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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八章 和亲之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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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一个上好的朱砂茶壶跌到地上,碎成数片,内中的茶水残茶漫了一地。
“娘!我是买了把琵琶给聆思,这又有什么不对?”蔡延胜这位老实人,做事承认虽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面对着盛怒的娘亲,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有什么不对?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却不为为娘打算,一颗心整个儿扑在那小蹄子身上,还有什么不对?她那琵琶是我摔的,为了治她的傲慢脾气,理该被摔!你没见当日她怎么跟我说话的!你送她琵琶,什么意思?难道说我错了不成?”怨不得大夫人生气,怨只怨那买来琵琶的收条竟被发现了……
“延胜,你大了,不听娘的话了!”大夫人的哭功又开始发挥效用。蔡延胜忙劝说母亲,“娘,孩儿是什么样人,您还不知吗?不过是一场误会,您就摔了那琵琶,那是二娘送她的,就这么毁了也不好不是?娘,孩儿什么时候都听您的话,您别伤心!”
大夫人抽泣道:“那,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
蔡延胜看着大夫人,警惕的道:“娘,您说!”虽然似乎有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的意思,但是却没有先行同意。大夫人道:“那好,我说件事,你得依我!那个聆思,不能再呆在咱们府上了!”
“娘!我说了这些都是误会,聆思她对您虽然有些……”
“延胜,娘只问你,若是娘执意要撵,你待怎样?”大夫人冷冷扔出这句话,静观蔡延胜的回答。
蔡延胜想洛绒若是真被撵了出去,没有生计,她一个弱女子……“娘,孩儿已说好再不去清意斋了,娘您大可放心……”
“说好?你与谁说好?你娘的话你就推三阻四的,她个小蹄子你倒是言听计从!我今日非要撵,撵定了!”
蔡延胜不明白他已如此让步,大夫人如何还纠缠不放,完全无理取闹,“娘,聆思有何错处?您偏要赶她出门?”
大夫人不讲理起来,还管有何错处?“我就是要撵!”
蔡延胜也怒了,本来他就是个好怒之人,这件事超出了他的底线,当下猛地站起,“娘,聆思去哪儿,孩儿就去哪儿,您看着办吧!”一甩袖子,冲出门去。
大夫人脸色气得通红,也冲出门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激动的喘息着,嚷道:“杏花,杏花!备车,我要出门!”
杏花急匆匆跑了出来,“夫人,要去哪儿?”
大夫人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侯家!”将事情推向了不可挽救的边缘。
夜深了,洛绒却睡意全无,睁眼望着顶棚,耳边是疏梅和几个同住的陪嫁宫女细细的呼吸之声。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吹吹夜风去。转过自己住的厢房,是个硕大的天井,西南角几株西府海棠一片深绿,幽幽地陪着朦胧的月色。
洛绒在二楼的围栏边站着,“悲白木之碎”的字条在夜风中猎猎的飘动。风本无情,却翻动着风中之人的一腔为难,老姐,咱们回去,咱们回去吧!我不想欠这个世界太多……
夜色低沉,漫天的星子挂满天际。肃肃晚风,带来一阵凉意。洛绒感觉到冷的时候已不知站了多久,扶在栏杆上的手指已僵直麻木。她抬起手来,准备活动一下,却不防指间的字条脱手而飞。洛绒惊呼一声,看着那字条被风卷着向高处飞去,下意识地翻上围栏,脚下用力一蹬,伸手向上抢去。
还好,风不算太大。
踏实地把字条攥紧在手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两层楼高的空中。心中大骇,身子登时就向下急坠。完啦完啦,摔骨折是肯定了,要是着力点过正,全瘫或者直接玩完都是眨眼间的事儿!
眼看着就要亲密接触到天井中的石板地了,猛然腰间一紧。身子被一股劲力一提,向上飞去。不是吧?跳楼机吗?再来一次?
她不明所以中,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接住,黑黑的眼眸仿佛可以吞噬今夜所有的星光,“怎么回事?”
洛绒这颗不堪惊吓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你救了我一回,咱们扯平了。”
“扯平……”邝鹏嘟哝了一句,看那表情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默默把她放了下来。这孩子,别看是长大了,还长成了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帅哥,那个爱吐槽的小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
洛绒想起他小时候的乖张,什么“救你的人未必是真正为你好”,很是想借题发挥两句,“大恩就不言谢了……晚安。”终是打住,匆匆道别跑走。
刚刚跑出几步,听他低声唤着,“洛绒。”
她猛地停住脚,唉,他这声音,咋就能变得那么好听呢?听这样一个声音这样叫自己的名字,胸腔里这颗心就跟着酥软起来。她回头,目光与他那总是带着三分愁绪的眼相对。突然间,替万殊洁感到万分的遗憾。
“更深露重,早些回房歇息吧。此去昌珠,路远人杂,莫要独自行动。”
“多谢提醒。”她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进了楼门。
邝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低头望向手中的黑鞭,鞭上几丝血迹,在月色中越显猩红。
和亲队伍由上京出发,要穿过中州、秦州、宁州,再由青州取道昌珠。
明珠公主本性坚强,事已至此,实不愿悲悲戚戚,洒泪故土,便每日由朝阳郡主和万宁洁陪着,在车中弹琴唱歌。明珠公主歌喉如其名般珠润明美,沿途百姓都被歌声吸引拥簇,造就了前所未有壮观的一次和亲之旅。此记录直到几年后绮雾公主和亲都辇才得以打破。
青州段路途艰险,西北部与昌珠接壤的部分都是山区,根本行不了车。所以,到了青州腹地,每个人都得骑马。而整队中,不会骑马的,只有洛绒和疏梅两个。
万宁洁本就是青州人,马术自不必多说;而朝阳郡主自小就喜与男孩玩耍,早早便由陵王爷请了武官来教她骑射,就连明珠公主都跟着妹妹一起对骑马略有涉猎。而陪嫁的侍女们,各个都是当中翘楚。
这真是苦了疏梅和洛绒。疏梅胆子本就小,洛绒一想起上次骑马胃里就不舒服,那次还是在城里,这要是在山路上颠来颠去,可要怎么难受呢?早起一个时辰,晚饭后也不得歇,练了两日,全身就被颠得像散了架。接着在车上颠一天,休息的时候还要恪守丫鬟的本分,跑前跑后的侍候萧宪云一应主子们。唉,阶级社会,底层人民是绝对没有人权可言的。
可算是第三天的罪也受了下来,洛绒正揉着酸疼酸疼的腰,和疏梅两个晃向自己的房间。一个宫女走了过来,“洛绒姑娘,公主殿下请您过去。”
洛绒一呆,公主请我?做什么?
可这哪里由得她问,只好乖乖跟上,进了明珠公主的房间。皇家的规矩历来便多,就算明珠本是个郡主,她一应用度也十分奢华精致,就看她随手让宫女端给洛绒的茶盅都是官窑秘釉芙蓉纹,底座是同色莲花座盏。洛绒诚惶诚恐地端着,喝了一口,可怕握缰握得肌肉紧张的手不自觉地把这茶具给撂地上了,那可赔不起。
“近来辛苦了。阿绒姑娘从前没骑过马?”明珠公主斯文和蔼地问。
“回殿下,几乎没有。”
明珠倒没纠缠她这几乎的意思,“等入了青州腹地,便要弃车骑马,阿绒可有难处?”
这话问的,自己还敢说有难处不成?虽然她很想说,她就是学不会,跑得也不比马慢,绝对不能耽误事儿。
明珠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在她腰间,“姑娘可是受伤了吗?”
洛绒低头一看,忙道,“多谢公主关心,奴婢没有受伤。这腰带上的血迹也不知何时沾上的,本是要洗的,可今日醒来时迷糊着,竟又系上了。”
“本宫便是瞧着洛绒姑娘纤瘦娇弱,你那马匹又高又壮,性子颇烈,同邝大人提议给你换一匹。”她刻意顿了顿,看着洛绒。
话说这马分的真是极不公平,疏梅那小母马都快要比她的马低半头了,嘴上赶忙称谢,“谢殿□□恤。”
“邝大人却说,你那匹马,是萧大人亲自挑的。”
洛绒一惊抬头,萧宪云?这什么意思?特意给她挑马?还挑这么一匹折磨人的?如果,跟萧宪霆有关系,他作为他的哥哥,这样安排有着怎样的原因?难道是想她早日看清楚弄明白,知难而退?
明珠公主却端起茶盅来,温婉笑着:“既如此,本宫便作罢,只望你勤加练习,不负萧大人之意。”
这算是端茶送客吧?洛绒只好起身告退,心里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一干人的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这明珠公主也是的,巴巴叫她上来,说了这么一通,总不至于只是嘱咐最后这句“勤加练习”吧?
终于,两个月后,当大队人马到达了青州最东的大城兆安,洛绒的骑术也算是“不负萧大人之意”了。兆安的黄县令在府院里备好房间招待公主,又置办了酒席为一行人接风洗尘。按照计划,和亲队伍将在兆安休整五日,然后集体弃车换马,西行半月后,入虎背丘陵。
青州多丘陵,西面与昌珠国交界的虎背丘陵地带更是险峻。距离京城越远,护卫队的骑士们的表情就越紧张,虽然他们尽力掩饰。昌珠与南暄和亲,没理由利益的敌对一方都辇国不知道,他们不应该坐视看着两国联姻成功,乱是要捣的,嫁妆也是要抢的。而这个时候,正好路过必经的虎背丘陵,所谓虎背是指丘陵起伏明显,既便于埋伏,又不便于逃脱;而且,公主不能再坐车,骑士们也疲惫了,绝对是最好的袭击时间。
萧宪云站在兆安府衙的议事厅内,凝神望着地图上虎背丘陵的路线,向黄县令询问着马匹的数量和种类。黄县令一脸的为难,“几天前幽州借了青州一万兵马,兆安配了五百余。下官目下实在只能凑出一百五十上下。这与邝大人前些日子信中提到的数目还约差五十匹。”
萧宪云沉吟道,“当时算下的数目嫁妆就要一百八十匹。虽说嫁妆也可分批送出虎背,但让昌珠国迎两次亲不合礼节。倒是可以另算上马车之数,女眷及一些瘦弱的护卫可以共乘,勉强也够了。邝大人说呢?”
邝鹏一愣,显然是没有留神听刚刚他们的讨论。黄县令忙重复了一遍萧宪云的意思,邝鹏点头道,“萧大人说得有理,便这样办吧。明日麻烦黄大人将马匹集中一下,以便清点安排。”
黄县令领命,正要起身去办,便见衙内一位从事引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疾步走来。
来人竟然是何敬铎和蔡延胜!
他们为和亲官文而来。和亲官文是由翰林院修史司负责起草的,经过层层审核才正式作为文书交给婚使萧宪云。可仍是留下了漏洞,文中引了一句典故与鹰有关,竟然忽略了昌珠国中对鹰这种禽类的忌讳。昌珠国传说当年不可一世的大帝都塔杰就是被一名骑在鹰背上的刺客偷袭而死,因此鹰也就成了昌珠人心中的不详之物。何敬铎和蔡延胜请缨快马赶来,就是为了替换这份文书,以免造成两国间不必要的误会。
两人交代了正经事,何敬铎便大呼这一路辛苦,黄县令自然顺势请二位翰林休息。本是说要去府上,何敬铎说不如先在衙门找个地儿歇歇脚。黄县令瞧着何敬铎体态单薄,自然也就信了他实在是累了,忙引着他们向衙内自己寻常的休息之所走去。
萧宪云回神盯着地图,邝鹏看着新旧官文,都呆在议事厅没动。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们抬起头看着施施然走来的状元郎,完全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
何敬铎自然知道自己这番做作也就骗骗黄县令和蔡延胜,眼前这两人自然猜到他很快就会寻个机会回来。他也就不罗嗦,“洛绒在黄府?”
萧宪云反问,“怎么?”
何敬铎道:“蔡兄并不知道洛绒也来了青州。这位仁兄脾气不小,不知两人遇上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算是整件事情里最清楚的人了。亲眼目睹了上次蔡延胜在远香酒楼的暴怒;给晴烟送别的时候,又听说洛绒被砸了琵琶,晓得了她手上伤的由来;而快马加鞭而来的路上,又听蔡延胜无奈地提起还在与娘亲冷战,一直避在翰林院,这又匆匆接了任务出远差,不知娘亲会怎么生气。冷战的原因……不难猜,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他试探着问过,这位仁兄根本就以为她还好好呆在蔡府,如果突然发生了“他乡遇故知”的戏码,状况肯定好不了。
萧宪云听出其中必有隐秘,倒也不细问,“没关系,洛绒现时不在黄府,她回西景村去了。”
一听这话,邝鹏猛地站了起来,“她何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