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W性大发》蚂蚁背大象

2、季小宝

　　一个月以前，C市。

　　老城区火车站旁的XXX竞技网咖，人声鼎沸，一整天无限循环HIGH放的BIGBANG，与天南地北的口音交织在一起，喧嚣了一整夜。

　　“叮咚——”耳机里响起X宝客服的信息提示，窝在沙发里打盹的季小宝努力撑开右眼，摸索着点击鼠标，一条新的代打订单，LOL排位赛白银1-黄金5 全套400元。

　　“不接”季小宝回复。

　　“？？？”发单客服[千本樱]发来挂着问号的表情。

　　“这个订单不急的，延后几天也没问题，不用熬夜做。”[千本樱]解释道。

　　“换一个……”季小宝拿起跑了气的可乐，仰头漱了漱口，欠觉，有点烦。

　　“接了接了，亲，400块诶，比你的价要高50哦~”[千本樱]噼里啪啦不依不饶，一副替你着急帮你数钱的口气。

　　“艹都说了不接！”季小宝懒得打字，直接把没盖盖的可乐瓶朝前掷去。

　　“卧槽！”坐对面的胖子腾地站起来，摘下沾到可乐的眼镜 “季小宝！劳资通宵开G团给你小号黑装备早饭都没吃在这抢单子，400块都不接，想干什么，调子这么高，你以为你打职业的啊！”

　　“哎，日本妹你是不是瞎？！”季小宝扯起一边眉毛，冲胖子努努嘴，示意他看看自己左边。

　　左边，一排三个小学生刚开机，正在登录LOL。“我们三个是开黑的，一起中路。”为头的孩子在对话框打字。

　　“昨天新闻联播没看吗？”季小宝直要气醒了，一副‘你竟是这么不专业的代练’的神情“全国小学生统一放暑假了！”

　　[千本樱]眉心一颤，脑海中闪过每年两次固定出现的画面：一大波凶残的小学生正在LOL上演大灾变，瓦罗兰大陆上哀鸿遍野……

　　排位不打了，[千本樱]甩了几个魔兽世界的单子过来，刷苏拉玛堕夜精灵声望，做到尊敬8000点，开启两个新的五人本。

　　季小宝接了，一边嗦着方便面，一边轻车熟路的在地图上几个魔网节点来回穿梭，跑任务。刷声望的单子，钱不多，时间长，好在没有坑队友，自己做做也就过去了。

　　肝到晚十点，下机。季小宝从网吧后门出来，翻过一排破旧形同虚设的铁丝围栏，打着哈欠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有股油嗖嗖的味道。

　　火车站，如同一个微缩的不夜城，24小时人来人往，昼夜不停的火车载着一个个怀抱梦想的人来到这里，又载着一批批怀抱梦想的人去向远方。

　　与火车站裙楼一墙之隔的，是老城区主干道上最后一个棚户区。此时，月亮完全隐入云层，天空却并不显黑暗。火车站广场前的射灯和巨幕屏用一种被称之为污染的方式，为这片破败的老城区涂抹出一片华彩。

　　季小宝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走在灯光昏暗的小巷子中，因为潮湿，地面有些腻滑，拂过脚面的空气莫名阴冷……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他抓紧快走几步，烟抽完了，不知道赵娭毑的小卖部关门了没有。

　　刚拐进疯狗巷，就被个光膀子的寸头拦住了。

　　寸头显然等了有一会儿，脚边好几个烟蒂。见到来人，他吐出最后一口烟，烟头弹得老远，溅出细小的火花。

　　“小宝”寸头说“严爹找你，赶快回克~”

　　“……”脚下一顿，季小宝微微蹙眉看着他“今天星期四。”

　　明明昨天才交的货钱……

　　“唔”寸头摆摆手，示意他不是那回事。见对方不说，他便没再问，不耐的跟着走了。

　　“明天你生日？”

　　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黑，寸头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啊？”季小宝愣了几秒，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的，从喉咙深处闷出个“……嗯”

　　季小宝，男，明天满19，高中毕业，家住C市老火车站旁棚户区，职业游戏代练。

　　小时候的事，季小宝不太记得了，仿佛睁开第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片灰蒙蒙的棚户区。没有妈，仅有的一个叫季星的爹，总是早出晚归，或者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他家在一楼，旁边的邻居有些把门墙打通开铺子，铺子前面支棚子，做点小买卖。从开天到断黑，街坊领居们大门常打开，季星不在的时候，季小宝便东边一顿西边一口的吃百家饭长大……

　　大概4、5岁的时候，有次季星回来，也把一楼的门敲了，重新刷了墙、换了日光灯，添了三套桌椅，把他家客厅改成了麻将馆。季小宝舔着赵娭毑给的糖精冰棍，凄惨的想自己以后可能要去睡阳台了。

　　天真的以为，这个男人要踏实下来过日子，不会走了吧。季星就带着他敲开了严爹的院门，清灰色的砖，瓦片房顶，院墙里一棵被火烧过却依然冒着新芽的皂角树，几个蹲在房檐下边吃白粥边带着防备打量他的孩子。

　　听严爹的话，我会来接你。

　　如果不是季星把他交给严爹的同时，还交出了他家的房本和户口本，季小宝绝逼认为季星是把他卖了。

　　你见过哪个蠢货卖自己娃还送对方一套房的么？

　　严爹是个老荣，用普通话说，严爹是个扒手、小偷。

　　季小宝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季星不把他托付给那些普通邻居，虽然严爹也是一个巷子里的街坊，但他是坏人，是警察叔叔的重点盯防对象，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季星难道不知道吗？他该不会是以为严爹那一院子的小孩是在开托儿所吧？！

　　……季星就是个蠢货！

　　蠢货摸摸他的头，走了，一走就是十几年，渺无音讯。

　　十几年，并没有出现挨饿毒打睡地板等逼他成为一个小老荣的戏码，严爹还让他去读书，从小学上到高中毕业，甚至在高三毕业的时候严爹还问他想不想上大学。季小宝防备的摇摇头，寻思他该不会是想学港片无间道，把我培养成下一个陈冠希吧？那也得标配个照相机给我啊。

　　季小宝一度认为严爹这个老荣不太正常……

　　严爹果然有病。就在季小宝以成绩不佳不具备考大学的实力为由，提出打算自力更生，搬回自家阳台居住的时候，严爹拒绝了。

　　不行，你爸没来接你。

　　WTF？？？？！！！！

　　作为一个身份证上年满18周岁，已经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季小宝，听到这个理由，差点气笑了！

　　就在季小宝睚呲欲裂，打算一套REWQ开大的时候，严爹不知从哪变出一包东西，丢在桌上。

　　再等一年。严爹说得淡淡的，却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发黄的文件袋，里面有本房产证、一个户口本、两张套着塑料套的身份证。一张崭新的二代身份证上有个看哪哪不顺眼的青少年，姓名季小宝。下面叠着一张带老式塑封、边角都翘起来的，印着季星。20多岁的季星，长得人模狗样一脸青葱，带笑的眼神完全看不出是这么不负责的混蛋。

　　我还不能走，季小宝想，季星当年还给了严爹一张存折，麻将馆每个月的收益也放在里面的！

　　严爹一拖鞋拍过来，滚！养你十二年，三桌麻将那点茶水钱够个P！从今以后，自己出去找钱，每周三、六上交。

　　再等一年？季星会回来么……季小宝捏着自己的身份证，莫名其妙的，妥协了。

　　高中毕业，无一技傍身还想要赚钱，总不能跟罗别他们去做个老荣吧。严爹从不让他碰这些，其他孩子也仿佛知道什么似得，与他保持着距离。只有小野，和善的说话轻轻的小野与他走得近些，时不时带他吃个油炸，还请他喝过一次星巴克。就连在网吧第一个月包机器的钱，也是跟小野借的。

　　季小宝开始做游戏代练。在这个灰蒙蒙的城市，仿佛与一切都格格不入却同样灰蒙蒙的少年，只有在游戏世界里才能感受到耀眼的光，和煦的风，崇山峻岭辽阔草原幽深瀑布星辰大海……在游戏里，大家互不相识却又互相信任，有友情有荣耀，有高装等背后别人艳羡的目光，有妹子小弟人妖发来的好友申请，还有钱。

　　开G团，打排位，带练级刷声望，黑装备卖小号，卖副本进度，卖游戏币，游戏里的一切都可以卖，只要钞票给够，叫大爷都行。人称日本妹，ID千本樱，专业代练抢单小王子的胖子如是说。

　　日本妹，你做人能不能有点底线，年级不大，心态咋这么丧？年轻气盛的季小宝不服，咱们打游戏代练那也是吃技术饭……

　　屏幕对话框震了震，显示对方加价1.5倍急速练级，要求：24小时内到100满级，装等890，鸟点全开……

　　季小宝秒接，回复道“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