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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之五 ...

  •   之五

      常德城的明月楼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在花魁明月姑娘的香闺一住就是三个月,每天吃六顿饭,每顿只有一碗粥,还要白天换一套新衣服,从里到外,晚上再换一套,从外到里,换下的旧衣服也不留着,直接遣小石榴姑娘去后院烧掉。还有,这位客人似乎是对明月姑娘情有独钟的,除了她和送饭送衣的小石榴姑娘,其余人一概不见,再漂亮的姑娘,也不见。更奇怪的是三个月后,失踪大半年的顾回蓝忽然登门,满脸胡子茬,气势汹汹,不去别处,也是直闯明月姑娘的闺房,等一票人都围在楼下等看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一山不能容二虎的好戏时,出来的竟是明月和小石榴姑娘。最怪的是,两位姑娘次日回房时,那‘新欢旧爱’竟一起不见了踪影,好像消失在楼下说书人惊堂木一落的瞬间,成为故事中谜一样的结局。

      自然是有人好奇的,忍不住去问小石榴姑娘,因为明月姑娘总是口风最紧的,这也是她在常德城最受权贵们宠爱的原因之一。何况,她是花魁,身边总是围绕一群香客、嬷嬷,也不好下手。

      小石榴姑娘把嘴巴撅得高高的:“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又没有好处可以拿。”

      好奇心发作的人,和色欲熏心的人一样,总要付出代价,相比丢掉性命,金钱是最可以接受的微乎其微的代价。所以人们纷纷掏钱,小石榴姑娘却不屑一顾,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托在掌心:“你的钱比这个多吗?这个可是我的封口费。”

      伸进袖子的手立刻灰溜溜的缩了回来,好奇的心也跟手一样迅速的收了回来,代价到底是该有限度的。

      可是这一天,来了一个更好奇的人,他没有掏一文钱,小石榴姑娘却乖乖的将她所知全盘托出。对方满意的笑了,可惜他手上的刀并未满意,事实上,除了血腥味,什么都不能满足杀人的兵器,它们到这世上来,就是为了不断的嗜血,不断的中止别人的性命,有时候甚至不会给出原因。

      “杀人灭口,”那人笑着,明晃晃的刀逼近小石榴的咽喉,“你该高兴,你总是得了个能死得瞑目的理由。”

      手起刀落,电光火石,眼看就要将逃都不及的小石榴斩杀无声。谁知,竟有人比他更快。六根手指翻飞如蝴蝶,只在他面前幻影一般晃过,那阔口长刀已经短了一截。杀人者反应也不慢,将手中剩的一截朝顾回蓝方向一掷,翻身自窗子逃了。他仓皇而跑,并没看见就在他跳出的窗外,一双眼睛久候多时。

      可是顾回蓝探出头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眼睛竟没有去追杀人者,而是还呆呆的立在原地,任凭初秋已经微凉的风胡乱吹打。把个顾回蓝看的心惊胆战,小心翼翼伸出手去,边劝着边将人从窗外拖进来。

      小石榴早不在房间内,虽说之前是顾回蓝用黄金买通她守株待兔的,可是刚刚那嗜血的刀,一点都不好玩。她宁愿把黄金全体还给顾回蓝,也不要再陪他玩这个要脑袋的游戏。她一走,顾回蓝便不放心起来,因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小石榴去找明月还好,明月自有办法降住她,假若她不是去找明月,而是去找明月楼的嬷嬷或者看家护院的打手们,他顾回蓝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唯今之计,走为上。将身边呆呆的劝不醒的人往肩上一扛,顾回蓝几步奔到后院柴房,当初他们就是用这里,协同明月姑娘变了一出戏法,从楼上翻身到了楼下,其实并未离开明月楼半步。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顾回蓝如是说,所以即便是今天行踪要泄露,他也不会就此离开。

      “那人......”呆呆的那个人终于喃喃开口,不过说的话稀奇古怪,“之前,沉船又遇鲨鱼群的时候,我实在觉得自己很幸运,天底下多少人来来往往这一辈子,到生死关头都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牵挂自己,自己又会牵挂着谁。而我虽然也只有这一辈子,但已经有了强烈活下去的牵挂,给自己输注内力一夜老去的父亲,一起长大骨肉相连的兄弟手足,还有一个天下第一傻总是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有这些人在,纵然仅剩下七百多日,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顾回蓝默不作声,安静的听着,他大约已经猜到刚刚的杀手是谁。

      “所以我与鲨鱼群鏖战二十个时辰,遍体鳞伤,血染东海,我都不觉的有什么,死,在那时候它不是一个结局,而是成为了一个选择,只要我不去选,我就不会死,直到管家皇甫岳带了船队来接应......”皇甫释然虽然说着这样坚强的话,黑曜石般的深瞳却一片怆然,“顾兄你可知道,郝胖子从未远离过我们,他每逢三更必须离开,是因为要去向一个人通报我的情况。”

      顾回蓝想了想,回忆道:“一开始,他以赌来吸引我的注意,为的就是想要激将?他想利用我们年轻气盛,又对飘摇岛和飘摇岛的奇花极其好奇,就骗我们上钩?”

      皇甫释然艰难的点头,他身上皮肉伤虽已好了大半,但伤筋动骨,如今还是动一发牵扯全身的疼,这些自然不会让顾回蓝知道:“他用的招数是最笨的,因为他知道的内情是最少的。在姑姑得知我有释心术后,来捉我上岛的是他,就是因为他除了知道三更天出门去和一个黑衣人接头,就会有钱赚之外,什么都不了解,即便是同仁当铺和澹台兄弟的身份,姑姑在整件事中的作用,他半点也不知。”

      “对付释心术最好的,莫过于浑不知情。妙招!”顾回蓝由衷赞了一句,他并没有追问,但心里疑惑更深。

      皇甫释然自然再清楚不过:“这是其一,其二同仁当铺和澹台兄弟,为了争夺我而起了内讧,最后两败俱伤,也没能使我吃到奇花,这大概是幕后主使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眼前又浮现起在船队上的一幕,“皇甫岳号我的脉象时,我就读到他惊讶无比的三个字。”

      “什么?”

      “和岛上那个冒名白头翁一样的三个字——不可能。”

      顾回蓝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他多少猜到了:“他一定立刻遣人送你去了最远的船只,再不靠近你半步。”

      “没错,他是知道我有释心术的,在姑姑之后,除去白纸一张,知之甚少的郝胖子和大概没有得到姑姑命令的澹台子平,先是皇甫岳,后是刚刚那一位......”皇甫释然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狠狠顿了一下,才再有力气续道,“他们全都知道,所以全部都有了防备。”

      顾回蓝默然,那一晚云贵妃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正是因为她,顾回蓝才断定皇甫家本身就是问题根源所在;他才相信皇甫释然走投无路,有家不能回,若是重逢,必然得在与皇甫家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又与他顾回蓝密切相关的地方;他才一路血雨腥风、不顾一切,拼死赶回明月楼。

      再见皇甫释然时恍若隔世。顾回蓝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幕——原本俊秀非凡的妙人,却变得奄奄一息,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的蜷缩在床角,宁可一遍一遍更换衣物,也不肯让明月或者小石榴碰触他的伤口;宁可鲜血流干,伤至白骨,也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除了口中喃喃低语的那个名字——顾回蓝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丝毫顾不得小石榴在他身后尖叫着指:“你背后好多血!”

      他只知道,当握住那只热如炭火的手时,他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呼唤。美妙到足够瞬间抹煞他之前受过的所有苦难,得到的所有伤痛。当然,这些不可以让皇甫释然知道,绝对不能。

      可是皇甫释然苏醒过来的刹那就用雪亮的眼睛看他:“瞒的晚了。”

      就像他现在说的一样,有些揶揄在其中:“瞒的晚了。你离我太近。”

      顾回蓝嘿嘿干笑两声,不敢再胡思乱想,皇甫释然于是续道:“那澹台子平太过猖狂,他完全不知我有释心术,更认定我这次有去无回,所以几乎将他所知毫无掩饰,全部倾吐。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再怎样算计,一定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凄惨下场。”

      顾回蓝显然并不想他过多回忆,过多怜悯那个妄想长命百岁到走火入魔、咎由自取,又害他与释然分离如此之久的家伙:“其三呢?”

      “其三,”皇甫释然却莫名的更加伤感,“......就算没有释心术,单凭看的,我也认出来刚刚到明月楼探消息,杀小石榴的那个人。”

      顾回蓝立刻耳朵竖起,聚精会神的等。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皇甫释然接下来的话,令他也大吃了一惊。皇甫释然说:“那人,是我大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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