤小凤：“把钟十一叫来。”
钟采看到杀猪场景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嫌阳光太亮。
沈钧注视着朱屠户的动作，对他说：“猪是活宰的，等死透了再扎几刀试试，看你说的生前死后刃伤区别是否是真。”
钟采在她身旁默立半晌，在一片嘈杂中轻道：“大人，您一点不怕？”
沈钧转过头看他，神情认真，眸子清透：“杀生害命，有甚趣味。”
每隔一刻钟，沈钧便命他在猪身上再插几刀，观察记录创口的变化情况。果然生前刃伤会有明显的出血和组织收缩情形，而死后刃伤则肉痕齐截、被割处猪皮不紧缩，血不灌荫、肉色干白。而且冷水中猪僵硬得快，热水中那头猪过了好一阵还是绵软的，流出的血量也比冷水中的猪多。
沈钧将结论与众人分说了一遍。
萧错问：“那么依大人的意思，若考虑池中热水冷却所需时间，水中四人当死在其他三人之前？”
沈钧思索一会，到达时水温约30°C，而澡堂子的热水一般是40~50°C，当在伙计死亡时停止维持温度。而澡池的长宽深都已知，再考虑水的热容量和当日气温，伙计死亡到他们赶到现场，粗略计算当是1.5个小时。池中的男尸初时只考虑了尸僵和出血的状况，所以判定死亡时间也差不多是1.5个小时，但若再考虑热水的因素，他们可能已死了3个小时以上。
“可以这么说。如今看来，公人赶到之时，两个伙计在半个时辰二刻钟前已死，孕妇在一个时辰前身死，而池中四人则已在在一个半时辰前毙命。”沈钧转向钟采，“刚才我们也看到了，生前死后被创截然不同，根据你检验尸首的结果，亦可判定孕妇背上大创与那两名伙计的刃伤，都是人死后，有人故意刺的。”
钟采眸中光彩一闪即灭，笑着拍手：“大人英明神武，真是好手段！”
“别忙。”沈钧拍下他的手，“你仵作的活还没完。孕妇是一刀刺心而死，那伙计呢？客人呢？”
钟采的笑脸随着腰板垮下，悻悻然一步三摇跟着她又进了验尸房。
那两名伙计面色如生，还十分荣润，不禁让人感到稀奇。
钟采附耳说了一句。沈钧蹙眉，捂了鼻子。原来这两人死后有大小便失禁。
虽然从前也听说过这种事，但沈钧这种romantic的人理所当然选择性失忆，如今活活放在面前，难以抑制会生出厌恶。
萧错见她掩鼻，上前递过一个小银盒：“大人，噙块法姜会好些。”
沈钧推开他，大踏步走出去狠狠吸了几口气，又冲回来：“萧三，你不是也说，当时烧水房中有丝炭臭么？炭火燃烧不完全会生毒气，若是这二人因吸入毒气而死呢？”
钟采怔了一怔：“还有这种死法？”
“若是这种死法，该怎么验？”
钟采踌躇半晌：“小人学艺不精，委实不知。”
沈钧踱了两步：“剖开，检视脏器。”
钟采迟疑：“这……”
萧错见状，劝道：“大人，这两具尸首已被凶徒划了这么大口子，为了验有无骨折，又将他们蒸骨，已快折腾得稀烂。再剖了肚腹，委实太……”
他说的意思，沈钧明白。留个好尸首，是一个人的尊严。所以古人验尸受到伦理道德的束缚，主要还只是停留在对尸首体表的检验上，打开胸腹查看脏腑，也太过惊世骇俗。
沈钧软下声气，摆事实讲道理说了一大堆，终于将呆了片刻的萧错说动。
“好。”钟采拨亮七星灯，笑嘻嘻向尸首一拜，“两位哥哥，你们在天有灵，可听得清楚明白。这是沈大人的意思，与我无关。你们只管找她，别来找我！”
两具尸首都腹腔打开，脏腑上有密密的出血点，粘膜鲜红，血液呈樱桃红色。
沈钧双眼亮了起来，这种情况，依据她的知识，是一氧化碳中毒无疑。
萧错提笔绘图。沈钧不敢唤老吏，翻找出以前的仵作笔记，仔细比对了许久，最后长出一口气：“确凿了！炭气中毒！”
“大人，是否可缝合尸首了？”
沈钧忽然想到了什么，掩鼻睁大眼睛：“急什么！肠胃也要检查。”
萧错面色不变，眼中骇然。
钟采接过刀子，利落地割开胃壁。萧错淡定地站起，摇晃一下，扶墙。
两名伙计胃里的内容物差不多，有没化尽的米饭粒、青菜叶、肉丝……
钟采用细木棒拨了拨肉丝：“应该是鸡肉。”
沈钧站直了，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其它尸首……也照办！”
孕妇胃里竟然空空如也。
待依次剖开四名客人的胃壁，惊人的相似令三人都精神一醒。
“这是什么？！”
“禀大人，”钟采口吻平静，眸子如深潭中珠蚌开启，慢慢变亮，“是牛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西湖澡堂八尸案（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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