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谎言 ...
-
“他……”看不到黑眼镜墨镜下的眼神,但吴邪看到他眉间皱起了一个川字纹。“他有些不同寻常,虽然只是非常非常少的时候。”黑眼镜接着说:“其实我们这趟还是遇到一点险情的,开春时的雪山有很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我想这也是他让我同行的原因。我们没有走旅游线路,过雪线后不久,遇到一个断层,我估计有三十米高,这种情况下要么另外找路,要么用登山镐慢慢敲开一条路,就在我考虑怎么过的时候,他已经直接跳下去了,一点没犹豫,跳了。”
“……他以前也跳过。”吴邪想起闷油瓶跳下三十米高断崖,把自己从雪窝子里拉出来的场景,为此他不但折了手腕,还骗自己早就断了……
“不一样。”黑眼镜摇摇手指,“还是我刚才说的问题,你做不到这种事,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所以你不会明白这里边的难度有多大,对人的体能和精神是多强的考验。单论身手,我和他相差不多,如果不是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说哑巴张以前也跳过,他当时为什么要跳?必定是有非常紧急的情况发生,而且我估计即使是他,这么跳下来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嗯……你说的对。”吴邪点头,黑眼镜不愧高手,各方面的眼光和分析都很专业,就差没重复当时的场景了。
“可是我们当时一点也不紧急,他真没必要做这种事。”黑眼镜摇头说:“他身上还带着武器和装备,就这么跳下去之后很快站了起来,可以想象落地时是多么精准轻盈,我在上面都看呆了。这时候他给我打手势,让我回去,不用跟着他。我还不信,他又用对讲机重复了一遍,我听他声音很平静,这么一跳似乎全然没有影响,就算雪再厚,环境再合适,这也是个奇迹了。负责任地说,这基本超越了我过去认识的哑巴张的体能极限。而且……而且我觉得,他之所以这么跳,就是为了甩掉我,让我别再跟着,他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不震我两下,我是不会甘心半路返回的。”
吴邪点点头,黑眼镜这话开始有意思了,也就是说闷油瓶现在的实力比以前还要更高一些?不过这倒是符合自己的想法……在自己心里闷油瓶很厉害,两根金手指可破各种机关,手持黑金古刀战无不胜,麒麟宝血克尽天下粽子和虫豸,体能超人,力量极大,头脑也很精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什么都藏得住,要做的事几乎就没有做不成的。但说实话,闷油瓶这人的“专业技能”到底有多高超,自己确实不清楚,也没法准确描述,只能很笼统地觉得闷油瓶比三叔厉害,比黑眼镜厉害,比小花也更厉害些。
其实这也是难免的,自己对闷油瓶的推崇和信任中,多少包含着一点出于私心的美化。
“他这一路还有什么……超极限的行为么?”吴邪问。
“基本没有,除了掐掉我电话时的眼明手快。”黑眼镜喝了口茶,笑道:“我已经防着他动手了,结果你电话一来,还是被他抓过去掐了,快得我都没看清。”
果然是闷油瓶掐的。吴邪也笑了,自己打过去的时候不知这是黑眼镜的号码,更没想过他俩在一起,那种情况下,闷油瓶肯定不会让这大嘴巴跟自己说上话。
“吴邪,这也让我感觉不太对。”黑眼镜收起笑脸,说:“哑巴张这人效率非常高,但他的心态一向是沉静和放松的,他下斗时没什么渴求和目的性,仿佛有用不完的时间和机会。但这一趟我感觉他特别急迫,特别紧张,虽然他的言行和进度安排还是那么有条不紊,但是,打个比方说,就好像……”他在包间里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可做比拟的东西。吴邪目光随他游走,看到他指着角落里摆放的三彩骆驼说:“像要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
吴邪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小哥刚到自己家的那晚,那个晚上,当他开口跟自己讨要鬼玺时,似乎也是这样的神采。“你是说……他的心态很紧绷,对吗?”
“没错,还是小三爷会说话!”黑眼镜一拍大腿,“就这意思。他虽然表面冷静,但我总觉得他心里焦躁着呢,在一些地方难免露出马脚。说实话,如果他不找我走这趟,不用这么奇怪的方式让我跟他走,我还不会刻意去观察他,但这么一观察,问题就出来了。”
吴邪嗯了一声,这点他不怀疑,黑眼镜是什么人,道上和闷油瓶差不多的高手,虽然他平时有说有笑的,但要心细起来,那绝对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使闷油瓶这样毫无破绽的人,也不可能百分百地将他隐瞒过去。
话说回来,能让闷油瓶心态焦躁的事,会是什么呢?为这件事他做了那么多规划,既瞒着自己,又瞒着黑眼镜,他到底想去青铜门做什么呢?
想不明白。吴邪揉揉太阳穴,眼角余光扫向窗外。还没到下班时间,街上人不多,坐在这三楼上看下去,人群移动得似乎格外缓慢。就在这时,吴邪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从横斜的街角走出来,抬头往自己这方看了一眼。
是闷油瓶?!
吴邪大惊,再一看,这道身影不见了。他不敢确定刚刚是真的看见了闷油瓶,还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了?”黑眼镜在对面问。
“没……没什么。”吴邪收回目光,两人间陷入沉默,过了一阵,吴邪才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直觉吧。”黑眼镜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想来想去,这圈里就你最着紧他的事,想当初你硬要跟着去塔木陀那样儿……这几年虽没怎么联系,但有些事情我也明白,毕竟是当年一道下过地的。你跟哑巴张交情好,那时候还打电话来,我本以为你知道他要上山的事呢。刚见到他时我还调侃说怎么小三爷没来,没想他连你都瞒着。”
他瞒着我的事太多了。吴邪在心里说。
“总而言之,这可称为是直觉吧,我直觉哑巴张有点不对劲,也直觉这事该让你知道,所以就来找你了。至于这直觉对不对,我可不负责,我只负责把事情和感觉说出来,如何判断在你自己,吴邪。”
“嗯,多谢你。晚上想吃什么?楼外楼?我做东。”直觉吗?吴邪心里又是一动,这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够呛。
“你就知道楼外楼,换家,淮扬菜清汤寡水,这已经喝一肚子清茶了,你黑爷想吃点够味儿的。”
-----------------------------------------------------------------------------
与黑眼镜告别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了,吴邪打开门,闷油瓶正坐在客厅里,仔细擦拭着黑金古刀。电视开着,整点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里回荡。
“我回来了,小哥。”虽然听了那么多对闷油瓶的“诽谤”,吴邪仍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偏见”,小哥就是小哥,虽有诸多神秘之处,但吴邪心里始终放着那句话:小哥若想害自己,自己早死过一百回了。何况,一回到家就能看到他,这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这座空落落的房子里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再纳入一个其他人来减轻寂寥的想法。看他在灯下静静做事,哪怕只是发呆,似乎都能给吴邪心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早在鲁王宫的时候就有了,只要闷油瓶在,自己就有安全感。与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暖相比,不确定的直觉算什么呢?吴邪心中暗暗叹息,就算直觉正确,这份温暖和安定同样是实实在在的,两相权衡,他不知该作何选择。
闷油瓶抬眼看看他,继续擦刀,黑金古刀冷峻的钢锋在他手中如水一般柔韧,顺从地滑过他奇长手指,铮亮锋刃似乎在他的摩挲下发出了轻声嘶鸣。真好看,吴邪在心里感叹,也不知是夸刀还是夸人。这龙脊背还是跟小哥一起最搭调,幸好自己当初没拿下,否则可埋没它了。
“你去哪儿了?”闷油瓶突然问。吴邪一愣,这人今天怎么了?居然会询问自己的行踪。
“呃……我去了趟铺子里,跟王盟交代下最近的安排,然后出门了,有点事情跟人谈。”他按照中午说过的话回答。
“是吗。”闷油瓶声音淡淡的,一点情绪也听不到,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吴邪浑身僵硬——“我在铺子里没见到你,你伙计说你没去过。”
“啊,这个……”他去铺子里找过自己?吴邪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本能地就想往后退。闷油瓶抬头看着他,吴邪觉得他的眼神让四周温度下降了。
“我看了两天新闻,也没见到大连漏油的消息。”
这话一出,吴邪彻底像掉进了冰窟,撒谎骗小哥果然是下策,可是黑眼镜这件事,哪有什么上策可行?新闻结束的音乐声响起,闷油瓶操起遥控器,啪一声关掉电视,将黑金古刀握在手里,盯着吴邪。
吴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粽子,客厅变成了一处被遗忘的墓室,自己这只战斗力只有5的粽中渣滓,要和手持黑金古刀,全神贯注的斗王张起灵单挑,这不纯粹作死吗?虽然身为粽子就证明他已经死了。
闷油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吴邪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般丧失了行动能力,直到闷油瓶在自己面前停下来。铮亮的黑金古刀反射着客厅灯光,如细碎星屑打入眼睛里,晃得他一阵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