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落弦

3、2

　　青离将手中的肉干放入正在熬制的锅中，锅里正煮着香喷绵软的白粥，木材在火中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暖暖的火光映在男人身上，带出一片暖融融的味道。肖墨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细细打量端坐在她边上的男人，以她穿越前24年的人生经历来说，眼前的男人长相并不算万般出众，至少在之前见过那么多偶像明星来说，花样般美丽的男子，她已算见过许多，但纵然如此，却没有一人能够与他相比。他的眉色淡淡，却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睛弯起的时候就让人如沐春风，他的鼻子高挺，唇虽然薄却并不给人寡情的感觉，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好似流光，虽凉却美丽，虽不惊心动魄，但却细水缓缓，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而此刻，他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勺子的一端，另一端在泛着咕噜的米粥中搅动着，脸上的神色是那样的平缓而安静，见她望向他，脸上渐渐生出一片潮红，就连耳根子也微微透出粉色，肖墨不由扑哧一笑，青离虽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但心底却有一丝温暖，将他紧紧的包围。

　　不由地牵扯嘴角缓缓而笑。只为这次的相聚，再无别离。

　　“树木太多，星星都看不到了。”肖墨仰起头望着被树木遮蔽的天空，闪闪的繁星被掩藏在厚厚的枝叶外，只能偶尔的看到一点的闪亮。不知道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那个世界，父母能否看到同样的星空？如同她在这里思念着他们一般无二的想念着她。只是——她的眼里的亮光渐渐的淡去，只怕此生再也不能再承欢双亲膝下。肖墨转过头看向青离，叹气：“我们要去哪里？这里哪里才是我的家？”说着话，却觉得无比黯然，那个世界，原来已经是任凭她伸出手去触碰，都触碰不到了。千年的时空，不是说一句话就能横跨过去，她再也回不去了。

　　青离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温和的说道：“天下之大，只要活着哪里都能成家。”他嘴角含笑，眼中浅浅的笑意耀花了肖墨的眼，这个男人只是笑就如此的风华绰约，宛若天人。她不由垂头苦笑，可惜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若三娘仍在，想必经此一难，应该是苦尽甘来了。只要两个人相亲相爱的在一起，就算是之前经历了那般的苦也将会变成甜蜜。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不属于她的幸福她又怎么拿得起，又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的接受它！可是，她能说么？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除非她死，亦或者三娘重新回来才能天下大白。抿了抿唇，肖墨刚想说话，突然青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蹙起，手掩住唇重重的咳嗽。一阵猛咳，青离的背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弯曲，肖墨不由紧张起来，推开毯子跪在青离的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拍着他的背，“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青离连连咳嗽不能言语，只伸出手摆了摆说明他无事，示意肖墨不要紧张。又咳了一阵，青离才直起腰来。他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额头上面已是一片汗水。他缓了缓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瓶倒出一颗鲜红的丸子，送入口中。

　　肖墨跪在垫子上，眼睛望着青离苍白虚弱的脸，心底的血液有些难以言说的沸腾，她复杂的望着他，嘴开开合合数次，却怎样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有种难言的感受压抑着她的心，迫使着她一阵的难受。

　　青离抬手拂去额上的细汗，苍白的脸上有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他伸出手轻轻拍抚肖墨的背，浅笑道：“让你忧心了。我没事！”

　　肖墨见他依然虚弱的厉害，只好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扳过他的头让他靠在她的肩上，突然间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她闭了闭眼，闷声道：“你身体不适，你靠着我睡会儿。”

　　青离怔了怔，但一会儿眼底的笑意爬上了眉梢，嘴角弯起，温柔的说道：“好。”

　　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拨动着尘世的脚步，从最初的开始，缓慢而有力的推动着既定的路程。有种不可抗拒的命运在天际的星图上面勾勒出一条浓重的色彩。星图变幻，但时光流转间，有些东西毕竟不同了，新的航线展现了它不可预测的未来，将所有人卷入汹涌的旅程。迢迢银河虽然波涛澎湃，但星河两岸的星辰终还是会有相聚的时刻。

　　肖墨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林间的鸟鸣声声悦耳，伴随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如同一场交响乐，来自于大自然的完美杰作。肖墨有些感叹的呼吸着林间的空气，心情突然变得万分愉悦起来，能在大自然里醒来，有风、有花、有美景，这是那个世界所感受不到的舒适自在，她不禁微眯起眼，浅浅的笑了。

　　“有什么开心的事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肖墨的冥想，她一愣，随即睁开了眼睛。青离正半蹲在她的面前，手中捧着一个碗，里面盛放着泛着热气的米粥，他的眼里有着淡淡的笑，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却不似昨日那样虚弱了。他伸手抚了抚肖墨的头，语气温柔的道：“今天我们就能出衢州。三娘，过了恒河就到广平郡了，我们的家就在那里。”

　　肖墨默了会儿，才点了下头。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她所熟知的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不管是文明的唐，还是饱受屈辱的清，那些独有的历史在她曾经阅读过的种种书籍中缓缓流过，那些璀璨的文明，历经朝代更替，最终向着更文明更辉煌的道路行去，不管沧桑变幻，还是世事变迁，曾经有过的，现在存在的，她都能细数出来，侃侃而谈。但，这个世界却从未曾有过，没有经历过任何一个朝代的变迁，完全的独立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女娲粘土造人，这个故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熟知，女娲因此而被称之为大地之母。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所信仰的的却是一个叫做白曦的女神。如同女娲粘土造人一样，白曦女神用大地的泥土黏造出了人类，又给人类种子，创建了文明。这个世界分为无数个小国，其中唐、吴、晋是大国，唐国就如同肖墨所熟知的江南，拥有最肥沃的土地，有着最发达的商业，是温柔的水乡之国；吴国的土地在东北那边，常年气温较低，国人以彪悍著称，几乎人人皆兵，是以军事强大；晋国在巴蜀，国中以巫者为尊，晋的大巫师可驱毒虫万计，能施蛊、下降，且因温度较为适合植物生长，是以，晋又是草药的出产地。每年来此采购草药的商队络绎不绝，巨大的利润让他国的商人顶着无数的风险来到此处，只为回去的时候赚个瓢满钵满。

　　肖墨合上书的时候，青离正好将一壶茶煮好，他默默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肖墨面前的小桌上。他含着笑望着肖墨懒散的躺在榻上，原本消瘦的脸颊因为近些日子的将养，已经恢复到初见时那样的红润。此时的她不知被什么问题牵住了思绪，微拧着眉头，眼底攥着薄薄的惊讶，有种说不出来的郑重。他轻笑，似乎如今的她变得与往日很不一样，变得更加的聪明、敏锐、纤细。青离不由有些心疼她的转变，若非历经生死，她又怎会变成如此这般模样。

　　他还记得当初见到三娘时的情景。

　　他因病而被父亲送去神医姜曲农那静养，那年他十一岁，三娘四岁，她跟随在父亲的后面笑的一派无忧。竹林幽幽，林间的小屋里蹦出的可爱女孩，对他伸出手，恬静的笑，“哥哥，我爹爹的医术天下第一，他一定会治好你的。”那时虽已无比虚弱的他，却缓缓的露出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指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养病。”

　　那些匆匆而过的岁月如同掌间窄窄的缝隙，弹指间时光流去，却始终停驻在记忆的深处，每每忆起，青墨总会淡淡的笑。那些带着苦涩记忆的岁月，因为里面有着三娘，而并未觉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